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吵完架以后,韩应抽空给姚海峰打了个电话,姚海峰怪受宠若惊的,他感动地说道:“应哥,你在美国还能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我就知道,这么多年兄弟没白当。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有点缓过来了,男人嘛,失个恋而已,我不会一蹶不振的。”
韩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别说废话,问你个事儿。”
姚海峰挠了挠头:“你还有需要问我的事儿啊?你说你说。”
韩应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你,以前你跟苗苗还谈着恋爱的时候,一个在中国一个在加拿大,是怎么克服时差问题的?”
“……”姚海峰觉得自己刚才的一腔真情流露全都喂了狗。他以为他应哥打电话来是关心他,结果,不仅往他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哗啦啦撒盐,还虐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孔见青压根儿不知道韩应跟姚海峰之间还有这么一出。
但总之,关于时差的磨合期自然而然地过去了,她跟韩应已经越来越适应这段异国恋。与此同时,她的大学生涯也接近了尾声。
她是在学校礼堂门口碰见骆寰宇的。
彼时毕业典礼刚刚结束,她身穿学士服,跟几个室友一起随着人流出来,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一回头,同样一身学士服的骆寰宇就站在她身后,笑着跟她说道:“见青,毕业快乐。”
她先是一愣,随即灿然一笑:“毕业快乐。”
骆寰宇跟孔见青整个宿舍都很熟悉,见她们要去学校门口的一家很好吃的饭馆吃午饭,便厚着脸皮申请加入,几个女生自然没有拒绝。
大约因为这是大学里最后一顿团圆饭,饭桌上,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喝酒的,最后啤酒、气泡酒、果酒花花绿绿地摆了一桌子。酒的度数很低,但几次推杯换盏,孔见青还是有点上头,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
下午两点,五个人才从饭馆里出来,五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走在路上还是挺浩浩荡荡的。孔见青头晕犯困,一路恍惚走到学校门口,旁边的人有点担心地问她:“还好吧?”她扭过头,这才发现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散了,她的三个室友早就不知所踪,只有骆寰宇还跟在她身后。
“没事,就是有点困,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嗯。”
午后的阳光炽热,孔见青和骆寰宇并肩走在校园的梧桐道上,树冠能勉强遮挡住炎热暑气。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骆寰宇突然开口:“见青,我明天就离校了。”
孔见青清醒了一点:“这么快?”
“嗯。我们公司下个月就要求入职了,我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假期,我要尽早开始享受了。”
“假期愉快。还有,”孔见青笑道,“寰宇,我祝你前程似锦。”
骆寰宇不满地皱起眉头:“那些不怎么熟的同学互相之间祝愿‘前程似锦’也就算了,你也跟我来这一套,也太官方了吧,能不能真诚一点?”
孔见青:“?”
她哪里不真诚了?她就特别喜欢别人在这个时候祝她前程似锦,因为毕业季的“前程似锦”比人生中任何其他时刻说出口的“前程似锦”都更发自肺腑。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告诉我什么真诚?”
骆寰宇当真摸着下巴开始思索,他斟酌着道:“别搞这些虚无缥缈的,来点实际的吧。见青,你就祝我早日找到女朋友吧。”
孔见青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这还需要我祝福你?大名鼎鼎的骆会长有没有女朋友,只取决于想不想。”
骆寰宇是那种很受女生欢迎的男生。他阳光热情,又温和善良,人缘向来不错。从大一刚入学开始,就有不少女生向他表明心迹,孔见青跟他关系变熟了以后,还被他用来挡过几次桃花。
听见孔见青的话,骆寰宇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是想啊,可是这几年,我想的人不是对我没感觉吗?”
“……”孔见青尴尬了,是那种有点难过的尴尬。
幸好宿舍楼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可是,这大概是接下来的很多年里,她跟骆寰宇最后一次见面了,她还是要跟前几次一样,装傻,然后落荒而逃吗?再然后,永远地失去这个朋友。
她心里堵得慌。
到楼下了。孔见青忍住眼泪跟他笑:“我到了啊。虽然我知道你会继续说我不真诚,说我官方,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明天,一路平安啊。”
骆寰宇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却完全没有接她的茬,反而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五一假期之前,你回家那天,出现在楼下的那个男生,就是他吗?”
孔见青怔了怔,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她还是点了点头:“嗯。”
“见青,你知道吗,”他慢慢说道,“认识四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坦诚地跟我表达你心里的事,我指的是,感情这方面。”
孔见青抬手擦了下眼角:“又是说我不真诚,又是说我不坦诚,看来大学四年,你对我意见很大啊。”
“还真是。”
接着,他笑着说道:“那现在能说了吗?就算是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她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把她和韩应的事情讲出来,从她“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开始,到他成为她最重要的朋友,到她不知不觉喜欢上他,再到当年的分离。她这才惊觉,那不只是她的中学时代,那几乎是她的整个青春。
漫长的讲述里,骆寰宇一开始还会插嘴问上几个问题,后面就越来越沉默。
直到故事讲完,他才动了动眼眸,问道:“为什么你现在肯跟我讲了?因为要毕业了,还是因为他回来了?”
到底是名牌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他的问题一针见血。
孔见青正在斟酌着怎样开口,又突然听见他说:“算了,不用回答了。”
她愣愣地抬头看他。
“见青,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管怎样,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你,也没有后悔跟你成为朋友,”他微笑着,“抱一下好吗?”
孔见青红着眼睛上前将他抱住。
骆寰宇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回抱住她,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这是他跟她成为朋友以后第一次拥抱她,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她真的不可能是他的了。
骆寰宇第二天果然离校。他是孔见青相熟的朋友里,离校最早的一个。又过了几天,她的室友、同学也都渐渐跟她道了别。
本科毕业以后,她会继续留在N大读研,这一次,她凭着自己的心意选择了机械工程专业。
因为五一假期才刚回了家,这次她便不着急,扎扎实实地留在实验室里给老师干活,没想到老师手中正好有一个紧急的项目,实验一做便是一个多月,直到八月上旬,她才跟老师告了假,简单收拾行李回了L市。
噢,她还抽时间办下了去美国的签证。
再过几天,便是韩应和她的生日,他们以前一起度过了四个生日,也已经有四个生日没有一起度过了,从此以后,她想重拾曾经的约定。韩应显然也有此意,一进入八月,电话里他就不停地跟孔见青念叨说想要回国一起过生日,被孔见青态度强硬地否决了,她只说自己最近忙着做科研,一点点空闲时间都抽不出来,让韩应别给她添乱。韩应又是生气又是委屈,退而求其次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说是最晚只能等到十月份,国庆节假期他在美国恭候孔见青到来,她要是不来,那他就回去。
对此,孔见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次的美国之行,她并不打算告诉韩应。惊喜这种事情,她偶尔还是想为韩应准备一次的。
幸好几次三番折腾下来,她跟韩应在美国的朋友Lorry也保持了联系,此次正好请他帮了忙,否则她连韩应的具体地址都不知道。
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去往美国的航班要飞十几个小时,也就意味着她与韩应要失联近一天的时间,为了防止他起疑,她早早地就跟他说自己被老师揪回学校去做一个紧急实验,这两天可能不太有空闲跟他联系,韩应虽然不满,却也知道她是个有正事的人,只得迁就着她。
飞机降落在波士顿的时候,美国已经是夜晚七点多钟,华灯初上,从机场一路延绵到城市里。
韩应的舅舅钟鸣一家也住在波士顿,但为了上学方便,韩应早就从他们家位于城郊的别墅里搬了出来,自己在MIT附近租了一套独身公寓。
孔见青拖着行李箱在晚上九点抵达了韩应公寓的门口,她算着时间,正常情况下,韩应会十点多从学校出来,到家差不多是十一点……嗯,她只需要等不到两个小时就行。
有点激动,还有点紧张。
她在韩应的公寓门外靠墙站了一会儿,又抱膝蹲了一会儿,一看手机,才过去十分钟?而且手机也快没电了,玩也没法玩。
她百无聊赖起身,这时,她的目光突然落在门上的密码键盘上。
人在无聊的时候就是特别想没事找事。
韩应的门锁,密码会是什么呢?
以前他还住在L市流金公馆的时候,他们家大门的密码她是知道的,270622,27,06,22,那分别是韩盛霖、钟于和韩应三个人的生日日期。现在韩应肯定不会再用这个当密码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孔见青坏心思起,朝键盘按了下去。
XXXX0822。
韩应的生日,她输了进去,不出意料,密码锁“滴滴”地报了错。
想来也是,韩应怎么可能用这么没创意的八个数字做密码?两秒钟后,她再次试了一个更加没有创意的数字组合。
XXXX0823——她自己的生日。
“滴”的一声,密码正确。
……不会吧。
孔见青又是无语又是好笑,正打算登堂入室,屋里突然传来一道欢喜的声音:“韩应哥哥,你回来啦?我给你做了……”
声音的主人在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女孩以后,话音戛然而止。
孔见青也愣住。
一个黑发黑眸、长得漂漂亮亮的年轻女孩从屋里出来,她一脸防备地瞪住孔见青:“你是谁?中国人?你为什么有我……我男朋友家门锁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