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激荡三十年(下)(吴晓波)

6.2008正在展开的未来

  这是一部没有主角的“草民史”。这或许是混沌的所在或许,也是历史的真相所在。

  ——本书作者,2008年

  2008年,是一个需要想象力的年份。一出长达百年的复兴大戏将在这一年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历史如同罗马神话里的那个“双面神”雅努斯(Janus),它有两副面孔,一副回望过去,一副注视未来。回望过去的起点,那是一个月光黯淡的午夜。1869年7月7日,同治八年农历五月二十八日,深夜,在保定府直隶总督衙门的后花园里,清帝国声望最隆、权势熏天的汉人大臣曾国藩困坐愁城。他对幕僚赵烈文说,当今之世已是“民穷财尽,恐有异变”,“吾日夜望死,忧见宗之陨”。三年后,曾国藩“如愿以偿”地去世了。不过,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这位才智超群的湖南人极力推动洋务运动,这成为中国近代企业的启灶,他和李鸿章、张之洞等人创办的轮船招商局、江南造船厂、开滦矿务局至今余脉尚存。

  整整100多年后的1974年10月,中国正陷入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当时中国最重要的思想家顾准正处于生命的最后时刻。那时,最爱他的妻子已在绝望中自杀了,亲密的朋友们相继背叛消沉,连他最心疼的子女们也同他划清了阶级界线,而“文革浩劫”似乎还没有任何终结的迹象。就在这样的秋风萧瑟中,医生在顾准的痰液培养结果中发现了癌细胞。顾准把44岁的“干校棚友”吴敬琏叫到病房,冷静地说,“我将不久于人世,而且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气管堵塞说不出话来,所以要趁说得出话的时候跟你做一次长谈,以后你就不用来了。”在这次长谈中,顾准认为中国的“神武景气”是一定会到来的,但是什么时候到来不知道,所以,他送给吴敬琏四个字,“待机守时”。“神武景气”:神武天皇是日本传说中的第一代天皇。,传说他在2600多年前由神变为人,受上天的旨意来统治日本。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增长,人们将1955~1957年的经济增长称为“神武景气”。

  两个月后,顾准去世,吴敬琏亲手把他推进了阴冷的太平间。这位日后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回忆说,“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是觉得特别特别冷,觉得那是一个冰冷的世界,顾准就像是一点点温暖的光亮,但是他走了,然而我想,他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光亮……”过了4年,顾准预言成真,中国告别意识形态的禁锢,开始了改革开放的伟大试验。

  那是一个已经虚弱至极的国家,从领导者到匹夫百姓,一开始都显得茫然无助,外援无望,内资困乏,僵硬的体制捆住了所有人的手脚。那些在日后改变时代和自己命运的人们出身卑微,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商业教育。星火从穷乡僻壤燃起,自东南沿海而兴,跌跌撞撞,时隐时现,倔犟寸进,终成燎原大势。30年后,他们创造了一个商业无比活跃、经济持续增长时间最久的国家,他们自己也成了全世界最不容易打败的商人。

  从保定府直隶总督后花园的那个黯淡夜晚,到即将来临的2008年8月8日烟花满天的北京之夜,历史完成了一段曲折跌宕的、神话般的宏大叙述。便是在这样一个长达130年的时空纵深中,我们一起来体验刚刚经历的“激荡30年”,自当有一份别样的感慨。

  30年来的中国商业界,已面目全非。1979年,8家大型国营工厂被选为全国首批企业改革试点,如今6家不复存在,两家难言辉煌,它们都没有成为成功的涉水者。在80年代,曾经叱咤一时的改革风云人物,如年广久、步鑫生、张兴让、马胜利等,都成了沉寂的“历史人物”。而在90年代涌现的众多商界英豪,如牟其中、褚时健、潘宁、李经纬等,或沉或浮,俱成过眼云烟。一些曾经是改革标杆的地方和名词,如“温州模式”、“苏南模式”及“蛇口经验”等等,也已失去光彩逼人的先发效应。30年来,人们曾经激烈争辩的“姓社姓资”问题,如今早已达成共识,很多冒险者为之付出了代价甚至失去了生命的“禁区”,在今天看来,都已是当然的寻常之事。历经数轮成长周期的洗礼,经济变革的主题及公司成长的路径,几度转轨变型,往往超出人们的预想。中国企业跋涉在一条十分独特的市场化道路上,它们在一系列看似偶发的历史事件和社会变革过程中——譬如“特区”的开设、乡镇工业的意外崛起、亚洲金融风暴的发生、互联网经济的诞生以及十分特殊的资本市场等——不断适应、顺势前行。在这场精彩而多变的历史进程中,根本观察不到经济学家津津乐道的“客观规律”。

  如果说这个历史进程有什么共同点,那么,最显著的有两点。第一点是全体国民及政府的求富渴望、对贫穷现状的坚决告别和对现代化的强烈追求,成为所有人从未动摇过的价值追求取向,人们可以“摸着石头过河”,也不管你是白猫黑猫,只要能够抓住老鼠就是好猫,道理有千条万条,发展是最硬的一条。正是在这种整体共识下,任何曲折与反复最终都被一一克服。在某种意义上,30年的中国经济奇迹,是一种无比务实的经验主义价值观的胜利。

  第二点就是各个利益集团围绕财富、权力和成长空间进行的、博弈、妥协与交融。从变革的第一天起,三大资本集团的竞争格局就已经出现。国营企业力图提高效率,摆脱体制束缚。它背靠雄厚的国家政策和资源支撑,处在得天独厚的竞争高位上,最终它靠强势的垄断战略实现了脱胎换骨般的成就。跨国资本一直受到青睐,有人甚至认为中国患上了“外资依赖症”。它先是在税收、用工和土地政策上享受了优惠,继而在行业准入上优先,然后又在垄断领域的资本开放中猎取了惊人的利益,现在已经成为中国经济不可或缺的力量,也是一种特别意义上的“中国企业”。

  相对国有和跨国资本,对中国变革贡献最大的民营资本一直命运多舛。它们从草莽崛起,几乎没有任何资源扶持,成长受到多重局限,并每每在宏观调控时刻成为整顿和限制的对象,不过,它们却是变革最重要也是最坚决的推动力量。就像詹姆斯·金奇在《中国震撼世界》中所说的那样:“从一开始,中国改革就是一个被自下而上的力量和需求推动的过程,只不过以从上至下的政策改革的方式呈现。”这一特征带来了一个贯穿30年的景象,发生于民间的资本力量总是承担着改革的政策风险。在他们的行为被政策认同之前,与失败随时都会降临。他们既是计划体制的突破者,又是现行制度的违规者,不得不游离在合法与非法的灰色地带。所谓的“原罪”由此而生,无数企业悲剧便是在这里层出不穷地上演。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感慨,有些企业家能够成功不是靠了政策的帮助,而是因为他们无视政策的存在。这种公司演进,也许不是什么必然的产物。它的形成过程以及运动走向不可能以一些常见的经济学概念来加以规范,也不能以最宽泛且最具有代表性的公司运作机制或经济模型来加以对比。其渐进的路径和速度至今仍然充满多变性。这个过程在整个国家和地方的不同层次中分散地、各自独立地逐步进行,然后在一个时点上汇成一股合流。

  “中国已经走出改革初期的浅滩阶段,正站在大河中央,选择彼岸的到岸位置。”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用这样的语言描述中国。站在2008年的金色船楫上,我们常常会凭风畅想。我们期盼并不遥远的将来,在世界商业史上,“中国企业”将与“美国公司”、“日本公司”一样成为某一企业模型的特定概念。而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达到的目标。

  在过去的30年里,一直存在着两个中国:经济强劲成长的中国、体制消耗严重的中国,后者正是所有制问题导致的结果。

  在本部企业史中,我们曾经一再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在这场伟大的商业崛起运动中,始终没有诞生一家伟大的世界级公司?中国企业第一次进入全球商业评价体系是在1989年,在这一年的《财富》上,中国银行首次进入全球500强排行榜。而从1996年起,打造中国的世界级公司成了一个被高调宣扬的梦想,至少有超过200家公司将自己的目标定位于此。今天,当中国崛起已经成为一个不争事实的时候,“什么时候我们才可能拥有一家世界级的公司?”这已经成了中国商业界必须面对的一个十分尴尬的挑战。

  世界级的企业应该诞生于一种先进的商业制度之中。垄断当然能够产生效益,就好像集权能够带来效率一样,但垄断和集权并不能与市场化的、公平的商业制度并存。让人遗憾的正是进入世界500强的中国企业中没有一家是在完全竞争领域中诞生的,偏执的制度安排带来了资源的聚集,它算不上是一个伟大者的诞生。世界级的企业应该经历过伟大的冒险和征服。当今被我们冠以世界级企业的那些名字,从可口可乐、通用、大众到索尼、三星,没有一家不经历了全球化的洗礼,没有一个不是在激情的竞争中征服万千,冲杀而出。在这份名单中也有失败者,如韩国的大宇、美国的ATXT,但是,它们的倒下也是一次值得尊敬而富有价值的体验。世界级的企业还应该有伟大的管理思想和伟大的企业家。一个让人惭愧的事实也许是,中国已经诞生了全球市值最高的企业、全亚洲最赚钱的公司——而且将诞生越来越多的“市值第一”和“最赚钱的公司”,但是它们可能贡献的却是让人乏味甚至反感的管理思想,在它们的背后有一群不称职的经理人和一只巨大的垄断手掌。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种让人担忧的事实。

  在相关观察中,另一种反应则是对中国企业家的讨伐。譬如海尔、联想,已经成长20年,与它们同时诞生的戴尔、思科甚至台湾宏,都已成就世界级的声誉,可是我们的公司为什么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

  这种谴责得到很多人的认同,但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它们也许真的在某些关键时刻丧失了巨大的机遇。在90年代后期,它们曾有机会通过核心技术能力的提高来获得稳固的市场地位,结果却不争气地陷入了价格战的纠缠。在当今的中国制造业,那些著名的大公司几乎都没有完整的核心技术,这成为阻碍它们参与全球竞争的最大困难,也是它们最终无法成为世界级大公司的根本原因。

  除此之外,我们还必须看到,这些企业的成长至少受到了两个方面的致命限制。在产权所有上,它们天然地具有模糊性,这消耗了企业家大量的智慧并直接导致决策的迂回。中国大企业在产权上受到的困扰是“举世罕见”的,很难想象一家所有权不清晰的企业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精密而激烈的商业大运作。在规模扩张上,它们没有得到应有的金融支持,无法在最合适的时候完成伟大的跨越。由于受到亚洲金融风暴的刺激,中国最终放弃发展财团式企业的设想,这让那些通过制造业而成功的企业无法获得金融上的全力支持,一些试图突围的民间企业,如德隆、格林柯尔、华晨等,则因操作的灰色和冒险而倾辙。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所有在完全竞争领域成长起来的中国新型企业无一不受到其中之一的困扰。在这个意义上,产权制度的畸形和体制的落后是造成中国企业无法完成世界级跨越的重要根源。

  已故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曾经用以下4个特征来描述他心目中的“企业家经济”:在充分市场竞争的政策环境中,量大面广的中型公司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力量;职业经理人成为一个独立的群体;管理作为一门技术被应用于广泛的经济和非经济领域;企业家行为成为社会创新和新秩序建设的关键。在德鲁克提出“企业家经济”的20世纪80年代,美国经济正走出零增长的衰退困境,而在这次复兴中,以软件产业为代表的新兴企业第一次取代政府成为解决就业和摆脱经济危机的领导力量。富有创新的企业家精神深刻地影响了社会的各个领域,并重新塑造了一代美国青年。

  德鲁克的这种描述是那么生动,令每一个读到这里的人都会将之与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类比。的确,我们看到了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改革动机的多重性以及因之而来的制度设计,似乎使我们已经与“企业家经济”渐行渐远。如香港经济学家张五常所言,“二十多年来中国的改革,简言之,是从等级特权转向以资产界定权利。这是困难程度极高的改革,而不管怎样批评,中国的经验是史无前例的成功案例。”今后,我们需要观察的是,等级特权是否在已经界定清楚的资产竞争中依然发酵,或者说,某种身份的资产是否拥有优先获得资源和发展机会的特权。

  垄断的大量存在是国家之耻。世界百年商业文明的历程证明,一个现代商业国家的演进过程,就是国有资本日渐自我瓦解的过程。在当今中国,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公司,都在实行一系列美国化的公司改造,不出意料的话,到2010年之前,中国将出现亚洲地区最具美国公司特征的公司群体。而在另一方面,与美国自由经济制度并不相同的理念仍然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经济的成长。在公司治理结构上逐渐完成改造的国有公司以前所未有的强悍姿态重新掌控了经济发展的节奏,这中间的矛盾冲突将以何种方式爆发及化解,是一个很让人好奇的课题。

  2007年5月,已经78岁的吴敬琏出版《呼唤法治的市场经济》。在序言中,他充满忧患地写道,“中国的改革并不是一路凯歌,经济改革所采取的从非国有部门入手、由易而难的策略,一方面减少了改革的阻力,增加了改革的助力,另一方面又使以双轨制为特征的寻租环境得以广泛存在,以权谋私的腐败行为得以四处蔓延。”他进而说,“改革的两种前途严峻地摆在我们的面前,一条是政治文明下法治的市场经济道路,一条是权贵资本主义的道路。在这两条道路的交战中,后者的来势咄咄逼人。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这种潮流对于我们民族前途和未来的威胁。在我看来,克服这种危险的唯一途径,在于朝野上下共同努力,切实推进改革,建设公正法治的市场经济……经济和政治改革的迟滞,造成了两方面的严重后果:第一,中国经济继续沿着依靠资本和其他资源投入驱动的粗放增长方式一路狂奔,引发了一系列社会和经济问题;第二,设租和寻租活动,以及随之而来的贪污腐败、贫富差别扩大和社会失范愈演愈烈,这些,都引起社会各界人士的强烈不满。”这位当代史上最具人文气质和道德勇气的经济学家写道,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讲,我们这里的季节,既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我们前途无量,同时也感到希望渺茫”,“我们一起奔向天堂,也可能全都走向另一个方向。”

  从1991年前后,吴敬琏率先提出“制度大于技术”,到2003年杨小凯警告“后发劣势”,再到2007年吴敬琏、江平等人对法治市场经济的再度呼唤,在30年中国改革的后半程,中国的学者一直保持着对制度滞后的警惕与批判。如何建设一个健康、和谐、公平的商业国家,这将是2008年之后中国商业变革的最大命题。我们已经找到迷宫的出口了吗?

  印度圣雄甘地有一句名言:“如果要改变世界,先要改变我自己。”这对成长中的中国人来说,也许有特别的意义。

  从宏观经济和企业发展角度来看,2008年奥运会是展示国力和刺激内需的一个绝好机会,国民消费的信心和冲动将得到极大的提升,而在之后的两年里,中国还将迎来建国60周年大庆以及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这是一条充满了无尽想象空间的繁华路径。现在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可能被打断。

  不过,在这样的商业隆起中,我们做好了承受巨大财富爆炸的心理和道德准备了吗?我们会不会陷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印度学者奈保尔所描述过的“自我崇拜的热焰”呢?我们学会扮演一个大国的角色了吗?世界性的光荣与同样庞大的危机,似乎一对孪生兄弟般潜伏在中国企业家前行的远方。对一个辽阔而莫测的未来世界,临事而惧,保持必要的敬畏,不是一种怯弱,而恰恰是一种成熟的修养。

  时光对每一个人、每一个时代而言,都具有同样的意义。昨日的叛逆,会渐渐演变成今日的正统,继而又“供养”成明日经典。所不同的是,点燃的光芒将渐渐烧成灰烬,人们则越来越少追究光芒被点燃的起源。R·G·科林伍德在《历史的观念》中写到:“时间把世界放置在一头大象的背上,但它希望人们不再追问支撑大象的东西是什么。”他又说,“我们可能走太远了,以至于忘记了当初之所以出发的目的。”我们也许真的应该在30年的门槛上重温当年出发的目的:这个国家要实现复兴,这个民族要摆脱贫困,这块土地要重回全球化的怀抱,这里的每一个人要享受平等、民主的普世权利。

  所谓的沧海桑田,仅仅30年,就让这一代中国人都看到了。

  青春已经大江东去。对于这个时代,我们有种与生俱来的眷恋,在这里深埋着很多人的过去,当我们一步步地远离它的时候,才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对于共同经历的这段历史,我们其实所知无多,很多事情还需要在事实和理性层面上抽丝剥茧,有些则仍在剧烈的衍变当中。商业界是一个充满偶然性的领域,事实与结论之间并非是唯一对应的关系,也许今天我们陈述的细节,会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出现新的甚至截然相反的诠释,而过了若干年后,再度产生有趣而陌生的新意。

  也许在很多年后回望,人们会说,这激荡的30年是一个多么世俗的年代,人人以物质追求为目标,道德底线被轻易穿越,心灵焦虑无处不在,身份认同时时颠覆。所有的财富故事都暧昧不堪,很多企业家前途叵测。

  不过,更多的人也许会辩护说,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正是这一段携手走过的从前,这份经历,包罗万象,有汗水泪水血水,有蜜汁苦水狼奶。它催生了一个时代的伟岸和壮观,也同样滋养了世故、丑陋和空虚。我们遭遇的是一个空前复杂而大半面目未清的时代。急速变化的世界,怅然若失的个人命运,传统与现代,个人与群体,不同利益集团的冲撞和考问,这是30年的成长底色;“一年改变不如想象,五年改变难以想象,十年改变不敢想象”,这是30年的演变惊叹。在这段创世纪般的大历史里,我们每一个人从来都不是观光客,伟大的梦想将继续从茫茫无边的草根中轰然诞生,那种追求世俗的本身,也具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浪漫主义诗意。

  在通往未来的道路上,这个正在生成中的、崭新的世界,一定还藏着我们尚未知晓的答案,也许最好的尚未来临,也许繁荣生成的时候,腐烂已经开始。

  尽管有着种种抱怨、失落和焦虑,但是,过了很多年后,我们也许仍然要说,那是一个好的时代。因为,它允许新的可能性发生。

  【致谢】

  英国思想家罗素曾经说,“提到过去,每个时代都承认它是事实,提到当前,每个时代都否认它是事实。”而天才的法国政治家托克维尔则在《论美国的民主》一书中写道,“当各政党只为明天而忙碌时,我已驰想于未来。”

  即将呈现在您面前的这部《中国企业史》,正伫立在过去和当下之间,我的工作是尽一切可能进行一次清晰而可持续的描述,而很多结论则有待于后来者自己给出。

  我在这里要感谢的是,这段历史的创造者、记录者和研究者们。因为是当代史,所以我有机会接触到本书中论及到的不少人,企业家如柳传志、张瑞敏、鲁冠球、王石、宗庆后、牟其中、年广久、李东生、刘永行、何伯权、黄鸿年等等,其他的企业人物和事件,我则从一些观察者那里获得了第一手的资讯。我之前的同事童宝根是步鑫生的最早报道人,胡宏伟和新望分别是温州模式和苏南模式的研究权威,我的大学同学秦朔以及新华社前同事、策划人王志纲是珠江三角洲最优秀的观察家,王安、童牧野对中国股市的描述以及方兴东对互联网的长期观察给我很多的素材和启发。此外,与我同为蓝狮子发起人之一的刘韧对中关村的追踪、胡泳对海尔的研究让我得益非浅,我的朋友何力、蒋耀波、许知远、覃里雯、赵晓、牛文文对中国的考察总令我耳目一新。凌志军著述的《交锋》、《沉浮》一直是我写作的重要参考书。此外,陈惠湘、迟宇宙、唐立久、王云帆、何志毛、陆新之、程东升、袁卫东对联想、德隆、科龙、万科、华为及柯达公司的长期跟踪和著述,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曾有机会向已经过世的费孝通先生求教关于中国乡村建设的问题,他的谦和与风范让人难忘。

  正如我在前言中所提及的,本书的创作动议是我在哈佛大学当访问学者时萌生的,我要感谢肯尼迪学院对我邀请,感谢燕京学社社长杜维明教授接受我的访问。感谢中国社科院的吴敬琏教授、清华大学的钱颖一教授、北京大学的何志毅教授以及哈佛大学的劳维信教授对本书的推荐。我还要感谢香港的张五常教授以及未曾谋面的傅高义(Ezra Vogel)教授和黄亚生教授,他们对中国问题的深入研究给予我启迪。张五常教授还为此部书稿题写了书名,我将之视为这位制度经济学大师对后辈学人的厚爱。

  我要感谢本书两位最主要的直接参与者,郑作时和朱琳。作时是《希望永行:刘永行传》、《阿里巴巴: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写书的作者,此次为协助我创作本书,他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也放弃了很多的机会。在华东师范大学就读历史学硕士(当我完成下卷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家财经杂志的记者了)的朱琳是检索的真正高手,英文与中文一样精通的她负责国内若干报刊、全部国际刊物和专题的查询整理工作。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每两周碰面一次,讨论相关的主题,然后又分散到各自的工作中。每次会前,我总是坐在书桌前,双手轻抚键盘,眼望远方,像一个磨刀霍霍的战士等待另外两个战士的到来。

  为本书的创作,我们尽可能多地查阅了重要的国内外报刊和相关书籍,我要感谢所有报道的写作者。

  我要感谢大学同学胡劲军,他让我确信,结交在青春时的友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之一。最后,我当然要感谢我的家人,妻子邵冰冰和女儿吴舒然。邵冰冰是书稿每个章节的第一阅读者,她和女儿的支持是我度过每一个寂寞而枯燥的创作之夜的动力。

  本书是我计划中的《中国企业史》中之一部分,在未来几年内,我还将完成“19世纪70年代~20世纪70年代”卷,这样,我们就可以完成一次长达130年的历史叙述,这也许只是对清晰发生过的历史的一次极不完整的叙述。不过,我总算是完成了力所能及的工作。我的助理陆斌参与了书稿的讨论、部分整理工作。同时我要感谢中信出版社和浙江人民出版社对这部书稿的青睐,中信出版社的王斌社长、臧永清副社长、潘岳总编辑、责任编辑蒋蕾以及浙江人民出版社的楼贤俊社长、杨林海副总编辑等都对本书的出版投注了让我感动的热情。

  我希望我的创作不致于辱没了“中国崛起”这个当代最伟大的神话。罗马史的研究者尼克尔·马基雅维利曾经说,“改革是没有先例可循的。”改革如此,创作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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