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崔小二,是个纹身师。
我的这门手艺来自我爹,但是我爹对我的自称很不满意,按他的话说,别人以纸作画,不伤人伦,但是纹身师以人为幅,生死都带着,所以做我们这一行的,一定要谨慎,不是什么人都能叫做纹身师的。
我们家的店总是夜里开,小时候我不懂,直到我十六岁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崔氏一门,不仅吃生人饭,也接死人活儿。
生人的饭好吃,但是死人的钱难赚,我们这一脉从唐朝流传至今,之所以能在阴阳两界之间传承下来,是因为我们不仅纹身,也精通玄学命理。但是我懒,能称得上是精通的,只有纹身术一门手艺。
我爹不仅一次遗憾的跟我说,我身上有崔氏太祖的天分,崔氏太祖还活着的时候,曾经盛传,凡是在崔家讨得纹身的人“生不惧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
而到了今天,崔氏衰败,我爹立下规矩,有三类人进门请返,一者,凡是造了杀业的人,不可纹,煞气太盛,容易滋生杀孽。二者,将死之人不纹,命理天定,人临死的时候,命格波动,要是干扰,容易惹祸上身。第三,凡是引夜叉动怒的人,不纹。
我懵懵懂懂的,也不多问,直到二十岁的时候,我爹似乎都我的手艺有了一丝认可,有一天他把我叫到屋里,郑重的给了我一盒墨,告诉我,这是无名墨,从祖宗那一带传下来,这东西在深山之中聚集阳气,可以镇邪,我背上的夜叉便是用这东西纹的。
从那天开始,我爹总是出门,也不告诉我理由,我也不多问,这老头儿一向神神秘秘的。我一个人看着店,悄悄地把价格提了一下,一小时收五百块,但是来的人依旧不少,我的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正巧一天,我爹出门。店里也没人,我一个人就伏在桌子上犯困,迷迷糊糊之间,似乎进来了一个人,我强打精神,抬眼一看,发现来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这女人刚一进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走路没声音,像是鬼魂一样,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后背,夜叉安静的蛰伏着,此时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女人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郁结的阴冷,眉间一抹淡淡的黑气,有些有气无力地问道,“崔师傅在家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
说罢,女人扑通一下子就跪下了,颤声说道,“崔师傅,求您救救我的命。”
我有些惊慌,急忙把她扶了起来,扶她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神,发现她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我心下一沉,这姑娘是个将死之人。
见我的表情不对,女人惶恐的攥着我的袖子,说了一下她的来历,我没怎么听,便拒绝了她,将死之人不能纹,这是规矩。
女人见我拒绝,眼神绝望,咬着嘴唇掀起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温润如玉的肌肤,我本想捂住眼睛,但是却被她身上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只见女人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青色的小手印,从小腹开始,知道胸前的两点红润,像是无数的小鬼在向她的心脏爬去。
我微眯眼睛,看到女人胸前的手印已经极深,看样子要伤及心肺,难怪她眼神涣散,一副将死之相。女人看着我,戚戚然哭了起来。
我虽然心软,但是眼前的女人藏着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我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你惹上的是婴灵,这种恶鬼只会缠上弑子的恶徒,你懂我的意思吗?”
女人一听,便急了眼,也不把衣服穿上,跪着上前,一把抱住了我的腿,苦苦哀求道,“不是的,我是被人陷害的,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求求您了,您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我能给。”
我心里琢磨着她说的话有几分真的,女人见我犹豫,急忙说道,有高人告诉她,只要找到崔氏一脉的后人,在胸口处讨得白虎,就能镇住邪气,救她一名。
我心里有些诧异,在纹身这一个行当里,最火的是过肩龙,这是从香港电影开始流行的,其次就是一些神鬼,比如般若,夜叉,但是极少有人纹白虎,四方神煞气太重,而白虎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一般人纹上身子,只怕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后果。
我虽然心有不忍,但是还是告诉了她,白虎她扛不起,纹上身子,只怕死的更快。说罢,我便不再多言与,准备将她请返。
但是没成想,女人起身没来得及说话,居然晕倒在地,她的呼吸越来越薄弱,身上的手印像是活了一般,齐齐的向她胸口涌去。
他的身子不停的抽搐,看上去命不久矣,我咬牙,心里不忍,但是我爹的教训在前,我又不能动手。
时间不等人,我在犹豫的当口,女人渐渐的断了气,我一咬牙,想着怨灵本身就是坏纲常的东西,此时救女人一命,应该没事儿,而且背后的夜叉也没有反应。
我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没有办法看着一个女人眼睁睁的死在自己的面前,便拿出针墨,把她扶到了床上。
针墨从盒里出来,屋内的阴气便散了几分,我们家用的不是近些年兴起的纹身枪,而是千年一脉相传的针,用过的人越多,针上带着的阳气就越盛。
时间紧急,我撩开女人的衣服,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白花花的身子,我咽了口口水,把手放到了一片柔软之中,这边是阴气最重的地方。
一般纹身是要先在纸上作画,然后在身上刺针,然后再上色,但是眼下情况紧急。我只能凭借自己的手艺,直接在她身上纹了起来。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纹不好,白虎走形,镇不住邪气,但是纹的太凶猛,怕伤了女人的命格,我心里一想,有了主意,没有给白虎纹上眼睛,如此,白虎便是死物,能尽可能地减少煞气。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这么小心,还是出了岔子,纹完了最后一笔,背后的夜叉突然像是睁开了眼睛一般,在我的后背辗转腾挪,好像要从我的后背破体而出。
我一下子没站住,跪在了床边,心下骇然,夜叉震怒?!可是之前他明明没有什么反应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抬眼看向女人,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戚戚然的表情已经不见,满脸嘲讽。
我心下一沉,知道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可是我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女人轻挪秀腿,翻身从床上下来,上身赤裸,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像是爱抚,但是手掌阴冷,不像活人。
而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女人胸口上的白虎居然自行画完了最后一笔,点上了眼睛,此时怒目圆睁,煞气冲天。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惊恐的问道。
“问你爹吧,假如你还有命的话。”女人冷笑了一声,起身说道,“告诉他,十年前姓苏的女人,回来找他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背后的夜叉此时像是炮烙一样贴在我的后背,疼得撕心裂肺,我只能看着眼前的女人冷笑着走出了门。
死亡的感觉扑面而来,我感觉自己的身子要被夜叉刺穿,我挣扎着拿起手机,给我爹打了个电话,想着他能救我,但是就在这紧要的关头,电话居然打不通!
我还没来及再拨一次电话,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拉我的裤腿,我低头一看,吓得差点背过气儿去,只见一双乌青的小手在我的腿上,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我后退一步,跌坐在地,心里已经没了主意,呆呆的看着脚下的婴儿一点一点的爬了上来。
好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我急忙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我爹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怎么了小二?”
“爹你快救救我。”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急急忙忙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爹在电话那头有些气急的说道,“让你小心点小心点,你不听,现在好了,夜叉动怒,婴灵缠身,你摊上大劫了。”
我急忙问道,“那怎么办啊?我就这么死了?”
我爹呸了一声,说道,“你把墨取出来,涂一层在自己的身上,只露出后背的夜叉,可以撑到明早,到了早上,婴灵会变弱。我现在就往回走,切记,千万要把墨涂均匀,万一露出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爹已经挂了电话,无奈,我只能拿出墨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身上涂满,还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遗漏的地方,才稍稍的安心了一些。
让我安心的是,墨涂上了以后,婴灵的确是不见了,婴儿的哭声也消失了,但是背后的夜叉还是隐隐作痛。折腾了半天,我已经十分的累了,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里很乱,梦到自己被什么东西追赶,而且耳边不断的传来婴儿的哭声,我被弄的心烦意乱,悠悠的醒了过来。然而梦里的哭声没有却没有消失,一股凉意从我的尾巴骨直冲脑门!那哭声根本不是梦里的,而是在我耳朵边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