第99章 生死定数
芳华在昆仑山外等了许久,御倾枫才从里出来。她似乎猜到御倾枫是要去烟雪筑看看的,从花浥那儿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叫上他,只是在外等了等。
御倾枫还以为她已经离开了,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
芳华瞄向他衣襟,看到了那一片红,“你受伤了?”
“没有。”御倾枫伸手摸了摸血迹,不愿多言,“我们回去吧。”
他不说,芳华自然也不会追问。
回到魔界,御倾枫想要回屋歇息,芳华离奇地叫住了他,开口说:“你随我去后山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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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去?”御倾枫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芳华点头,“不然呢,这里还有旁人?”
御倾枫顾了顾四周,确实是没有其他人在。
“怎么,不愿去?”
御倾枫忙点头,应道:“去去去,走吧。”
他嘴上是答应的好,可心里却是疑了影儿,琢磨着芳华是哪里不正常,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对劲儿。
御倾枫也不敢问,只是静静跟着她。她摘药,他就帮她拿着篮子,她说一句话,他便接一句。
芳华动作缓慢,这后山大得很,她要的东西也多,东走西走的。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御倾枫走的腿软了,手也有些酸,忍不住问:“这还要采多少才可以啊?”
芳华低头刨着一株紫色小花的根茎,没有应他。
御倾枫:“......”
好半天,那株花根里的小果子才被挖了出来,一股子浓烈的花香味,不似其他药材。
芳华吹开了小果子上的泥土,从御倾枫手里拿过篮子,还是没说话。
?
这是什么操作?
芳华移开脚步,去了下一处。
御倾枫想哭。
他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走过一片桃树繁多的地方,芳华骤然间止了步,回头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昨日一夜未眠,好好歇息一下。”话说完,她便继续往前走了去。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夜未睡?
方才问她她不应声,眼下都走了这么一大截路了,要他回去。御倾枫忽然间就不想走了。
他在原地静站了半响,扫了扫四周,忽的瞥见右侧靠河的那边,隐约有两道身影。
祁摇?
御倾枫迈开腿朝着那边走了去,凑近些一看,果真是祁摇。还有钰鄞。
他站在左侧的树后,没有发出声响,祁摇他们似乎也没察觉到。
钰鄞坐在一颗大石头上,从边上抓着小石子儿一个个地往那河里丢。祁摇只是站在他身侧,就那样看着他玩石子。
这俩人在干嘛呢?
静默半响,祁摇先开了口,问:“你上回去章莪山,舅舅怎么说?”
“他说他只能点到为止。”钰鄞用力丢去一个小石头,划开了好几道波澜,说话语气中仿佛带着笑。
祁摇侧了侧头,看着他,“那你去趟昆仑山,请我师父出面,让他到冥界——”
“不是我说你,你能想到的,花沚她就想不到吗?你知道找你师父,她就不会吗?”
祁摇一噎。
昆仑山?花沚?
御倾枫听得有些懵。
下一刻,他便听见祁摇很轻声地说了句:“我只是怕师妹她受伤。”
钰鄞笑了笑,嘲弄他:“你这么心疼你家花沚,怎么不直接去找她,去帮她呢?她到现在不都还觉得是你害的南风,你也不解释解释。”
“我解释她也不会听。”祁摇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有几分无奈。片刻后,他又自嘲道,“反正我给人背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御倾枫急忙捂上嘴,憋住了笑。
......他这哥哥,的确是挺惨的。比他惨得多。
钰鄞听到他那句话,直接就笑出了声。
“阿摇,你同我一起长大,情分颇深。”
“而花沚她——”
钰鄞顿住口,声音放低了些许,“她毕竟也是与我有血亲的妹妹,眼下你们落到这番地步,我着实是不想看到。”
御倾枫听得清楚,神色怔住,有血亲的妹妹?
钰鄞还和丹穴山有瓜葛?
祁摇盯住钰鄞,像是被他给气笑了,“桑钰鄞,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每次给我泼冷水的是你,劝我和花沚和好的也是你。”
“你有这个闲情劝我,怎么不去劝劝花沚?怎么不去劝劝丹穴山的那位老人家?”
桑......
钰鄞扔下最后一颗石子,冲他轻喝:“我为什么要管你的事?”他说完话,冷哼了一声,起身便要走。
御倾枫侧了侧身,稍稍躲了下。毕竟偷听人家讲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钰鄞踏过地上的桃花花瓣,不知是否有意,朝着他这边看了下。
御倾枫压了口气,没有松下来。
他站了会儿未动,钰鄞走远后,祁摇忽的朝他这边扬音说了句:“什么时候喜欢偷听别人讲话了?”
“......”
他真是偷听了个寂寞。
御倾枫往祁摇那边走了去,有些尴尬,“兄长。”
祁摇轻轻应了一声,没说其他的话。
御倾枫犹豫了会儿,心里疑惑,开口便问:“钰鄞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才听见你们提到丹穴山,有些不解。”
他待在魔界这些天,一直觉得,祁摇对钰鄞的态度......算得上很好,很正常。原本以为只是因为有自幼相识的情分,今日听到他们这般说,怕是钰鄞身份不简单。
祁摇沉默了会儿,没有直接答话,问了句:“你可知青丘的桑垣上神?”
御倾枫顿然反应过来,“桑芜前辈的哥哥?”
桑芜,是花沚她娘亲,花落蘅的祖母。
祁摇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面上仿佛挂上了几分欣慰,“桑垣前辈已陨灭多年,你竟能知道。看来师父告诉你的东西,是挺多的。”
御倾枫撇撇嘴,这还真不是。他是在很久之前,去章莪山同玉繁喝酒,无意中听见玉繁说起的。
“父亲当年同宣承帝君闹翻,脱离九重天,桑垣上神,是唯一一个,愿意同他站在一处的仙神。”
“后来他也是为了救父亲,才殒命的。”
祁摇低低叹了口气,“钰鄞被娘一手带大,同我情若亲手足。”
......那么,丹穴山的那位,她厌恶魔族,便是这个缘由?
可这......应当不至于吧。
“所以师姐她——”
“好了,别问了。”
他本想问问花沚知不知道这件事,祁摇打断得快,没给他问出口的机会。
或许谁提起花沚,在祁摇那儿,都是往他心口戳刀子。
御倾枫松下气,罢了,以后还是不要问起关于花沚的事了。
在此处待了没多久,祁摇就称还有些事先离开了。御倾枫心里有些乱,又独自坐了会儿,想要吹吹风。
不对啊。
御倾枫记得花沚说过,钰鄞同祁摇一起长大,而祁摇说钰鄞是被他娘亲一手带大,可那位桑垣前辈......不是陨灭了很多年吗?那时候他爹娘一定还未在一起,那钰鄞又怎么会......
御倾枫坐了许久,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阿念那小姑娘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阿念靠近,急切道:“殿下,玉繁前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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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摇先前是说让玉繁过来看他来着的,可一直没见人影儿。
御倾枫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忽觉诧异,“怎么是你来给我传话?”
阿念低声,怯怯道:“......是我恰好碰到了,所以才......”
那可太巧。
御倾枫起了身,又在河水里湿了湿手,才要离开。
玉繁站在门外那棵甘华树下,静静望着树上结的小果子。
御倾枫靠近他,对着他的背影唤道:“前辈。”
玉繁转身看向他,神色愣了愣,“......怎么忽然间生疏了?”
呃......御倾枫想说,他只是一时嘴快。
玉繁又问:“你可是怨我没有将魔界的事情都告诉你?”
御倾枫忙摇头:“没有。”能捡着个亲属不容易啊,何况还是玉繁这样子身份高贵的仙神,对于从前一无所有的他来说,是该高兴,又岂会有怨。
玉繁沉静了会儿,往里走了去。
御倾枫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并走到了里侧那座凉亭中。
玉繁倒了酒,与他碰了碰杯,攸地道:“摇儿来找过我,将你和落蘅的事都告诉了我。”
御倾枫喝了口酒,咬牙,“他真是好心。”
“他知你幼时在凡界受了许多苦,待在昆仑山的这些年,也不容易,自然要将能给的疼爱都给你。”
“咳咳!”御倾枫一口酒水差点喷出来。
玉繁看他这模样觉得好笑,又说:“长兄如父。”
御倾枫垂眸饮酒,低声道:“这不是还有舅舅在,他不必对我费什么心。”事实上他想说的是,祁摇连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了,怎么还能来顾他。他毕竟也这么大个人了,又不会被人给掳走。
玉繁轻扣了几下桌面,“那舅舅眼下就多嘴一句,不知你是否能听得进去。”
御倾枫眼角一跳,没有接话。
“落蘅是个死心眼的丫头,和她姐姐一样。”
果然,一说就说起了花落蘅。
玉繁抬起眼眸,试探着问:“难得有人陪我,随我到凡界走一趟?”
玉繁这是觉得他和花落蘅出了事,便什么都不愿做了什么地方都没心思去了?御倾枫点了点头,应他道:“舅舅既然都开口了,我焉能拒绝。”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玉繁满意地笑了笑。
此番去凡界,御倾枫心境大不似先前。
玉繁带着他走了许多地方,又给他买了一些好吃的糕点,还不停讲笑话给他听。活脱脱将他当做了一个小孩子哄着。
......御倾枫无奈,玉繁年岁的确大,的确是他长辈,可、他年纪也着实算不上小了。他不禁有些讶异,玉繁先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哄着花若萤的?
只是上回和萧棋花落蘅一道去章莪山的时候,他喝个酒,都还要顾虑花若萤,又不太像。
“时辰不早了,回章莪山吧。”玉繁拿了些没有吃完的糕点,望着城门外走了去。
在城门口的时候,瞧见了好些人凑在一堆,议论纷纷,在围观着什么。
御倾枫凑近看了去,只是看到了一滩血,就被挤出了人群。
他在人群外静站了片刻,听得他们在谈论:
是一位达官的夫人,从这城楼上直接跳下下去,摔得惨死。夫妻俩常年吵架,这位夫人责丈夫整日不着家,做官后便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前些日子,她那七岁小儿发烧不得治,因而死去。在三日前下了葬。
典型的渣男。
命苦的一个女人。
玉繁沉沉叹了口气,被嚷嚷地头疼,将御倾枫扯远了一些,忽开口说:“生死皆是定数,你没有办法改变。”
“凡人的一辈子,不过就是寥寥数十年,却还每日煎熬,寻死觅活的。”
“那些妖鬼神魔,数万年的光阴,又该如何熬过去。”
御倾枫看了看玉繁,没有说话。
那么他的生死,也是定数吗。
不多时,人群散开了些,边上停下的马车上走下了一人,还穿着官服,朝着那尸体处走了去。
他只是瞅了一眼,似是觉得反胃又晦气,赶忙遮住了眼睛转过身去,对身侧的小厮轻声吩咐了几句,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御倾枫不自觉摸了摸手腕,感受到了那若隐若现的红线,喃喃道:“若是不爱,便是眼下他这般情景吧。”
玉繁听清楚了他的话,笑着应了句:“是啊。”
去到章莪山,御倾枫还心神不宁的,时不时往手腕摸去,一直惦着这道红线。
玉繁领他去了后山桃林的尽头,那一处全是枯萎的狐尾百合,根茎断裂在地上,和魔界后山那片,倒是对比得很鲜明。
玉繁望着地上的枯花看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最后拾起了一片干枯的叶子,又转身走回了桃林。
御倾枫默默跟着他,也没有吭声。
玉繁靠坐在桃树下,轻轻闭上了眼。
御倾枫觉得无趣的很,瞥见旁边石桌上放着一本破旧的书。这,好像就是先前他来章莪山找玉繁的时候,玉繁在看的那本。他将那书拿起翻了翻,静默了许久的玉繁攸地开口说了句:“小颜最喜欢这里了,喜欢这里的花,这一带的河水。”
御倾枫手一顿,还在琢磨要怎么接这话,便听他又莫名说了句:“这便是慕尘他们,曾经所期盼的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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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他说话一句都听不懂?
他朝树下的玉繁看去,玉繁仍闭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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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写一个小甜饼的,怎么结果整出这么多爱恨情仇,自己都醉了。
应该还有十多章就完结了,结局一定是好的,会甜。我是一个,真的真的真的、受不得虐的人,自己已经过得很不甜了,一定要让我的崽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