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秦岭回去,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沈二营的骨骸被我们留在了秦岭,葬在了青山深处。“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沈二营是了了遗憾以后走的,在这一点上,他比我们都强。
秦岭之行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和精力,回去之后我整整睡了两天时间,在山里所经历的一切都变为模糊而恐怖的梦魇,在我脑海里不停地滚涌翻腾。睡醒了以后我去了省图书馆,在那里翻遍了关于秦穆公的资料,但史书上对于什么神秘组织根本就一字未提。想通过文献资料解开谜团的这一条路被彻底堵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收到了崔梦发来的联系短信:参加组织公布世界真相之前的最后一次聚会。
这次聚会的地点还是上次那个废弃的工厂,不过安保力量比上次更强,我注意到门口的警戒人员都荷枪实弹。这种情况让我心里更加忐忑,好像有什么大事将要来临一般。
这次参加聚会的人员比上次还要多一些,很多平时在电视上都能见到的公众人物夹杂其中。当领袖步入会场的时候,他依旧光彩照人,仿佛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神圣的气息,吸引着全场男女痴迷崇拜的目光。当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低声说道:“你们这次在秦岭的任务,我已经通过崔梦递交的报告了解了。辛苦了。”
“是。”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领袖走到场地中间,向所有人说道:“同志们,为了迎接八目天王的到来,是我们做出行动的时候了。相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你们也应该能一鼓作气地将世界的真相完全呈现给大众了。我们需要一次集体性的爆发,使我们知道的消息突破一切樊笼的限制,传达到每个人类的耳朵里,这将是我们促成整个人类觉醒的关键一步!我希望诸位能够在明天的同一时间,将主创程序存在的这个事实通过不同渠道公布于社会,号召所有人为了永恒的自由而奋斗!”
“觉醒!自由!”周围的人挥舞着手臂呐喊着,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领袖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问:“谁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我举起了手。不用刻意去观察,我也能感觉到崔梦投来的诧异的目光。
“嗯,长青。”领袖略微颔首道,“你说。”
我往前迈了一步,尽量逼着自己直视领袖的眼睛:“领袖,我有个问题,龙纹玉玦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么,你拿到龙纹玉玦了?”
领袖的声音依然平静,不温不火。但我却敏锐地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一闪即逝的亢奋。沈二营果然没有骗我,领袖对于龙纹玉玦是极端渴求的。
我说:“龙纹玉玦不在我手里,但我知道它在哪儿。”
“在哪儿?”
领袖的声音竟然在微微地颤抖!
简直匪夷所思,几乎完美得如同圣人一般的他在向我询问龙纹玉玦的时候,声音竟然会微微地颤抖!
我停顿了一下说:“领袖,在我回答龙纹玉玦的下落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场内一片哗然。恐怕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向领袖说出这样的话。
领袖的神态并未有什么变化,他只是微微一笑,道:“好,你说。”
我看了一眼崔梦,她正在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将从我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会是一头怪物。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看着领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组织为什么要在各地驯养蚁貘?”
领袖愣了一下,用完全不解的样子看着我:“蚁貘是什么?”
“‘仓鼠’的真正身份是组织的驯兽人,而他只是很多驯兽人中的一员,接受了组织的命令,秘密地驯养蚁貘,以配合组织日后的行动计划。我说的没错吧?”
“长青,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领袖,请你回答我,到底什么是‘归零’计划?”
他的瞳孔骤然间缩小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常态:“长青,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是不是‘仓鼠’告诉你的?他是组织的叛徒,你不要相信他的话。”
“那么领袖,请你告诉我,让世人知道主创程序存在的事情,会不会带给人类世界灭亡的命运?”
我的话在会场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冲着我尖叫道:“你是在说领袖要把人类引向灭亡吗?你这个叛徒!”
我依然直盯着领袖:“请你回答我。”
“不,怎么可能。”他依旧淡然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永恒的自由。”
“你为什么要寻找龙纹玉玦?”
“只是个人兴趣而已,没有其他原因。”
“八目天王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八目天王大人来自伟大的孔雀文明,是联系各个文明世界的使者。”
“他在秦朝的时候出现过,据史书记载,他最后被秦始皇所杀。如果他真是来自另一个更高级的文明世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长青,你应该明白,史书不可尽信。”
“领袖,我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你要相信同门社,同门社的纲领便是要带领大家寻找世界的真相。”
我摇了摇头,对这句话,我已经不再是坚信不疑了,“领袖,请你回答我,关于创世程序的战争,是不是七千年前已经发生过了一次?”
“是的。”领袖的声音饱含一种沧桑的悲怆,“在那次战争中,作为中坚力量的兜率天文明被消灭了。此后领导文明世界对抗主创程序的任务,就落在了孔雀文明的身上。”
“当时地球上的部落首领是谁?”
“按照时间推断的话,应该是祝融。”
“那么,领袖,请你回答我,”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说,“为什么当时八目天王会站在主创程序一边,发起那场消灭人类世界和其他文明的战争?”
全场人都震惊了,鸦雀无声,随即又迅速地喧嚣起来,像溅了水星子的油锅。无数人上来撕扯我的衣服和头发,一边大声叫骂着:“叛徒!不允许你污蔑领袖和八目天王大人!”
我猛力地推开他们,大声地朝领袖叫道:“请你回答我!”
领袖的双眼直盯着我,就像鹰隼一般犀利,仿佛能直接看透我的五脏六腑。他的声音冰冷得犹如生铁:“长青,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谣言?”
“不,这不是谣言!这是我亲眼见到的事实!领袖,请你告诉我世界的真相!”我在人群的推搡中大声叫道。
领袖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的意志已经动摇,你的信仰已经崩塌,你已经不具备成为同门社成员的资格了。”他用手指着我,声音洪亮,“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代表同门社将你除名。”
“叛徒,将他驱逐出去,他没有资格留在这里,这个同门社的叛徒!”周围群情激愤。
“不,不能让他走,他会泄露我们的行动的!”有人大声叫道。
“对,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叛徒出去只会告密!”
“不能让他破坏我们的行动!”
“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烧死他!”
“对,烧死他,他被污染了,只有这样才能净化他的精神!”
“用他祭祀八目天王大人!”
“烧死他!”
我被人群抬了起来,向场地中间的柱子上涌去,这帮家伙想把我绑在上面,像宗教裁判所烧死布鲁诺一样烧死我。这群人疯狂的行为得到了领袖的默许,他就站在那里,面容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我大骇,拼命挣扎着身体,大叫道:“你们干什么!是不是疯了!”
没人理会我的喊叫,他们陷入了一种惩罚异类的集体狂热之中,焦躁涌动着。那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前卫女诗人,还有报社的总编,全都是一种极端亢奋的神态。我被他们绑在了柱子上,手脚都被紧紧地束缚着,像阿兹特克人献给太阳神的祭品。
领袖始终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深邃的眼神让我感到万分恐怖。我大喊道:“你们都疯了!你们快醒醒!同门社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事到如今你还在诋毁组织!决不允许你这样的人存在!”有人大叫着,将一些破碎的桌椅木材堆到我的脚下,开始在上面泼洒汽油。汽油的味道钻入鼻孔,如同猎狗一样舔舐着我的脑仁,我的身体立刻被极大的恐惧所掌控了,失声大喊道:“不!”
“你们这些人,放他下来!你们没有权力剥夺任何人的生命!”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喊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
是崔梦。她站在那里,说这一番话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心,甚至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她的声音立刻激起了其他人的反应:“这个家伙是同门社的叛徒!”
“就算是叛徒,我们也没有资格去剥夺他人的生命。”崔梦说着看向了领袖,“领袖,我说得对吧?”
领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默不作声。
人群在继续喧嚣:“他诋毁了组织和领袖!”
“他还诋毁了八目天王大人!”
“他已经成为创世程序的走狗!”
“他会把我们的行动计划泄露出去的!”
“对,”领袖终于说话了,“他会把我们的行动计划泄露出去的,这很重要。”
“不,他不会的,我发誓!”崔梦着急地说道。
“如果他泄露出去的话,就相当于对我们公布世界真相的行动宣判了死刑。对不起,崔梦,我不能冒这个险。”
“领袖!你……”崔梦大喊一声,欲言又止。
领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有人掏出了打火机,我感觉到末日就要来了。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崔梦推开了要点火的人,挡在了我的面前,她伸开双臂说,“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
“难道你也要背叛组织吗?”领袖愠怒地质问道。
“领袖,请你放过长青。”崔梦跪了下去。
“如果你再袒护叛徒的话,我将把你从组织里除名。崔梦,你考虑清楚了。”领袖的语气开始变得严厉。
“只要你放过长青……我愿意被开除出组织。”崔梦开始哭泣。
领袖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说:“崔梦,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组织骨干,难道今天为了一个叛徒,你也要背叛我吗?”
崔梦只是低头啜泣,不再申辩。领袖又叹了一口气,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了,那不是一个释放的手势,而是一个“开始”的手势!我大喊道:“不!崔梦,你快让开!”
众人又蜂拥起来,他们毫无顾忌地从跪在地上的崔梦身上踩踏了过去,仿佛那跪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台阶。手持火苗的人一脸亢奋地走近了我,他眼中的神采因激动而闪烁着,像是第一次执行献祭活动的祭司。我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崔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等待随即而来的烈火焚烧。
“住手!”
我睁开了眼,看到大鹏魁梧的身躯挡在了我的面前。
“灭了你的打火机,快点。”他指着要点火的人说。
“你要干什么?”对方喝道。
“我说灭了你的打火机!”大鹏一把将火机夺了过来,顺势一记后手勾拳击在了对方的小腹上。对方捂着肚子,连一声喊叫的声音都没有,就满脸痛苦地倒了下去。
众人再次哗然了,他们没想到又一个反抗领袖命令的人出现了。
“其实创世程序对我来说,是真是假,都无所谓。这个世界是真的又怎么样,是假的又怎么样?反正我追求的就是一种性格。”大鹏生生捏爆了手心里的塑料打火机,看着领袖说道,“但我觉得今天长青干的事情,比你们都有性格。长青是我的朋友,有我在,今天你们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就凭你?”一个看起来也颇孔武有力的男人跳了出来,挥拳就砸向了大鹏。大鹏条件反射似的下潜摇闪,一个晃步,“砰砰”两记左右勾拳清晰无误地打在了那男人的脸颊上。男人晃了晃,直挺挺地朝前倒在了地上。
不愧是拿过省拳击冠军的人物,虽然已经退役了,但专业的跟业余的之间的鸿沟还是无法逾越的。普通的成年男子在他面前竟然连一个照面都撑不过去。
“还有谁,尽管上来。”大鹏用一种藐视的眼神看着他们,身上的一股匪气呼之欲出。
大鹏的拳力把其他人都给震慑了。这些人大都是知识分子和社会精英,平时连做俯卧撑都超不过三个,什么时候跟这种人物打过交道?大鹏开了荤戒,一种争勇斗狠的气息从他身上逐渐弥漫开来,使得其他人都不自觉地从他身边退后了几步。
“咔,咔”,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逐渐接近。众人纷纷闪向两侧,让出了一条道。领袖径直走了过来,迈过躺在地上的崔梦,站在了大鹏的面前。他直视着大鹏说:“你确认你要背叛同门社?”
“对,我是要背叛同门社。你们竟然想烧死长青,你们这帮人都疯了!”
“这是对叛徒的惩罚。”
“你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看来跟你也是说不通了。又一个背叛者。”领袖惋惜地叹息了一声,说,“动手吧。如果你能打倒我,我就放了你们。否则,你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大鹏没有再废话,一记势大力沉的后手摆拳抡了过去。敢向领袖出手的人,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领袖被揍了以后,会用什么方式更加痛苦地折磨大鹏。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大鹏竟然打空了。
连大鹏自己都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领袖。刚才领袖一个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闪躲,让大鹏的拳头落了空,领袖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很吃惊吗?”领袖微微笑道,“难道你觉得不应该有人能躲过你的拳头吗?”
大鹏并未接话,进步又是连续两个前手刺拳,速度极快,几乎都能听到破空的“嗖嗖”声。这两拳逼得领袖上身略为倾斜,脚下移动,堪堪避过。大鹏忽然间又暴起,几乎是腾空跃了起来,蓄势待发的后手直拳如铁炮般瞬间打出!
两人距离已经极为贴近,避无可避!看来这一招是大鹏的看家本领了,志在必得。领袖忽然抬肘防御,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把大鹏的拳头挡了下来,随即抓过距离已经非常贴近的大鹏,一膝盖顶在了他的腹部,接着又捏住他的手腕信手一翻,以重心为轴转了一个弧度,大鹏壮硕的身体竟然凌空飞了起来,“砰”的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诡异的动作,竟然能把超过九十公斤的大鹏像扔麻袋一样给抛出去!
大鹏被摔得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还捂着被膝击重创的腹部,半是痛苦半是惊讶地说:“泰拳、合气道……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可能?”领袖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是说要熟练地掌握泰拳和合气道这两种格斗术,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原来他刚才只是一个防守反击的动作,就已经融会了泰拳和合气道两种技术的精华!
“精通任何一种格斗术,最起码都需要磨炼十几年的时间……你……”大鹏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看来刚才的那一膝击伤到了肺。
“永远不要用自己的无知来揣测别人的高度,这是我给你的临别赠言。”领袖只用一只左手就把大鹏拎了起来,他的右手捏成了一个我在电影里看到过的空手道“手刀”的形状,接着迅猛地砍向了大鹏的颈部!
“不!”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咔”一声颈骨折断的轻响,大鹏张开了嘴巴,眼中的光彩瞬间黯然了下去,头颅像没有了支撑似的,软绵绵地垂在了肩膀上。
“你们这些杀人犯!你们都疯了!你们不是人!”我挣扎着被绑在柱子上的身体狂喊道。
“为了人类永恒的自由,你们的牺牲是必需的。”领袖随手把大鹏扔在了地上,指着我说,“烧死他。”
就在我自忖必死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枪战交火的声音,除了手枪的射击声,还有微型冲锋枪“哒哒”的扫射声,声音非常密集。这动静来得很突然,工厂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忽然“砰”的一声,厂房的大门被爆开了,一只硕大的破门器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随即,一队荷枪实弹穿着黑色防爆装备的警察迅速冲进了工厂内,一前一后把守住了仅有的两个通道,领头的人大踏步地走进来,喝道:“谁都别乱动!子弹不长眼睛!不想挨枪子的全都抱头蹲下!”
虽然他戴着头盔,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高声叫道:“杨队长!”
果然是杨雄。他朝我这边看来,我叫道:“快救崔梦和大鹏!”
他点点头,示意手下将崔梦和大鹏先从这里送出去。但场内一片嘈杂,那些人都手挽起手组成了人墙,将警察堵在外面,不停地拥挤推搡着。杨雄大声喝道:“再警告你们一次,全部抱头蹲下!”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吓唬谁呢!谁让你们干涉我们的正常集会的!”一个有点娘炮的电台主持人朝杨雄叫道,“谁给你们的权力这样做的?”
“我们是正常执行任务!”杨雄掏出逮捕令在他面前亮了一下,“同门社涉及非法集会、传播社会恐慌、非法敛财以及致人伤亡等案件,特此进行取缔,并将同门社组织者抓捕归案!”
“他们要把领袖抓回去啊,千万别让他们过去啊!”人墙拦截得更严实了,紧紧地把领袖围在中间,让警察接触不到。
“我警告你们,你们这是犯罪!请你们立刻放弃抵抗,配合警察办案!”杨雄喊道。
“我们是为了追求人类永恒的自由!你们想掩盖世界真相,你们才是犯罪!”有人高喊道。
“怎么办,队长?”一个快要抵御不住推搡压力的警察问道。杨雄皱了皱眉,我明白他很为难,今天聚在这里的是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和社会精英,伤了他们,造成社会损失不说,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事后追究起来,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为了达到震慑效果,杨雄抬起手来鸣枪,“砰!”可这帮人不仅不害怕,还更加疯狂地涌了上来,甚至还有人去夺他手里的枪。
一名警察看事态紧急,扔了一个黑色的棒状物体进来。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忽然“咣”一声发出了巨响,并且还放出了强烈的闪光,照得人一阵眼晕。强光过后,脑袋里全都是“嗡嗡”的声音,觉得天旋地转。我知道这是“震爆弹”,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能让人暂时丧失抵抗能力。屋里的人都被震晕了,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还有踉踉跄跄不辨方向想要跑出去的。警察趁这个机会展开了行动,迅速控制住了局势。
警察解开我手脚上的绳子,我踉踉跄跄地四下走着,寻找着崔梦,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杨雄这时走到了我面前,我抓住他的衣服领子问:“崔梦呢?崔梦怎么不见了?”
“放心吧,我的队员刚才已经把伤者全部运送到医院救治了。”杨雄拍了拍我的肩膀,“长青,你受苦了。”
领袖已经被抓捕,他好像并没有反抗,或者是因为知道反抗也已经没用了,而平静地接受了逮捕。他双手戴着手铐,被荷枪实弹的警察押着,经过杨雄身边的时候说:“你抓我是没用的。人类世界的灾难即将来临,到时候你还要把我放出来。”
“少他妈给我装神弄鬼,老子不吃你那一套!”杨雄骂了一声,命令道,“押回本部,直接审讯!”
在回刑警队的路上,杨雄接了个电话,然后对我说:“崔梦在医院急救,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不过你那个叫大鹏的朋友,没救了。”
我低下头,想起大鹏临死前的表情,心里如针扎一般疼。
“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情况吗?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趟秦岭?”杨雄透过驾驶室外的反光镜观察了一下后面那辆警车,领袖就被关押在那辆车里。
我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同门社在那里集会?”
“呵呵,说起来你不要生气。”杨雄一边开车一边点上了一根烟,“我们在同门社安插的卧底不止你一个人,所以随时掌握着他们的行踪。今天遇到你,也算是巧了。”
“能给我一根烟吗?”
杨雄递给我一根烟,我接过,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说:“我有情况要向你反映,领袖这个人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杨雄感兴趣地瞄了我一眼。
“大鹏怎么死的,法医鉴定有结果了吗?”
“颈椎第二节断裂,属于受外力击打的开放性损伤。对了,凶器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手刀。”
“手刀?”
“对,领袖用空手道里的‘手刀’技术,直接造成了大鹏的死亡。在之前,他还分别使用了泰拳和合气道里的技术,如果解剖的话,你会发现大鹏的肺部有损伤,那是领袖的膝击造成的。大鹏说过,要精通这其中任何一项格斗术,最起码要花费十几年时间,但光我看到的,领袖就掌握了三种格斗术的精髓,他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这不符合逻辑。”
“没错,十分不符合逻辑。”杨雄眯起了眼睛,“我们也发现了关于他的一些不符合逻辑的地方,跟你的推论方向相似,但证据却比你的确凿多了。”
“什么证据?”
“等过会儿见到你的老师康锦,你就会知道了。”杨雄说着,一脚踩大了油门。
在刑警队的会议室里,我见到了康锦。他正在整理一堆资料,可能没有预料到我会出现,他看到我之后竟然愣了。还是我先开口叫了一声:“老师。”
“长青,长青,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康锦重复地叫着我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
许久未见,我看着老师两鬓新添的白发,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差点掉下泪来,急忙抹了抹脸颊掩饰了过去。杨雄却不解这刚刚重逢的师生之谊,催促道:“康老师,你快给长青看看我们找到的那些老照片的资料。”
“好。”康锦急忙摆上投影仪,手忙脚乱的,像是许久未见儿子的父亲在摆放吃饭的碗筷。
“这些资料都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你老师自己一个人收集整理的。”杨雄若有深意地看着我说,“康老师总是念叨,要是长青在的话就好了。”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别说那个了,长青,现在我给你看一下图片,因为都是翻拍的,有些模糊,不过不太影响辨认效果。”康锦摆放好投影仪开始操作。短暂的情绪激动后,他又恢复成那个冷静睿智的学者。这才是我熟悉的老师,这才是我们师生之间该有的氛围,我也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地看着投影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第一幅图片。看上去是一幅油画,画中有三人,两男一女,中间有一个男子坐着,黄袍龙衮,目光威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幅画,不禁问道:“康老师,这张画是?”
“这张画是明朝时期,跟随汤若望传教士来到中国的西洋画家所绘,是明朝仅有的一张用西洋技法绘制的宫廷画像。中间坐着的男子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检,站在左边的小女孩就是后来被他砍掉左臂的长平公主。右边的男子是当时明朝的国师谢玉寒。你仔细看看,这幅画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从清朝开始才在宫廷中出现西洋画家,没想到明朝末期就已经有这样一幅画传世。我不由得仔细观察起这一幅画来。画中的崇祯皇帝体型略胖,国字脸,白净面皮,威严的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刚愎自用的气息,颇符合我心目中的印象。左边的长平公主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活泼好动。站在右边的国师谢玉寒却是一表人才,头顶黑纱帽,相貌俊朗,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睿智……等等,这画好像有什么问题?
“发现什么了吗?”康锦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我皱着眉头说:“说不上来,好奇怪的感觉。这个谢玉寒,我老觉得在哪里见过?”
“看第二张。”康锦切换了图片,“这张是1845年白莲教头目在贵州集会时留下的照片。你注意左边第三个人,我已经用红圈标了出来。”
照片中的人都着白衣白袍,以白巾扎头,体格雄健。因为时间太久,画质有些模糊。我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下,不禁大惊失色!红圈里那个人的眉目几乎跟领袖一模一样!
“这个人叫作张川儿,是当时白莲教西南分舵的头目。你看他的面孔与谢玉寒有几分相似?”
康锦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这两张图片中的人物面孔是极为相似的。只不过谢玉寒与崇祯那张是油画,人物形象难免会受到画师水平的制约,相比照片来说便有些走形。但若仔细辨认的话,两者的五官和轮廓是极为相似的,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个人都与领袖长得很像!
“这可能只是巧合吧?”我推测道。
“如果只是这两张图片的话,很有可能是巧合,但你接着往下看。”康锦又切换了一张图片,“这一张是清朝末年的民间组织龙明会的照片。他们当时散布末日邪说,鼓吹世界末日,并且和国外的一些邪教组织有来往。站在中间的人便是龙明会的首领西门春。”
果不其然,西门春的相貌与前两者一样,也酷似领袖。他与几个穿着教服的外国人一同合照留念,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对世人的蔑笑。
康锦又切换了一张照片:“这张是民国时期,一贯道组织山东总坛的坛主许俊青的照片。”
投影屏幕上的照片刚一出现,我就忍不住惊讶地“啊”了一声。
由于发型和服饰的原因,前几张图片中的人物只能说是酷似领袖,并不能说一模一样。而这张照片中的人物是长发,身着黑色长衫,其站立之时的感觉,以及眼睛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神情,都与领袖别无二致!不,这个人就是领袖!
“这……怎么可能!”我瞠目结舌。
“谢玉寒、张川儿、西门春、许俊青,经过专业人士辨认,这四个人的脸部构成与同门会领袖的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现在基本可以认定,这四个人与领袖为同一人。”康锦关掉了投影仪,想必也不想一直看着这几张让人头皮发麻的面孔。
“头疼啊。”杨雄点了一根烟,将头往后靠在椅子背上,“本来想着只是抓一社会犯,没想到会牵连出这么些事情。从明朝一直到民国,这还是我们搜集到的资料,再加上我们没有搜集到的呢?他妈的这货难道是神仙吗?”
“是神仙就不会被你们抓到了。从他的表现来看,他跟普通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掌握的知识和技术比较多一点罢了。”康锦分析道,“并且你们发现了没有,这个人在历史上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作为民间神秘组织的领袖出现的。唯一例外的是谢玉寒,他的身份是国师,但据历史记载,他因为经常鼓吹一些邪门歪道,受到了崇祯皇帝的猜忌,后来就被赶出宫廷了。我们假设一个前提,就是他真的活了那么久,我总觉得他在历史中的一系列行为有着某种共同的动机。”
“共同的动机……莫不是想着要毁灭人类?”我喃喃说道。
康锦马上问我:“长青,你这话怎么说?”
于是我便把秦岭绝壁之行的始末和他们说了一遍,尤其是和沈二营的对话。当然,我把在秦岭昏迷的时候做的那个梦隐去了。巨大的月球飞船,残酷的星际战争,我不知道那是真的抑或只是我自己的一个噩梦。
听完我的讲述,他俩也都皱眉沉思,沉默无语。也是,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任谁一时都会难以接受。
康锦沉思半晌,终于问道:“据沈二营所说,领袖的最终目的是启动‘归零’计划,消灭世界?”
“对。”我点点头。
“‘归零’计划到底是什么?”
“没人知道。清楚这个计划的,恐怕只有他本人了吧。”
“妈的,事情严重了!”杨雄猛地站起身来一拍桌子,“这件事情的性质太严重了,简直是反社会反人类。我现在要马上报告上级,针对这个案子成立紧急行动本部,同时对同门社所有抓捕归案的骨干人员立刻进入审讯阶段!”
“哦,还有,顺便说一句,”杨雄在要出门之前又转头道,“你们现在的推论已经彻底颠覆了我从小培养起来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我衷心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