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元舒醒过来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了菡萏的身影,她揉了揉双眼,迷迷糊糊的掀开轿帘。
外面已经不是昨晚的那一番景色,车队行至一片宽阔之处,天似乎才刚蒙蒙亮,四周笼罩着丝丝缕缕的雾气,看起来犹如到了仙境。
“小姐,你醒了?”菡萏瞧见她的动作,连忙快走两步,凑上前来,“已经快到围场了,方才夫人还派人传话过来,说让您先忍忍,等到了围场,就能吃上早饭了。”
元舒没回答,只将帘子又掀开了些,侧着头朝后面张望着,果不其然在队伍的末尾处看到了傅黎的身影。
他低着头,跟在那几个小厮身后,由于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菡萏看着她的动作,也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疑惑道:“小姐在看什么?”
“没什么。”元舒淡淡地扭回了头,对着她道:“我想再睡一会,等到了你再叫我吧。”
菡萏连声应下,于是元舒便重新将轿帘放下,自己缩回了轿子里。
方才经过外面的冷风一吹,她的意识倒是清醒了许多,此刻总算是缓过神来。
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啊。
她的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回到昨晚,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真是奇了怪了,她又没有喝酒,怎么还会断片了?
她的记忆刚刚好就停留在自己拉住傅黎袖子的那一刻,再往后,却是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了。
不过看现在的情形,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没有喝酒,自然不会做出抱着他的袖子大哭大喊这种耍酒疯的事情,现在她安安全全的躺在马车里,那就说明昨天晚上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通了之后,她长舒一口气,放心地躺到身后的垫子上。
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不快不慢的速度越发让她昏昏欲睡,想着到围场估计还得有一段距离,她索性就这么靠在垫子上睡了过去。
等到被菡萏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搀着菡萏的手,慢吞吞地从马车上下来,直到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才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此次围猎的“休息区”了,四周全是一个又一个的帐子,旁边来来往往走过不少人,面上皆是一脸倦色,看样子一天一夜的奔波实在是叫大家都疲惫不已。
她又将视线放远了些,果然看到了预期之中郁郁葱葱的树木,想来那里就是此次围猎主场地了。
元舒掩住自己眸中惊叹的神色,由着菡萏带她去自己的帐子里歇息。
菡萏边走边道:“皇上刚刚派人来传话,说是大家走了一天一定都累了,围猎便从后日开始。”
元舒听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既然围猎要从后日开始,那说明明天还会有什么别的活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了。
正想着,就听得菡萏补充道:“明日的接风宴,小姐要穿什么去?”
元舒一顿,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从侯府带过来的衣裳,道:“就穿那件翠蓝圆领袍好了。”
那件圆领袍是原身的衣柜里为数不多的简单样式,不像其他的衣裙那样华丽繁琐,虽然如此,却并不显寒酸,元舒看到的第一眼便很是喜欢,于是也一并带了过来。
在围场这种地方,最适合穿这样的衣服了。
然而菡萏却似乎并不这么想,她小跑两步凑到元舒耳边,满是商量的语气道:“小姐,那件圆领袍太过单调了,明日好歹也是宴会,您要是穿那一件,会被别家的闺秀给比下去的。”
说完这话,她便一脸期待地看着元舒。
毕竟在以往,元舒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到这句话了,她做什么事都喜欢争个第一,去到任何场合,永远都要做最亮眼的那一个。
以她对元舒的了解,听了这话,她必定会将选择权交给她,让她来替自己选一件漂亮的裙子。
到时候她一定要给小姐选那件最华丽的广袖曳地裙,绝对能够惊艳全场!
幸好当时她偷偷带了过来,不然就凭小姐自己带过来的那些,估计皇上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然而元舒却没有像她预想中的那样,而是无所谓道:“我是去参加宴会没错,但不是去选美。”
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还来艳压全场那一套的。
吃饭嘛,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穿着华丽的广袖裙,袖子都快要坠到碗里了,还怎么能愉快地吃饭?
她制止了菡萏接下来的话,斩钉截铁道:“就穿那件。”
菡萏抿唇,虽然心有不甘,却终究不敢忤逆主子的话。
两人走到帐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摆好了吃食,元舒只在昨日出发之前吃了一顿早饭,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在一旁放着的盆里洗了洗手,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好在帐子里除了菡萏之外便没有什么外人,她这一副姿态倒也不会被别人看了去。
菡萏瞧着她的样子,颇有些无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贴心地替她收拾好行李之后,便也告辞下去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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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傅黎婉拒了那几名同行小厮的邀请,自己从帐子里走了出来,径直朝着围场最偏僻的一角走过去。
几个原本热情洋溢的人,再看到他冷漠的神色和毫不犹豫的背影之后,立马冷了脸。
“嘁,也不知道他在厉害什么,还不是跟咱们一样,都是侯府的下人罢了。”
“就是,瞧他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侯府的三公子呢!”
“哈!什么三公子,依我看那,就是看上了咱们小姐,想癞□□吃天鹅肉呢!”
“就凭他?咱们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哪能看得上他?”
几个人凑在一堆,不知又聊到了什么话题,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只隐隐约约能听见几声抑制不住的笑声。
傅黎侧身,眉头紧锁,停顿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忍住了回去的念头,继续大步朝前走,将他们不堪入耳的声音隔绝在了脑后。
越往偏僻的地方走,人影越来越稀少,他时不时四处张望几眼,确定周围没有认识自己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围场边缘被人用东西围住,然而对他来说并不能算作是个障碍,轻而易举地翻越过去之后,他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暗九听见身后的动静,连忙回头,朝傅黎行了一礼:“主子。”
傅黎淡淡嗯了一声,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暗九今日穿着一身宫装,脸上略施粉黛,弱化了眉目间的戾气,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仔细回想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装扮,以往的她,都是一袭黑衣,脸上也总是蒙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来一双凌厉的眼睛,叫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暗九似乎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后退两步,道:“您这般盯着我是为何?”
傅黎耸耸肩,随意道:“没什么,头一次见你这一幅打扮,有些新奇,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暗九听了这话,显然是十分无奈,但又碍着他的身份无法反驳,只撇了撇嘴,转移话题道:“我已经按照您吩咐的交代给严大人了,他让我转告您,这一次的任务绝对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傅黎唇边溢出一抹淡笑,不以为然:“大话谁都会说,成败与否,还是得看了结果才知道,不是吗?”
暗九知道自家主子向来都是这样一副谁都不信的样子,也知道光是自己说几句好话,是不能让他就此信任严大人,于是也不再多言,只从自己袖中拿出来一样东西,郑重地交到傅黎手中。
“严大人要我一定要亲自把这东西交给您,说是您看了,便会知晓他的诚意。”
傅黎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沉吟半晌之后,才缓缓接过。
他原本并不怎么信任这位严大人,不过如今看他的样子,倒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在表明衷心了。
暗九觑着他的神色,犹豫着开口:“要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毕竟两个人这么私下里见还是比较危险的,如果被人发现,那麻烦可就大了。
虽然她倒是不介意杀人灭口,不过眼前的这位主子,应当是不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看见傅黎一脸沉思的模样,显然是在犹豫着什么,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发问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道:“你走吧。”
暗九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便向他行礼告辞。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说了,既然是他不想说的,那她也断断没有去问的道理。
然而才走出没两步,就听得背后又传来一道声音:“等等。”
傅黎叫住暗九,脸上尽是苦恼之色,片刻之后,他还是缓缓开口,将元舒最近的反常全部都说了出来。
以往的密信里,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商谈,所以对于元舒,他往往只是一带而过,并没有提及太多。暗九说她有阴谋,这点他也甚是赞同,然而在元舒身边“潜伏”了这么久,他却依然没有找出来她真正的目的。
于是他便想着,兴许告诉暗九之后,她能看出来呢。
果不其然,暗九在听完他的陈述之后,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主子,这、这位小姐的阴谋简直是显而易见啊!”
傅黎听了这话,猛地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她上前两步,放低了声音道:“如果真是像您说的这样,那只有一个可能——她看上您了!”
看着傅黎震惊的样子,暗九甚是满意,她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幅表情了,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这样的神态,倒还真是少见。
于是她越发自信起来,信誓旦旦道:“俗话说得好,女人最了解女人,您相信我,她的最终目的,绝对就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