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宁瑜两只手撑着床想要下床去,直累得满头大汗,顾文端着鸡汤进屋来,他急忙放下碗过来扶她,“你要下来,我扶你?”
“不是,我的腿,怎么没有知觉了?”
宁瑜摸着双腿,狠力地捶打,顾文急忙拦着,宁瑜慌乱无措地看她,顾文脸色凝重,他掀开薄被摸宁瑜的左腿,按在穴处微微用力,问她:“疼吗?”
宁瑜摇摇头,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顾文的脸也白了,他取了金针,逐一往上扎,扎到宁瑜的大腿穴处,宁瑜始终都没有感觉。
顾文手指捏紧金针,宁瑜盯着他,脸色惨淡,半晌才问:“我的腿,废了吗?”
“阿瑜。”
顾文不敢看她的眼。
宁瑜闭上眼睛,她咽下泪,强挤出一个笑,“没事,死都不怕,何况是废了两条腿。”
“顾文,我想吃王记的豆腐,你去给我买吧,我现在就想吃。”宁瑜对他讲,嘴唇直打哆嗦。
“……好。”
顾文起身,他给她盖好被子出去把门关上,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宁瑜弯下腰,她的两手颤抖着,轻轻摸自己的两条腿,终于从喉咙里滚出哭腔,眼泪热烫地流出——
没有腿,她在宫里便是个废人,随便谁都能欺负她,殷珏会拿她当个玩意一样,连利用都省了,随意的拿捏。她不能这样回去,她不能看着母亲为她流干了眼泪!
宁瑜用力擦了眼泪,宁家人不是废物!她怎么能这样就放弃!她两手撑着床挪到床边,手搬着腿移到地上,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结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阿瑜!”
顾文推开门冲进屋,他扑过来扶起她,他一直守在外面不敢离开,他知道她想一个人伤心,他不敢吵她。
宁瑜手抓着他的手臂,扭头看自己的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便像没有腿一样,她抠着顾文的手臂,绝望地发抖,痛哭出声!
“阿瑜。”
顾文将她紧紧按到怀里,眼泪也流出来,不停地安慰她!
“阿瑜。”
顾文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紧握着宁瑜的手,眼神沉定:“你看着我,我会治好你的,我会还你一双完好的腿,你相信我,相信我。”
宁瑜看着他,良久,闭上眼睛点了下头。
顾文顷身上前搂紧她:“别怕阿瑜,我会治好你,别怕,相信我。”
……
八月尾。
顾文捏着金针,仰头问,阿瑜,可有感觉。
宁瑜摇头,眼里一片灰暗。
九月中,顾文拔了金针,日复一复一日地问,阿瑜,可有感觉?
宁瑜还是摇头,沉默,又平静。
十月上旬,宁瑜坐在床上,顾文照例给她下针,针扎在她大腿处,她拧了下眉,顾文抬头恰好看到她的表情,他屏住呼吸,心都要飞出来,“疼,是吗,阿瑜,是不是疼?”
宁瑜呆了呆,顾文重又给她另一条腿下了针,宁瑜低叫了一声,然后清醒过来,她一时忘了反应——
“阿瑜,有效果了!”
顾文一把将宁瑜按到怀里,激动地大叫!
宁瑜呆呆的,慢慢的,脑子里才有声音,她的腿,疼了?她的腿有知觉了!她猛地抱紧顾文,“我的腿能好了吗?”
“只要有感觉,就能好!”
顾文喜的都快哭了,宁瑜抱紧他,脸埋在他颈间,半晌才找回声音,她哑着嗓音道:“顾文,谢谢你。”
十月底。
外面阳光正好,宁瑜两手撑着床想要站起来,顾文站在一旁,伸着两只手紧张的随时准备扶她。
“我自己来。”
宁瑜满头大汗,她腿使不上力气,吃力得好像幼儿学步,顾文去搬了桌子过来,让她二只手扶着,好撑着站起来。
宁瑜手死死按着桌子,腿强撑着,两条腿和双脚就像棉花一样,又疼又软,像根本站不起来!她有劲也使不得,累得直喘气浑身都是汗。
“阿瑜,撑着,撑一会儿。”
顾文站在一旁举着两只手紧盯着她——
宁瑜努力绷直腿,咬着牙强撑,双腿依稀有了些力道,她心急,还想站着,不想支不住差点摔了,顾文抢过去抱住她,搂着她的腰讲:“你靠在我身上,一步一步挪。”
“你别搂我,我自己来。”
宁瑜喘着气推开他,抓着他的双臂撑着身躯站起来,一小步一寸一寸往前挪,她花了两刻钟才挪到门口,三米远的距离,但是顾文与她,都激动的快哭了,她的腿能用了!
她累得满身是汗,顾文抱起她放到床上,他去倒了热水,拧了布巾给她擦脸,温柔地道:“这个就要日日练习,我曾经见过人开始与你一样,行走不便,练了半年硬是练好了。”
宁瑜用力点头,伸手去抓他的手,直直地看他,眼眸又黑又亮,顾文笑,弯下腰,凝视着她眼眸,手下轻柔地给她擦脸。
又过了一个多月,宁瑜日日练习,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勉强往前挪上几步,双腿也日渐有力。
十二月底,快过年的时候,宁瑜已经能走到院子里了,下大雪了呢,满院银妆素裹,她穿着严实的大氅,戴着绒帽,在雪坑里,留了一串歪扭的脚印。
顾文在院子里给她折梅花,回头一看,站在红梅下捂着嘴瞧着她笑,眼弯弯的,宁瑜蹲知道在他笑自己走路难看,吴伯说了,她现在走路像个鸭子,她蹲下来,不服气地团了个雪团子砸过去。
雪团子在顾文的衣服上砸了个白团印,顾文笑着掸了一下,拆了红梅走过去扶她起来。
“再过你一个月,你就能拿腿踹我了。”
顾文讲,她这些日子养得气色极好,肌肤晶莹剔透,盛过满院的红梅,顾文摘了一朵红梅,轻轻别在她的耳侧,宁瑜忽然抱住他,她也不说话,就是抱着他。
顾文搂着她的肩,同样沉默,他懂她的心思,懂她的恐慌,腿好了,她就要回去了,她不想回去,可是她一定要回去。
“阿瑜,不走行吗?”
顾文乞求,哪怕知道会失望,他还是不死心。
宁瑜抱紧他,把眼睛闭上,良久她沙哑地开口,“顾文,我前一世,这一世,从未真正的任性过,这是我第一次任性,遇到你,我才发觉,哪怕这一世一样是凄惨的结局,也没有白活。”
她没有给他承诺,顾文闭上眼睛,搂着她,苦涩地,又甜蜜地嗯了一声。
年前的时候,吴伯悄悄地出城,到了风灵城,把顾云接回来了,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晚上,宁瑜趴在窗口的榻上看星星,漫天繁星,像璀璨的宝石一样,顾文端着药进屋,笑着讲:“天冷了,快别看了,把药喝了。”
宁瑜坐下来,端了药靠在床前,笑着说:“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认真的看过星星,最近才发觉星星真好看。”
“星星就在那里,你想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顾文坐下来,宁瑜喝了口茶轻轻摇头,“不一样的,人在不同的心情下看星星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吴伯把小云接来了,你要通知你哥吗?”
顾文说完拢下袖子,露出几分不自在了,不等她问,他便自己交待了,“我故意没惊动你哥,我怕他把你带走。”她的腿一天比一天好,他真的高兴,可是每晚睡觉的时候他又恐慌,怕失去她,怕得整晚整晚做噩梦。
宁瑜也垂下头:“先不通知了,再说吧。”
过年的时候,吴伯买了炮仗,满院子雷响,顾云吓得躲到宁瑜身后,又好奇地伸头来看。
宁瑜是不会做家事的,野外烤肉还行,细活干不来,她便跟顾云守着个小炉子熬浆糊,她教顾云写春联,然后把顾云写的歪七扭八的福字贴满了前后院,吴伯从前院笑到后院!
宁瑜跟顾云站在院子里瞧着,两个吃白食的面对面傻笑,都很满意,宁瑜折红梅编了个花环给顾云戴在头上,两人在院里打雪仗,顾文跟吴伯在堂屋做包子,瞧着她们两个像孩子一般打闹,笑得满屋子乱震。
除夕夜。
宁瑜与顾文坐在屋檐下,一起守岁。
“在算什么?”
顾文听她嘴里念叨不停,笑着问。
宁瑜握紧手,低声说:“又过去一年了,我二十岁了,竟然已经过五年了。”她心里忽然很恐慌,还有六年,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
顾文听得笑:“是啊,我都二十五岁了,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才十六岁,都四年过去了。”
“……顾文,我想我娘了。”
宁瑜忽然说,嗓音沙哑,顾文一下沉默了,他握紧她的手,脸挨着她的耳侧,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宁瑜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先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