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是湖南长沙人,出身于风水世家,祖上有过“不过五”这般厉害的风水先生,甚至想逆天而行,化身成龙,却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功亏一篑。随着时局动荡,中国社会几度反复,待家业传到老林这一辈时,早已中落,就连祖上那点分金断穴的本领,也只是剩得十之一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林仗着这十之一二的风水秘术,也足以让人侧目。现代社会流行火葬,看风水定吉穴这套本事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成了屠龙之术,老林干脆反其道而行之,用自己的风水本领干起了盗墓的行当。
“老林”这绰号不是他老了以后才叫起来的,在他年轻的时候,就被道上的称呼为“老林”了。但凡加个“老”字,这意味就不一样了。老林算是中年得志,有硬本领傍身,从他第一票开始就干得风生水起。他去广西盗过越王墓,进四川盗过献忠墓,去中原挖过河南王,上东北翻过长白山,一路干下来都是大手笔,除了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声外,也笼络了几位一心一意的道上兄弟。其中有一个叫“铁蟋蟀”,还有一个叫“二和尚”,三个人还插香盟誓,拜了把兄弟。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铁蟋蟀和二和尚也是精于盗墓行当的好手。尤其是铁蟋蟀,个子不高,但脑子和身手一样灵活矫健,并且喜欢争勇斗狠,道上的人都怕他,给他名字前面加了个“铁”字。二和尚跟他却相反,这人体格粗大,性格憨厚耿直,是个能靠得住的人。因为是个光头,家里又排行老二,所以被人叫作二和尚。三人中老林年龄稍长,便把二人当作弟弟看待。这三个人联手做了好几票大的买卖,可谓是黄金组合。
铁蟋蟀脑子灵活,向来善于出谋划策。其实盗墓这行当,你看着挖出来这宝贝那宝贝了,实际上土夫子根本挣不了几个钱,这大钱都被二道贩子和拍卖商挣去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诗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一件东西倒几道手,洗白了,在拍卖会上能卖出几十万甚或几百万,但土夫子刚挖出来卖给收货商的时候,可能只有几千块钱。没办法,这种东西不能长久地留在手里,都是烫手的山芋。想挣大钱,除非你能搞到一件不世出的宝贝,让人看见就两眼发光的,这样的货你开多少价钱都有人收。
那天三个人凑在一起,就谈起了这个事。铁蟋蟀说:“要说真正的宝贝,我还真知道一个。”
老林和二和尚知道他素来心思挺多的,便催促他快说。
铁蟋蟀道:“你们知道和氏璧吧?就是‘完璧归赵’故事里的那块和氏璧,据说此璧冬暖夏凉,百步之内蚊蝇不近,乃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秦统一中国后,和氏璧被秦始皇所得。始皇令人将其雕成玉玺,镌刻李斯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再雕饰五龙图案,玲珑剔透、巧夺天工。从此以后,这个玉玺就成了国家政权的正统象征。传到汉朝这一代时,王莽篡汉,他向自己的姑姑汉孝元皇太后王政君索要传国玉玺,当时王政君大怒,将玉玺砸在地上,致使传国玉玺崩碎了一角。王莽便让匠人用黄金补上一块,称之为‘金镶玉’。然后玉玺一直传到了元朝末年,朱元璋得了天下,推翻了鞑子,元顺帝就带着传国玉玺跑到大漠里面去了,从此以后再无音信。明军数次深入大漠,说是为了清除蒙古人的残余势力,其实就是为了寻找传国玉玺,但一直没有着落。”
二和尚一听就来了劲:“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只要找到了这个传国玉玺,就要多少钱有多少钱了?”
铁蟋蟀点点头:“那是。”
老林沉思道:“这是个大工程,几十万明军都办不到的事情,咱们从何下手?照你估计,找到的概率有多大?”
铁蟋蟀说:“几乎为零。”
二和尚瞪起了眼:“嗨,你这不是白说吗!”
“我也是先过过嘴瘾,图个痛快。”铁蟋蟀嘿嘿笑着,忽然目光一凛,道,“说到玉,我还真想到了一个宝贝,这个不比那传国玉玺差,并且还能有地方寻去!”
老林和二和尚急问道:“是什么!”
铁蟋蟀神秘地道:“你们听说过龙纹玉玦吗?”
老林自幼家训极严,多读史书,“龙纹玉玦”虽然偏门,但他也略有所闻,“史书上说,秦穆公曾建造天台,秘供龙纹玉玦以镇日月。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正解!”铁蟋蟀兴奋地道,“你们想想,什么玉玦才能有资格‘以镇日月’?那得是什么宝贝?据传说,那块玉玦根本不是人间的东西,而是从天外掉下来的宝物。秦穆公死了以后,那块传说中的‘龙纹玉玦’就成了他的陪葬品。我们要是能搞到这个东西,那真是,啧啧……”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听铁蟋蟀这么一说,老林和二和尚当场双眼放光,“你别光说不练,这秦穆公到底葬在了什么地方?”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铁蟋蟀胸有成竹地道,“据史书上记载,穆公死后,葬于西歧龙脉,也就是今天西安附近的秦岭腹地。但到底位置在哪儿,老林,这就要看你的眼力了。”
老林沉思半晌,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去秦岭!干完这票大的,咱们兄弟也可以洗手不干了,住别墅,开好车,左拥右抱,也过过有钱人的生活!”
于是,三个怀揣着发财梦想的土夫子出发了,直奔秦岭而去。但如果他们知道那个“龙纹玉玦”是什么来历的话,恐怕打死也不会打它的主意。
但这世上,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三人直奔秦岭而去,带着全套的专业装备:洛阳铲、旋风铲、矿灯手电、登山索、爆破炸药,为了此次行动,老林甚至把压箱底的东西都带了出来——金刚伞。金刚伞是土夫子的盗墓利器,水火不惧,百刃不透,打开之后可以抵御墓中各种机关的暗器,乃是用百炼精钢混以稀有金属打造,通体钢骨铁叶,是盗墓一行中不可多得的利器。
到了秦岭之后,老林极目远眺,施展起自己祖传的风水秘术本领来,看到整座山脉走势奇特,龙形虎现,藏风聚水,加之山林幽壑,大谷深涧,不由赞了一声:“好一处龙脉!”
听到他这么说,铁蟋蟀和二和尚兴奋道:“老林,秦穆公的墓穴果真在这里吗?”
老林眯着眼睛,看着山脉走势,心中在迅速地计算着。良久,他将手指指向了玉蟒岭的后面,定下了这奇山墓穴的方位。
这个过程行内人就叫作“寻龙点穴”。所谓寻龙,便是攀登山脉高峰可极目远眺处,看山脉的整体走势,观察山形是如何出身和剥换、行走,然后经过反复开帐,穿帐过峡,束气,行到有河流、湖泊的地方,山势与水脉会阴阳交配,化气结穴,这一过程就是寻龙。而点穴,就是确定墓葬的具体位置了,这个要在寻龙的基础上进一步完成。
三人在地图上做了标记,拿罗盘定了方向,便朝老林定的方向进发。一路上也遭遇了很多情况,比如追着人咬的野鸡脖子,性格暴躁凶猛好斗的山魈,莫名其妙的大雾和能让人窒息的瘴气,以及隐蔽在落叶下面的大烟泡子。但三人凭借多年丰富的盗墓经验,一一化险为夷,暂且不表。
可当三人翻过玉蟒岭后,就发现出问题了。老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直跟着他们,却又始终察觉不到对方的行踪。他害怕自己太敏感了,就旁敲侧击地跟铁蟋蟀说了一下,没想到铁蟋蟀也有这种感觉,他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所以一直憋着没说。三人合计了一下,确定这林子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三个人都是惯走江湖的主,向来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营生,所以对莫名的追踪者倒不是害怕,而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路跟着三人的行踪而不被发现?要知道铁蟋蟀的眼睛比鹰还毒,老林的鼻子比狗还灵,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而不被发现的,那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他们商议了一下,敌在暗,我在明,那么不如主动一点儿。老林朝四周抱了抱拳,朗声说道:“一路上跟来的朋友,辛苦了,想必也是一个道上的,拜着同一个祖师爷,吃着同一口行内饭。既然都是同行,那么有钱一起赚,大家一块儿发财。这荒山野岭的,我们能在这儿相遇,也算有缘,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哥儿几个方便的话,能否现身露面,与兄弟们一起做了这票营生,见者有份。我老林跟几位兄弟从长沙来,身上有点南派的小功夫,虽然不入各位的法眼,但要是想在暗中黑了哪个,也不是那么难!”
老林这一番话讲得掷地有声、进退得度,该给的面子给足了,该亮的底气也亮了,按说真要是道上的朋友,怎么着也得出来亮亮相了,可怪就怪在老林这一番话如同石沉大海,半晌连个回音都没有。二和尚沉不住气了,说:“这帮人装神闹鬼,咱们不用搭理。只管开了那秦王墓,找到龙纹玉玦,拍屁股走人就是。”
老林道:“二弟,不可鲁莽。你难道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咱们要找到秦王墓容易,可东西没到手就被人黑了,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铁蟋蟀说:“大哥说得不错。我们以静制动,再等待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三人就在此地安营扎寨,也不急着行动,就休息了下来。一连等了三天,什么动静都没有,仍旧摸不到那帮暗中潜伏者的踪影。到了第四天,山中大雾,伸手不见五指。老林大喜道:“天助我也,要有所斩获就在今日。”
秦岭深处每每有大雾涌现,遮天蔽日,两人面对面地站着都很难看见。有这样的大雾做掩护,对于伺机背后下手的跟踪者来说简直是一道天然屏障。老林就是要趁着这个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秦王墓这票给做了。
老林不靠眼,也不靠鼻子,而是靠着易数迈起步子,寻找起秦穆公墓穴的具体地点来。他这套功夫叫“寻龙点穴”,整个龙脉已经寻着了,剩下的就是点穴了,也就是测出墓葬的具体方位。道上有句话,三年寻龙,十年点穴。意思是说,学会寻龙需要很长时间,而要懂得点穴,并且还要测得准,更是难上加难,甚至要学习“十年”的时间。如果没有得过真传,方法不对,就算学习过百年也点不中风水穴心聚气的真点。
但这难不住老林,他施展起家传的风水本事来,结合阴阳易数,在山里确定了一处位置。他蹲下身来,用手扒开土壤表层细细检查了一下,说:“是龙砂。”
铁蟋蟀和二和尚听了,心中都觉靠谱。龙砂是一种特殊的土壤,因为矿物质的含量达到一个特殊的比例,所以在其上生长的植物多呈现一种略微反常的颜色。当然,这种颜色的细微差别一般人也看不出来。古人在选择墓葬地点的时候,多以有龙砂的土质为佳。老林选了一个地方,让二和尚下几铲子试试。
二和尚身躯庞大,膂力过人,使用洛阳铲是把好手。没多大工夫,就打进了地下五六米去,而后再也难以深入,地质层开始变得十分坚硬。铁蟋蟀道:“莫不是打到下面的山石了?”
二和尚有些沮丧,若真是打到了下面的山石,那就说明地下根本没有墓葬,而是坚硬无比的山体。老林接过洛阳铲,用手捏了一些铲子从地下带出来的土。只见那土质非常奇怪,似石非石,似土非土,搓之如粉,并且隐约地出现了一圈圈像树木年轮的花纹。老林道:“这不是太极晕吗?”
铁蟋蟀和二和尚听了之后,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干这行的人都知道,古人事死如事生,在下葬前都要举行祭祀仪式。从现代科学来说,这些祭祀表演都是一种舞台剧,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其中有一个环节是符合科学规律的,那就是焚烧结印册。结印册是一种竹木制作的卷轴,上面会加有结印,结印是用多种植物和矿物混合制成的物质,这个物质高温下会和“龙砂”产生化学反应,使之变得坚硬而不容易被盗掘,并且会产生太极晕。
太极晕的出现,说明下面的墓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当下铁蟋蟀和二和尚便欣喜异常地道:“得手了!”
老林也是兴奋异常,但他作为老大,必须得沉着冷静,不能得意忘形,再说身后还有不知底细的跟踪者,秦穆公墓虽然已经找到,但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像这种王侯大墓,肯定少不了弓矢崩石一类的机关暗器。
老林又让二和尚用洛阳铲在四周下了几铲子,以确定下面墓葬的格局,以及“墓眼”的所在地。但凡王侯大墓,在规划设计的时候都留有墓眼,若能找到这个墓眼,事半功倍,活也干得轻松。要是找不到的话,那就累大了,巨大的青石板自不用说,光是用沙石、桐油和糯米浆调和出来的三合土都要比水泥坚硬十倍。所以土夫子都随身带着炸药,就是为找不到墓眼的情况准备的。
老林自恃家学深厚,自然要找到墓眼才能下手。要是在这里找不到墓眼而用了炸药的话,就算能把活做了,以后传出去也让道上的人笑话。不过老林不敢肯定的是,这风水秘术虽然屡试不爽,但对这春秋秦王墓好使吗?
不管怎样,他确定了位置之后,三人组装起旋风铲,开始打起盗洞来。此时已经正午,但大雾却迟迟不散,反而有愈来愈浓的迹象。老林虽觉有异,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人都是挖山掘墓的行家里手,加之有旋风铲这般利器,半天工夫就将盗洞打到了墓顶上方。铁蟋蟀仗着身手灵活,顺着绳子就下了盗洞,到了底之后打探了一番,上来道:“奶奶的,竟然是青铜穹。”
青铜穹是春秋战国时期一种极少有的墓葬规格,它比后代的“黄肠题凑”还要高上一个等级。所谓青铜穹便是在墓室上方的“罩门”处熔炼青铜以遮盖,水火不惧,坚硬无比,上面再雕刻以日月星辰的图案,意为以青铜为墓室的穹顶。这样做一方面是显得墓室主人的身份尊贵,另一方面因其坚硬无比,还有防盗的功能。
有青铜穹的墓室十分稀少,道上有句谚语“翻遍十万山,不见一铜穹”,可偏偏就被他们给碰上了。老林心里明白,这是碰到点子上了。他算得没错,打下盗洞的地方,正是这秦王墓的墓眼,然后遇到了这青铜穹。二和尚急得跳脚直骂:“妈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却又是这么棘手的硬货!”
二和尚的暴躁是有原因的,青铜穹虽然少见,但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儿坚硬无比,旋风铲、工兵铲根本就没用,就连炸药都不好使。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是玩个大工程,跟考古开发似的,明目张胆地把墓室全给挖开了,但对于盗墓贼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么就只有铩羽而归了。
老林心里早有算计,他当下便安慰道:“二弟莫急。”说着便从装备里掏出两瓶药水,按一定的比例勾兑了,让铁蟋蟀拿着重新下到盗洞里面去,将药水倒在青铜穹上。
约莫过了一根烟的工夫,从盗洞里飘上来一股刺鼻的销熔金属的味道,同时还有微弱的“刺啦”声。又过了一会儿,铁蟋蟀下去打探了一番上来,大喜道:“成了,青铜穹全熔成铜水流下去了。”
老林得意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这销金水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接下来就是干活了。二和尚在上面留守,他体格魁梧,孔武有力,万一出了状况,还可以抵挡一番。而老林和铁蟋蟀就从盗洞下去,去寻那传说中的“龙纹玉玦”。
两人顺着绳索,一前一后地从青铜穹下到了墓室里面。刚落地,老林就在墓壁墙角处点了两根蜡烛。这是土夫子在工作的时候一种基本的“仪式”。如果蜡烛不灭,说明没有什么状况;如果蜡烛忽然灭了,那就说明是有什么东西经过带起的风熄灭了火苗,或者是墓穴内缺氧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吹灯”。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墓葬里面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得立刻想办法从里面撤退。
凑着黯然的火苗,老林观察了一下墓室。他们下到的地方应该是个腰坑,因为在旁边立着一具身披铠甲的执戈武士,在他脚边还依次摆放着六个成人头骨。这样的陪葬风格是腰坑的特色,它扼守着墓室之间的通道,通常用武士将军一类的人做殉葬。而这具执戈武士早已腐化成干尸,依旧屹立不倒,可见当年的勇武。
老林依据墓室的构建,推断整个墓葬大约成一个“品”字形,主墓室应该在腰坑的前方。他正想招呼铁蟋蟀去前面看看,忽然听到那执戈武士的盔甲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刹那间,老林的头发根子都竖了起来!
他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去,同时慢慢拔出了腰间的虎牙匕首。正当他做出了最坏的思想准备的时候,却看到是铁蟋蟀在拨弄那副盔甲。
“你大爷!”老林一脚将他踹到一边,“吓得老子魂儿都差点出窍了。”
铁蟋蟀匆忙躲开,笑嘻嘻地说:“我是想看看这盔甲是用什么原料做的,结不结实。”
老林骂道:“你少整幺蛾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非得整点动静把不干净的东西招出来是吧。我告诉你死蟋蟀,像这种春秋王侯墓里,到处都是奴隶的殉葬坑,成百成百的奴隶都是被活埋的,怨气极深!不用动的东西千万别动!”
“知道了。”铁蟋蟀讪讪地说。
两人经过腰坑,正要往主墓室而去,却在墓室通道处看到摆着一张石桌,石桌表面光滑如镜,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恭恭敬敬地摆放着一支竹筒。老林和铁蟋蟀面面相觑,不知在这儿摆放一支竹筒有何深意。铁蟋蟀终究按捺不住好奇,走上前去,慢慢把竹筒拿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机关,没有暗器,没有陷阱,没有流沙。
这竹筒是中空的,顶端有个木头塞子。铁蟋蟀晃了晃,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滚动。铁蟋蟀暗道,莫非里面装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子?想着便要将那木塞子拔掉一看究竟。
老林急忙劝阻道:“不要乱动。”
铁蟋蟀抬头看向他,那眼神分明在说,难道你就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林咽了口唾沫,缓缓道:“动作慢一点。”
铁蟋蟀点点头,慢慢拔掉了竹筒上的塞子。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声音从竹筒里传了出来:“入墓室者死。”
两个人都吓呆了,互相干瞪着眼一动不动。这声音他们听得真切,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浓郁的秦地口音。铁蟋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浑身一个激灵,手中的竹筒“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老林,你刚才听见没有?”铁蟋蟀瞪大了眼睛问。
“听见了。”老林皱着眉头说。
“这真他妈见鬼了啊。刚才是什么东西在说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个竹筒里有什么机关。”
铁蟋蟀犹豫了一会儿,像摸烙铁似的把竹筒捡了起来翻看了一遍,可里面除了有一把黄豆以外别无他物。老林拿匕首将竹筒从中间慢慢地划开了,看到中间有两层很薄的竹膜将竹筒从中间隔开了。铁蟋蟀问:“老林,你以前见过这玩意儿没?”
老林摇摇头。他虽然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了解一二,但这个东西他还真没有见识过。铁蟋蟀沉吟了片刻道:“难道是用竹膜和黄豆把声音记录了下来,拔掉塞子就能听见?就像磁带录音那种原理一样?”
老林也不知道铁蟋蟀说得对不对,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刚才竹筒里传出来的那句话“入墓室者死”。这句简单的话在他听来却是诡异无比,有一种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暴露在了对方视野里的感觉。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隐约的惨叫!
“糟了,是二和尚!”老林的耳力听得仔细,“他在上面出事了!”
铁蟋蟀骂了一声,就要向盗洞洞口跑去。
“别!”老林拦住了他,说,“肯定是一直跟着咱们的那帮家伙动手了。我先上去看看情况,别让二和尚一个人撑着。你在下面找到‘龙纹玉玦’再说,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不能让他们得了先!”
铁蟋蟀咬了咬嘴唇,又一跺脚:“知道了,你小心点!”
“放心吧,你手快点!”
“好!东西到手后,今天晚上咱哥儿仨喝酒,吃臊子面!”铁蟋蟀拿着蜡烛,一转身很快闪到了黑暗里去。
老林则跑向洞口,抓住垂下来的绳索,手脚并用地向外爬,心里一边念叨着:二和尚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待老林爬到地面之后,大雾依旧弥漫,什么都看不见,四周一片寂静。老林低声唤道:“二弟……”
“咳……大哥……”
循着声音来源,老林勉强看到远处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急忙跑过去,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二和尚。人明显已经不行了,胸前的衣服被撕得粉碎,心脏处一条大口子翻着,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肚子上劐了一个大口子,肠子都被拽了出来,在外面的地上拖着。
老林一下跪在了地上,抱起满身是血的二和尚,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二和尚急速地喘息着,他吞了口唾沫,猛地抓住了老林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是……”
第二个字没吐出来,二和尚就身子一软,咽气了。
老林抱着二和尚,眼泪往下哗哗地淌。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他心如刀绞,痛苦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就在这时,顺着盗洞又从地下传来了一声惨叫。
老林听得真切,那是铁蟋蟀的喊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洞口就要下去,转念一想,如果这时他下去了,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对方趁机把他们的绳子切断,再用土石将盗洞掩埋掉,那么他跟铁蟋蟀将在下面活活困死。
事已至此,老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趴在盗洞洞口朝下面大喊道:“蟋蟀,往洞口跑,快,我拉你上来!”
他的喊话并没有得到回音,老林心里发慌,持续大喊,过了一会儿拴在绳索上的铃铛响了一声,这说明绳索那头有人了。老林抓住绳索就往外拉,感觉下面非常沉,可老林的心更沉。
一般情况下,上面的人往外拉,下面的人配合着手脚并用往上爬,拉绳索的人应该感到很轻松才是。可是如此沉的情况说明,下面的人已经没有力气或者没有能力往上爬了,只能徒劳地让上面的人用绳子拽着。
老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铁蟋蟀拉了上来,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铁蟋蟀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绳索在他腰上乱七八糟地缠了两圈,明显是受伤后用剩余的力气把绳子拴在了身上。老林把他的头垫在自己腿上,疯了似的喊道:“蟋蟀,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铁蟋蟀的致命伤在肺部,一说话就跟着往外冒血沫子,“我进了墓室没一会儿……蜡烛就……灭了……然后我就……咳咳……什么都……没看清楚……”
“蟋蟀你撑住,我给你止血!”老林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可是已经是回天乏术。
“老林哥,你拿着……这个。”铁蟋蟀从怀里掏出一个温热带血的玉玦,慢慢放到了老林手里,“嘿嘿,我铁蟋蟀……是谁啊……还是让我……得手了……”
老林拿着玉玦,又看着不停地从嘴里往外冒血沫子的铁蟋蟀,恨不得捅自己几刀!人为财死,人为财死啊!难道这一切,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
“老林哥……我先走一步了。”铁蟋蟀最后咧嘴笑了一下,头一歪,就此咽了气。老林在短短几分钟内连续失去了两个兄弟,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嗒嗒……”从他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老林猛地站了起来,将玉玦揣进怀里,同时腰间的黑色虎牙匕首已然握在手中,他流泪的双眼杀气暴射,嘶吼道:“不管你们是谁,是什么东西,既然杀了我兄弟,我今天就要拿你们的心肝来下酒!”
“刷!”大雾中,有两道黑影射了过来,速度相当之快。老林朝着一个黑影冲了过去,手中的匕首一挥,明显地感觉到刺进了肉里,同时一股带着腥味的血喷溅了出来。对方吃痛,“嗷”的一声将老林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力量奇大,老林被踹飞了七八米远才落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那黑影又迅速逼近,像从浓雾里冲出来的一头斗牛。老林已来不及躲闪,他仓促间摸到了身上的金刚伞,立刻打开挡在了身前。幸亏这一把金刚伞,在紧要关头救了他的命,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对方冲击力极强,并且力量极大,金刚伞虽然挡下了这攻击,但有根伞骨还是崩断了,直接飞了出去扎进了老林的左眼里。老林痛叫一声,同时被这一冲击撞翻了出去。他身后正好有一陡坡,就随着乱石沙砾一同滚了下去。陡坡下面有条溪流,水流很急,老林顺水被冲了出去,这才算捡了条命回来。
待进山打猎的豹子发现全身是伤的老林,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当时老林已经是奄奄一息,出的气比进的多。豹子就把他背回了住处,细心照料,老林才慢慢恢复了过来。他瞎了一只左眼,又折了两个兄弟,实在没有脸面出去在道上继续混,再加上经过这么个事情,他也心灰意冷了,就留在了秦岭脚下的一个小乡村里,开了一家臊子面馆维持生计。还和当地一个妇女结了婚,生了一个娃,长大后去了北京上学。本来老林后半生的日子或许会一直这么波澜不惊平淡无奇地持续下去,直到豹子带着我们这些人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