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永年二年十二月。
大盛国西境。
大雪。
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地上瞧不见别的颜色,全是棉白,一踩一个深坑。
宁瑜穿着大氅骑在马上,慢腾腾往前走,实在是走不快,雪太大了,把眼都吹迷了,前面有个村子。
宁瑜赶紧夹紧马腹,加快速度。
到了村口,宁瑜在风雪中瞧见一群人抬着一个穿着单薄的人往外走,宁瑜瞧见那人的脸,一下认出来,她急忙翻身下马跑过去——
“顾文!”
被抬着的人竟然是顾文,他竟然没死!宁瑜急忙拦着,扶着顾文问:“他是我朋友,你们要把他抬哪去?”
宁瑜穿的是男装,戴着皮帽子,村里的人便以为她是男的,一个人抄着手讲道:“小兄弟,你朋友得了疫病快死了,我们要把他扔到山里。”
大冷的天哪来的疫病,宁瑜瞧着顾文脸色青寒,气息微弱,她顾不上多问,讲道:“我给你们十两银子,你们帮忙把他抬进村里落脚。”
那帮人却是不肯,怕染了病,一个一个急着要走,大雪纷飞的也不是理论的时候,宁瑜便拿出二十两银子说道:“那麻烦你们回去给我找一辆马车,给我些吃的还有被子。”
二十两银子可不少,要知道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才五两银子不到,村民们立刻接了银子,便去给宁瑜赶来一辆马上,车里有厚袄子,还有些肉干馒头冻肉,还有一床一床被子。
他们帮忙,把顾文抬进车里,便不敢再留,全都走了。
宁瑜在马车里,给顾文盖上被子暖着她。
“瑜……”
顾文被被子一暖,竟然暖出了几分活人气,只是也气若游丝,声音轻的像雾,宁瑜嗯了一声,摸他的额头讲:“别睡啊,我带你去找大夫。”
宁瑜瞧他脸色不对,像是受了重伤,他便拉开他衣襟给他检查身体——
“……!”
瞧见顾文胸口的伤,宁瑜倒抽了口气,顾文胸口有一道一尺长的刀伤,鼓满脓液,伤口极是可怕!
宁瑜赶着马车,雪天路滑,也走不快,紧赶慢赶的,在大雪中吹了二个时辰才赶到最近的镇上,镇上有家医馆叫善仁堂,宁瑜夜半扣门。
医馆的大夫姓黄,黄大夫仁心,二话没说接了顾文,细细给他检查身体,与宁瑜坦白:“姑娘,他中的是草蛊毒,他伤的太重我只能尽力一试,但是所要用的药都是名贵的。”
宁瑜讲道:“你不用担心,多贵我们都治,你尽管开药。”
街上的雪都化净了,外面是大太阳。
这都八天了,宁瑜撩了帘子进屋,小偏屋里烧着炉子,倒是暖和,宁瑜上前扒顾文的衣衫,“我瞧瞧今天伤口怎么样了?”
顾文坐在床上没有动,耳朵却红透了,宁瑜每天都要看上好几回,他都,习惯了。
“恢复的不错。”宁瑜点点头,用火钳子拨炉火上的烤红薯,都熟了,她嘶嘶吐气,赶紧掰开,黄瓤的,瓤透的跟水晶一样,瞧着都甜。
“你想吃吧?”
宁瑜握着两半截逗顾文,哈哈笑:“你吃不了,馋死你。”
顾文跟着笑,宁瑜一面吃烤红薯一面跟他讲:“你伤都要好了,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有事。”
“你要去哪里?”
顾文急忙问,宁瑜舔了下嘴唇不讲话,她可是出逃的,行踪不泄露,她讲:“我不方便跟你讲。”
“你是逃出来的。”
“咳——”
宁瑜被红薯给噎着了,急忙倒水喝,顾文扑哧笑,他讲道:“不管你去哪里,我反正四海漂泊,阿瑜,我们结伴可好?”
宁瑜一点头,大方地道:“行啊,反正我一个人赶路也无聊。”
顾文坐近了,伸手讲道:“把手给我,给你把把诊,药还是要一直吃。”
宁瑜坐到床边,她的身体让殷钰那个贱人折腾的,先下毒后是一碗去子汤,铁打的也糟蹋光了,她自己也感觉到身体不像从前强壮了,顾文这些天直开药给她调养。
“啊——”
西北秋原,宁瑜骑在马上张开手臂,一身红衣在风中飞扬,耀眼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衣上,飞扬的发上!她好像也发着光一般。
顾文蹲在水坑边取水,扭头看着她笑,宁瑜看过来,他急忙低下头,一抹红意爬满了耳朵。
“今天就能到风灵城了,我想死这里的一切了。”宁瑜仰头沐着阳光,深吸一口气,再舒畅地吐气,从身体到心灵,无一不舒爽。
顾文站在马前瞧她,笑着讲:“我早就说过,你应该在这里。”
宁瑜啧了一声讲道:“可惜我爹就觉着我应该为国牺牲,老死在大盛宫里,伺候皇帝那个垃圾。”
“人活一世很短,死了便什么都没了,什么家国天下,都是假的,到头来谁不都是一死。”顾文讲道。
宁瑜哈哈笑,她可不赞同,她讲:“就因为人生苦短所以才要活得精彩有意义,我前世便是肤浅,只知道谈情说爱白白浪费了一世,当真是丢人,这万里江山如画,多么美啊,我只愿大盛朝的百姓都能享受到。”
顾文一笑,宁瑜握紧缰绳笑道:“好了,风灵城不远了,我们赶紧进城吧。”
风灵城——
进了城,顾文便先到宁风灵的宅里送了信,以防宁瑜身份曝露,听说宫里派了许多人来风灵城找她。宁瑜照例一身男装,扮作顾文的药童,跟着顾文进了宁风灵的宅院里,宁风灵正在屋里急得乱走。
“哥!”
关上门,宁瑜撕了唇上的假胡子,笑眯眯地瞧着宁风灵。
宁风灵飞扑过去把她抱住,又急又气!“你死哪去了,你可吓死我了!宫里的侍卫来找你,娘来信说你失踪了,你可把我急死了!”
宁瑜嘿嘿笑,宁风灵摸她的小脸,心疼地心口儿疼:“瘦了瘦了,都变丑了。”
宁瑜也摸他的脸:“你也憔悴了,更丑了。”
“哥,南乔呢?”宁瑜拉着宁风灵问,宁风灵却先看了顾文,顾文笑一笑,温文尔雅地行礼。
宁风灵安排人带顾文下去歇息,他拉着宁瑜坐下,给宁瑜倒茶,又让人端了大盘的烩羊肉,炖牛肉,热馒头。
“瑜儿,这个顾文怎么回事,你逃就逃吧,怎么还出墙啊?”宁风灵急得要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妹啊,你要是嫁的是平常人,那我们不反对你出墙,你爱几个都无所谓,但是你嫁的是皇上啊,你是皇后啊,你可得悠着点啊,哎,多吃点,多吃点,哥哥给你再续杯水。”
宁瑜咬着馒头,鼓着腮帮子笑:“哥,顾文是我朋友,什么出墙,我现在对男人不感兴趣。”
宁风灵切了一下,白她一眼:“你还想瞒我,那个顾文看你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他喜欢你。”
宁瑜把馒头咽下,上下打量宁风灵,咦了一声:“哥,你什么时候懂情爱了,你肯定有意中人了,说,谁啊,赶紧交待!”
宁风灵满脸甜蜜窘迫慌张,十足一个为爱昏头的人,宁瑜逼问他,宁风灵才满脸红地讲:“是,南乔啊。”
“南乔?”
宁瑜吃了一惊,又蹙眉,上一世她哥是失踪了,生死不知,应当是活着的,南乔与他在一处倒极可能是好结局。
“南乔人温柔,又善良,还给我做衣裳呢,我觉着她很可怜,也特别好,我很喜欢她。”宁风灵嘿嘿笑。
“你喜欢归喜欢,可别到处张扬,南乔毕竟是我偷偷送出宫的,身上还带着罪呢,让人发现就完了。”宁瑜叮嘱,宁风灵点头,他有数的,讲道:“爹快气死了,跟娘大吵了一架,他还以为你不回宫了呢。”
宁瑜听了他的话,心里失落,笑着说:“怎么可能不回去,爹娘还有你在,我怎么能不管你们?皇帝防着我们宁家,我进宫为后将来还能帮一帮你们。”
宁瑜乔装进了趟军营,私下见了几个闻家旧部,通了信,傍晚才回去,宁南乔见到她,激动的都哭了,扑过去抱住宁瑜。
“娘娘!”
“什么娘娘,叫瑜姐姐。”
宁瑜抱着她笑,在这养了几个月南乔越发的水灵了,脸色红润,一看便知道在这里养的好。
二人到宁南乔闺房里讲话,房子布置的雅致,可见了宁风灵待南乔是真的用心真挚。
“瑜姐姐,你怎么来了?”
私逃出宫的事宁瑜不敢随便讲,也怕南乔担忧,便骗她:“我是来办事,南乔,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我来过,对府里的人也不能说。”
宁风灵敲门进来,把手上拎着的点心放到桌上,笑着讲:“南乔,今天百味斋新做了果子,我让人去买了。”
宁南乔温柔地一笑:“谢谢风灵哥哥。”
宁风灵军里还有事,与宁瑜说了一声,给了她腰牌,便赶紧的走了。
他走后,宁南乔瞧一眼溢着香味的果点,也不去开盖子,甚至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宁瑜瞧在眼中,她打开盖子,百味斋的八色点心并不好买,要排队的,她问:“我记着你喜欢吃点心的,怎么不吃啊?”
宁南乔扯了下丝帕讲:“我回头就吃,现在不想吃,瑜姐姐,你喜欢吧,你吃吧。”
宁瑜笑:“这是哥特意给你买的,我不可敢沾,回头他该骂我了。”
宁南乔垂着头,也陪着笑了一声,她急忙又抬头,笑着讲:“瑜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吧?”
“你不喜欢这里?”
宁南乔不吱声了,宁瑜做事不喜欢拖,她把糕点的盖子盖上,讲道:“还是你不喜欢我哥?”
宁南乔抬头瞧她,眼圈儿便红了:“瑜姐姐,我,是不是很不知好歹?”
宁瑜摇头,笑着说:“南乔,喜欢这种事本来就是要两厢情愿,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没什么亏欠的。”
宁南乔扯着帕子,轻咬着嘴唇,为难地道:“风灵哥哥他待我很好,可是我只拿他当哥哥的,瑜姐姐,我想离开这里,你带我一起回京吧。”
原来宁风灵是单相思。
宁瑜在心里叹气,讲道:“我暂时不回京,要在这里办些事,你是我偷送出来的我不能带你回去,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我知道,让瑜姐姐为难了。”
宁南乔红着眼,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