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卷武家店]
第2节第二章光头的女人
第二章光头的女人
老栓不是武家店人,其实,不但当地人不知道老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老栓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的过去,不过也许就算是老栓,在岁月的流逝和打磨中也慢慢的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也许对于老栓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只有现在,而没有过去与将来。
人们只知道老栓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背着破旧的化肥口袋,没有多少东西,也不认识任何的人。不抽烟,不喝酒,却有这么一膀子的力气,脾气也很好,来武家店那么些年,甚至没有看过老栓和任何人红过脸。老栓靠给人打短工过活,看看瓜地,晾晾谷物,整整土地,打打煤球,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够老栓自己养活自己了,还能让老栓在小涧湾旁边盖上那么一间简陋的窝棚。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老栓会在田间地头吼两嗓子,只是当地人没有人能听得懂他唱的是什么。
也有人问过老栓,“老栓啊,你唱的是什么东西,和狼嚎似地。”
老栓总是脸红红的回答,“没…没…没啥,打小就会唱。”
老栓原本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长的时间,对于他来说,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有个睡觉不至于担心被水冲走、被雪深埋,在什么地方其实区别都不大。生存的幸福,其实对于老栓来说就是那么的简单,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武家店,他却留了下来,也许是暂时的留了下来。
武家店不大,人口也不多,撤区并乡之前是区委、区政府所在地,石英矿是这里的特产,甚至还有人见过不少高个子、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来这里采购。武家店政府所在的地方却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好去处,京沪、京广、淮南线在这里交汇,所以老栓也经常去车站忙活,做做搬运工,做做捡破烂的,顺便,老栓还在这里捡到了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三样东西之一:小柱子。
小柱子是老栓在火车站捡回来的,像那些已经度过的无数个日子一样,老栓去车站转悠转悠,正是农闲的时候,看看是不是能找到点零活,好让即将到来的年关过的舒坦一些,至少能够买上一口肉,买上一口酒或者买上一块新的塑料布将窝棚加固、加牢一些,一个藤条箱子里就装着用红包被褥裹的严严实实的小柱子,脑袋上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脸冻的有些发青,嘴巴在不停的努力的找寻着什么,小手已经没有太多动弹的力气。
原来现实并不都是像小说和电影里一样,遗弃的孩子,发黄的字条,模糊的照片,蛛丝马迹的线索总能找回那亲生的原本富贵的却因为这样或者那样不得不将刚出生的孩子遗弃的父母。至少,小柱子的身边就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甚至连个名儿和出生年月日也没有,不过就算有,也被老栓扔了吧,这对于老栓来说可是非常非常难得捡到的好东西。
“我叫老栓,你就叫小柱子,要是再能捡一个女儿就叫小框。”
小柱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老栓什么都好,却有着老实人的通病,就是张不开嘴去求人。来了武家店那么多年,即使是一口热水,他也会想方设法的还别人这口“水情”。但是刚月把的还没有一颗牙齿的小柱子,实在对于老栓来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厚道的老栓就寻摸着快吃饭的时候,把小柱子丢人别人的门口,然后把小柱子弄醒弄哭,迅速的离开,等大约摸饭点过去了,小柱子应该也吃饱了,厚道的老栓再腆着脸去问别人要孩子。
久而久之,善良的武家店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不厚道的老实人:老栓,也都知道这个不厚道的老实人捡回来的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小柱子。
小柱子慢慢的长大了,作为老栓的儿子,小柱子没有上学的机会,在田间地头,小柱子能够分的清任何一种植物;在小涧湾,小柱子能够抓到任何他想抓到的水生物;在山坡上,小柱子能够找到所有能吃的、好吃的菌类和果子,只是,小柱子,不识字。
小柱子带着刚抓到的鱼虾回到了那个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窝棚,没有门,更加的没有门栓、门柱、门框,地上摆放着五块砖头支起的灶台,左右各两块,后边一块,只是简单的摆放出锅灶的模样,都已经被火烧的认不出原来的颜色,和小柱子和老栓一样黑黢黢的。里边烧着一些煤渣和碎煤球,有老栓捡回来的,有老爽帮别人打煤球剩下人家不要的,上边放着一口大铁锅,热气腾腾,煮着从小涧湾打起来的泉水。在角落,有一张勉强能称作床的东西,床上的被子倒是很新,军绿色的,老栓很喜欢这样的颜色,但是却十分的反感上边用白漆写着两个显眼的大字----“救灾”。
老栓总是把有字的一面朝下,而且非常的在意,他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哪怕是政府的救灾物品。拿到这床被子的时候,老栓主动把政府大院所有的窗户都擦了一遍,然后把政府食堂里的水缸打满,把所有能刷洗的东西都刷洗了一通,同时还拿起一把大扫把清扫了镇上的街道,默默的算了算账,这些活应该抵得上那床被子钱了。尽管是这样,老栓还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能不能给他发一床没有“救灾”字样的被子,当然,这个对于老栓来说极其重要的要求没有能够达成。
只是今天,老栓似乎没有在意被子上的字,那刺眼的“救灾”似乎也不那么的醒目。他紧紧的盯着那张已经几乎不能叫做床的床,因为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光头的女人,一个老栓这辈子最在意的三样东西之一的另外一件:那个他捡回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