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舒闷着头,手心里攥着傅黎的袖子一直往前走,脚下步子越来越快,眼见着就要走到围场的边缘,才堪堪停住脚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果然没有了菡萏的影子,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傅黎的袖子。
方才她本想着再说些狠话,看看能不能从那小宫女嘴里套出什么来,可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菡萏。
她为了把菡萏支开,故意说自己给皇上带了平安符让她去找,她当然是什么都找不到的,这会要是让她看到自己,少不得又要听她一顿唠叨,自己还要想办法圆谎,想想都头疼,还不如先躲一躲,等到她忘了这一茬再说。
元舒回过神来,重新凝视着眼前的人。
“说起来,今日早上我就没见到你,你可别忘记了你还是元府的人,私自同旁人见面,难道不需要与我知会一声吗?”她双手叉腰,故意做出一副刁难之相。
她本来并没有打算让傅黎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毕竟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果傅黎一直在身边,难免会有些不方便。可是她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早上没见他的功夫,他居然就跟宫里的人见面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庄瑶荷联手对付侯府了吗!
亏她还以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了呢,他就如此着急,连秋猎结束都等不及了吗!
元舒越想越气,甚至有一种自己做了无用功的委屈感。
早知道傅黎是这么个刀枪不入,冷血无情的性子,她就应该在想起剧情的时候提前把他给了结了,还搞什么怀柔政策,搞到最后坑的还是她自己。
怪就怪她是个社会主义十好青年,下不来杀人性命的狠手,这才养虎为患到今日!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没我的允许哪里也不许去!”她冷着声音,下了命令。
她就要把他时时刻刻都拴在自己身边,看他还能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如果不是害怕被人议论,她甚至还想让傅黎把被褥搬过来与她同住才好。毕竟她管得了白天,却管不了自己入睡的时候。
如果傅黎存心与庄瑶荷联手,不管怎样他都能找得到机会偷偷与人见面。
元舒深知这个道理,可她却还是不肯妥协。
她固执地想,只要自己多占用一些傅黎的时间,哪怕只是一刻钟,也能减少一点他去见旁人的可能性。
剧情总还是要走下去的,凭她一己之力难以阻止。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能力拖延一点时间,至少也要拖到秋猎结束,拖到元家的两位公子回来。
元舒想的入神,没有发现对面傅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和他身侧紧紧攥成拳的手。
明明话音已经落下了许久,可是傅黎的耳边却仿佛还是在回荡着方才的那句话。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脑海中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难道真的是像暗九说的那样,这元家小姐,并非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而是对他有所图谋?
方才他与那宫女之间还有一定的距离,他也并没有接过那人递给他的荷包,任谁来看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谈话。
可是元舒的反应,却比他的行为还要反常。
如果真要说的话,倒像是……
恼羞成怒。
她将他挡在身前,还口不择言地跟那宫女宣称自己是“她的人”,这不就是明摆着在宣誓主权吗?
一个主子,怎么可能会对下人关心到这种地步。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心悦于他,所以在看到他与别的女子交谈之时,才会如此愤怒。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黎仔细回想了一番,却也想不出她是何时开始对自己有意的。
若说以前,她对他的厌恶之情只恨不得要昭告天下,即便是最近突然有所好转,也并不足以证明什么。
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其解。
如果一定要有个解释,他宁愿相信是元舒喜怒无常,或许又是看了什么不知名的话本子,才会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对他来讲也并无坏处。
元舒是侯爷的女儿,如果他能稍加利用……
傅黎垂下眼睫,挡住自己眸中的情绪。
“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元舒回过神,见眼前的人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忍不住加大了声音。
这会她也不敢想自己的做法会不会让傅黎在心中记下一笔了,反正他都已经决定和庄瑶荷联手了,她还对他好声好气干什么呢?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抱个能与他抗衡的新大腿为妙。
她上前一步,同他站的近了些,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傅黎恰巧低垂着眼,正好对上元舒的眼神。
不知怎么,从他这个视角看下去,她似乎格外的小巧,明明眼神里一点从前的狠辣都没有,却仍旧想要以抬高声音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气势。
真是……
傅黎移开眼,默默后退半步,才低声应道:“听到了。”
顿了顿,他像是害怕元舒不满意似的,又补充道:“我会一直待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四个字,他说得格外重。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情人之间呢喃的承诺似的,元舒耳朵一热,猛地后退几步,转过身子,断断续续道:“你、你知道就好,以后再让我看见你私下里同旁人见面,决不轻饶!”
虽然知道傅黎多半是不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她总要装装样子,能唬住他更好,唬不住她也没有任何损失。
今天是碰巧让她看见了,谁知道在以前,有没有她没看见的时候?
没准傅黎早就跟庄瑶荷通信好几次,只不过是她不知道而已。
元舒一边朝营帐的方向走,一边安慰自己不要慌。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相识的,但是现在去追究这些也都没了意义,最重要的,还是尽量阻止他们二人之间的通信往来。
就算他们想出来天大的妙计,没有办法见面商量,仅靠纸上谈兵,终究还是什么事都难以做成。
元舒皱着眉沉思,突然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姐!”
她抬起头望过去,果然是菡萏。
菡萏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在她身前站定。
“小姐,您跑到哪里去了,叫奴婢好找。”她的神色带着一丝埋怨的意味,问道:“您不是说把给皇上求的平安符放在首饰盒里了吗,怎么奴婢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啊?”
站在元舒身后的傅黎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怪异的心情。
还没等他细细去想这究竟是什么心情,就听见元舒回道:“是我记错了,我今年根本就没有求什么平安符。”
菡萏的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她回过身意味不明地盯着傅黎看了一会,傅黎知晓她的意思,默默落后了几步,菡萏这才满意地轻哼一声,回过头去,凑到元舒耳旁道:“小姐,您今年怎么没去求呢,以往您每回送,陛下都会收下的呀,以奴婢看,陛下对您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了,您再坚持下去,一定能成功的!”
听到菡萏的话,元舒反而愣了一瞬。
她原本以为隋侯钰不喜欢原身,所以不管原身送什么东西都不会收,没想到居然会收下她送的平安符。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难理解,原本隋侯钰就信奉这些,他知道原身去求的平安符必定是带着全部的诚心,索性就不收白不收了。
可怜原身还以为是自己的心意被接受了,实际上在隋侯钰眼中,她不过就是个诚心诚意的求符工具而已。
元舒淡淡地瞥了一眼菡萏,又重新强调了一遍:“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不入宫,所以以后这些事情自然都不会再做,你以后也不要再说了,免得让旁人听见。”
既然菡萏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的决心,那她也不介意在她面前多说几遍。
菡萏听了这话之后,面上兴奋的神色果然淡了些,她将信将疑地盯着元舒看了许久,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碍着傅黎在场,将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元舒没心思去管她心中弯弯绕绕,带着两人便朝广场的正中央走去。
来的这两天,她大致也搞明白了整个围猎场的布局。
最靠南的,是被围起来的林子,入口的地方有侍卫守着,非官家子弟不得随意进入,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巡逻小队,按时按点地进行巡逻,以便及时发现猎场围栏缺损,免得林子的猎物跑出来伤到人。
离主猎场大约半里地的位置,是专门设给她们这些官家女眷的活动之处,元舒将其称之为广场。广场整体呈圆形,场内设有各项赛马和射箭的项目,并且还配有马术和骑射的教习师傅,正好给随行来的小姐夫人们解闷。广场正中央搭着休息台,最高的主位自然是留给皇上的,等到秋猎的最后一天,皇上便会在那里宣告此次秋猎的胜者,并且发放奖励。
在这处活动广场的右侧方,就是她们休息的营帐。今日是秋猎的第一日,大家都兴致勃勃,除了几个晕马车晕的比她还厉害的小姐在帐中休息以外,大家基本都在广场里,要么是三两结伴地散步,要么是跟随教习老师过一过骑射的瘾,当然,亦有些淑女作风的小姐,安安静静地坐在休息台处,优雅地摇着团扇——
虽然元舒也搞不懂,为什么都这个天气了,还是会有人把团扇给带出来。
她并不打算去休息台,因为她知道庄瑶荷一定是坐在那里的,她这会过去了,万一傅黎跟庄瑶荷之间眉来眼去的又传递了什么信息可如何是好?
元舒的视线在广场转了一圈,最终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道:“那里看着挺热闹的,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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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舒说的:傅黎是我(府里)的人。
傅黎听的:傅黎是我(心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