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莹听见沈少景带着笑意的这一番话，扭扭身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手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能不能正经点！”

　　沈少景眼底里的笑意还没散去，被她打了也不在意，只揉揉鼻尖，道：“我哪里不正经了，不都是说的实话吗。”

　　谢婉莹白了他一眼，抬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朝前面的树荫下走。

　　沈少景跟在她半步的距离，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他觑着谢婉莹的脸色，犹豫着开口：“我们就这样直接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谢婉莹丝毫不在意：“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我在她们眼里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乖巧的好孩子。”

　　从小到大，她上树捉鸟下河摸鱼这种事情都没少干，那群亲戚们只要逮着机会总是要说她几句的。

　　反正她从小就听着她们的谴责也听惯了，不在乎再多一项罪名。

　　她说完这句话，却看到沈少景依然是皱着眉心，便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腰窝。

　　沈少景身子一颤，躲开她作乱的手，说道：“可我们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留母亲一人在那里也不太好。”

　　谢婉莹沉默半晌，拉着他走到廊下的秋千椅上坐着。

　　“那我们就在这等着，过一会母亲派人叫我们了，我们再过去。”

　　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会子母亲定是在想办法送客呢。

　　等到那帮亲戚都走完了之后，她少不得要挨一顿骂的。

　　所以现在好好歇着，过一会才有精力去应付母亲的说教。

　　她踮起脚尖蹬了一下，秋千椅顺着她的动作微微晃起来，她一边荡着，一边颇为愧疚地转过头道：“今日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看皮影戏了。”

　　这会天色已不算早，等到母亲找她谈完话，想必聚福楼演皮影戏的先生早就收摊了。

　　沈少景眼角耷拉下来，却终究没说多什么，只点了点头，道：“无妨，以后再去就是了。”

　　谢婉莹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涌上一股愧疚感。

　　沈少景好不容易才趁着陪她回门的功夫可以出门玩一玩，等回到了家，只怕又要整日窝在书房里，下一次出门，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原本出门之前两个人便商量好了，早早地告辞去聚福楼看皮影戏，可是如今又因为她的一时冲动给耽误了。

　　她握住沈少景的手晃了两下，软着嗓子给他赔不是：“下一次我一定陪你去看，好不好？”

　　沈少景侧过头来看她，少女的容颜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长长的睫毛投下来一道剪影，小脸皱成一团，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生怕他生气似的。

　　他的心思原本就不在皮影戏上，不过是想多点时间和她独处而已。

　　可如今看见她这副模样，他倒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轻声道：“好。”

　　两人坐在秋千椅上等了一会，谢婉莹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母亲身边最信任的嬷嬷。

　　她叹息一声，任命般地起身，嘱咐沈少景先回马车里等她，而她自己则理了理裙摆迎上前去。

　　“嬷嬷。”

　　嬷嬷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虽说心里是向着她，可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带着丝埋怨。

　　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径直带着她便朝谢夫人居住的院子里走。

　　这院子离正厅不远，走了没几步便到了，嬷嬷将她领进屋子里，便挥挥手，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谢夫人就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摇着扇子沉默不语，她身处在阴影中，谢婉莹也看不清她面上究竟是个什么神色。

　　她转转眼珠子，还是决定像以往一样，凑过去撒娇讨饶。

　　“母亲还在生我的气吗？今日是我不好，往后我一定谨言慎行！”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以往她也都是这么说说就算了，母亲向来都不会怎么责骂她的。

　　可是这一次，她撒完娇之后，母亲却没有什么反应。

　　谢婉莹心里一咯噔，还以为母亲是真生自己气了，连忙凑过去，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

　　她正想说点什么挽救，却骤然听得一声响，竟是母亲把手拍到了一旁的小几上。

　　谢婉莹看着便觉得有些肉疼，殷勤地把母亲的手捞到自己的掌心轻轻揉着。

　　“母亲生气就打我吧，别跟自己置气，这手打在桌子上多疼啊。”

　　谢夫人瞥她一眼，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行了，别跟我这献殷勤了，原本就没声你的气。”

　　谢婉莹微微一愣，正准备说什么，又听得母亲道：“今日你虽然莽撞了些，但说的却也都是我心里想的。”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有藏不住的疲惫。

　　今日谢婉莹说完那些话之后，她的姐姐可是生了好大一通气。

　　若是在往常，她必定会碍着面子去解释一番，顺道再配个不是。

　　不管怎么说，倒是还是她的亲姐姐，总不好彻底翻了脸面。

　　可今日，她也着实是被气到了，她这个姐姐，总是喜欢通过贬低别人来显得自己有多么厉害。

　　所以这一次，她的态度强硬，并没有服软。

　　谢夫人捏了捏眉心，拍拍谢婉莹的肩膀，道：“今日之事我不怪你，往后你姨母大概也不会再说那种话了，便算是过去了吧。”

　　谢婉莹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能说的出口。

　　说到底，母亲也是为了维护自己，才和姨母闹了不愉快的。

　　不过这样也好，她原本就不喜自己的这位姨母，因着母亲的面子也总是忍着她时不时的暗讽。

　　如今倒是再也不用受这些气了。

　　谢夫人站起身来，转了个话头：“认南霜做义女的事，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等寻个吉日，就把这礼给办了吧。”

　　“真的吗？”谢婉莹还有些不敢置信。

　　原本她以为，母亲忙活完她的婚事，恐怕早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她还在想，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跟母亲提一提这件事呢。

　　却没想到，母亲居然放在了心上，还跟父亲商量好了。

　　她上前去倚在谢夫人肩头，软着声音道：“多谢母亲。”

　　谢夫人才不吃她这一套，面无表情地把她的脑袋给推开，叮嘱道：“你可别忘了去问问南霜的意见，总不能咱们在这忙活着，她自己倒不愿意。”

　　谢婉莹点点头，应下了。

　　谢夫人找她，原本也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的，如今说完了，便也不好留她，毕竟天色不早了，少景也还在外头等着，便唤来了嬷嬷送她出门。

　　谢婉莹上了马车，就见到沈少景手中握着一卷书，正看得入迷。

　　他面上虽还带着些少年稚气，但是气质却不同以往那样浮躁，而是多了些沉稳。

　　她弯下腰慢吞吞走到他身旁坐下，好奇地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书，你看的这样认真？”

　　沈少景把书摊开来给她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铺满了整张书页，她随便挑了两行看，像是在讲吏治。

　　字她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就都看不懂了。以往她看得那些话本子里都是有图画的，可是这些书除了密密麻麻的字以外再没什么别的东西，她看一眼便没了兴趣。

　　沈少景翻了一页，还准备继续看，谢婉莹却伸出手把书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马车里灯光这么暗，还是不要看了，仔细伤了眼睛。”

　　沈少景叹口气，颇有些忧愁：“若我再不看，只怕会跟不上。”

　　话虽这样说，可他却依旧听了谢婉莹的话，没再继续看，由着她把书卷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谢婉莹听了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在她心里，沈少景一直都还是那个鲜衣怒马，无虑无忧的少年郎，可是如今成了亲，却突然好像有无数个担子压在他身上，直叫他喘不过气气来。

　　她歪歪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腰。

　　“我不想你总是这样，好歹也要有些放松的时间。”

　　沈少景握住她的手，像是摩挲着一块上好的玉佩那样缓缓摩挲着她的手指。

　　“可我若是不严格要求自己，日后就要连累你和我一起受苦。”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坚决，“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指望着爹娘和大哥，总是要自己去拼一拼的。”

　　过了好久，谢婉莹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回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手指下滑，与他十指相扣。

　　“你若是觉得累了，就停下来歇歇，我总会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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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摇摇晃晃，总算是到了沈府。

　　谢婉莹掀开轿帘，才发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沈少景一撩衣袍跳下了马车，又回身将她稳稳地抱下来，牵着她的手一起朝里走去。

　　等两个人回到了院子里，却看见院中立着一人，走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沈少谦。

　　沈少谦近几日都住在军营中，不常回家，就连他们二人成亲那日，都也只是匆匆回来喝了杯酒便走了，也不知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两人走上前去，谢婉莹对着他行了一礼，沈少谦淡淡应了，转过头来对着沈少景道：“你过来，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谢婉莹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不想让她听见了。

　　沈少谦面上的表情有些凝重，看样子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但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便也不去掺和，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告辞了。

　　只是走在回屋的路上，却总是觉得心慌。

　　她捂着心口，回过头望了一眼，夜色朦胧之下，沈少景面上的表情也是一样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