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后——
“躺在地上,听着自己的血液汩汩地从身体里留出来,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染成血红色——你什么都做不了。四肢不受控制,仿佛已经被肢解了;努力地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你的意识渐渐涣散,无法控制身体的任何一块肌肉……”
谢子怡倏地睁开了眼睛——还好,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从沙发上欠起身来,“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她自言自语。
拨了拨额角湿淋淋的刘海,谢子怡好不容易定下神来。她俯下来,拾起落在地上的遥控器,把早已播完了的DVD随手关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4点多了,“该死!等一下就要上庭了。”谢子怡恨恨地骂了一句。
但是,再睡也睡不着了。谢子怡披上一件衣服,把凉台上的玻璃门大大地拉开,凌晨的冷风呼呼地吹了进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好,完全清醒了。”她伸了个懒腰。
望着依然是漆黑一片的夜空,谢子怡默默地找着星星。但是,夜很黑,云很厚,她一无所获。沉重的夜色仿佛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似的。谢子怡有了一丝白天里没有的胆怯。
“五年了,好像已经五年了。”她失神地喃喃自语。
一大早,谢子怡就来到了法庭。当助手唐恺慌里慌张地提着公文包跑进来的时候,语恬正在优哉游哉地坐在过道里喝咖啡。“你又迟到了。”她头也不抬,平静地说道。
唐恺喘着气说道:“不好意思,语恬,塞车,塞车!”
谢子怡“噗哧”一笑,“你这人真是的,平时迟到惯了,连自己准时了都不知道!你今天早到了10分钟。”
唐恺看了看表——果然。他大大咧咧地松了一口气,得意劲开始上来了,“语恬,我老是说嘛,人是不断进步的。看,你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你少来了。我看今天你准时根本就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八成你家里的闹钟无缘无故地快了那么半个小时……”
“语恬!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咧!”唐恺大呼小叫。说起来很惭愧,他其实比谢子怡还大上两岁。谢子怡今年才刚过27岁,即使她常常在庭上穿着庄严的黑套装,把黑亮的头发盘在脑后,仍然显得很年轻,甚至要比实际年龄还小些,因为她的脸庞很清秀,很单纯,像一个安静的女生。
但是,谢子怡可不是一个学生。她凌厉的控诉让一个又一个的被告锒铛入狱。在律政司里,大家总是开玩笑地在背地里叫她“正义女神化身的小妹妹”。
“真是的,我是个比你大的男人呢,别老把我当跑腿的小孩看?”唐恺在心里嘀咕着。
“阿恺!”谢子怡的声音响了起来,唐恺吓了一跳,“什么事?”他不自然地问。
“我给你买了一杯咖啡。”谢子怡递给他一个纸杯。
“谢谢,我什么时候都说,我们的谢检控官是个温柔体贴的大美人。”唐恺耍着嘴皮子。
“算了吧,我打赌你刚才一定在心里说我的坏话。”
“哪里有?!”
“得了,我一看被告的样子,就基本心中有数了。何况你这小孩?”谢子怡满脸的不屑。
“语恬!我比你大呢。”
谢子怡顽皮地伸了伸舌头,不置可否地笑了。她脸上孩子气的笑靥像一朵盛开的水仙,清丽,淡雅,脱俗。
唐恺看得呆了,呢喃着:“就是嘛,多笑一点才漂亮!凭你现在的笑容,我担保全香港的钻石王老五排着队追求你!男人最喜欢有气质、有大脑的美丽女人了……”他说得畅快淋漓,唾沫星子乱飞。
谢子怡皱起了眉头,“你少恶心了。”
“唉,语恬,”唐恺忽然发现了什么,“你今天有黑眼圈了。怎么回事,睡不好吗?”
谢子怡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她淡淡地说。
官司轻而易举地打赢了,被告锒铛入狱。谢子怡和唐恺走到了停车场。看着谢子怡脸上的倦容,唐恺担心地问:“你还好吧,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好了。”
谢子怡摇了摇头,“我们都开了车来,送来送去的多不方便。你放心,我只是睡眠不足而已。”
“真的没事?我看你是病了……”
“没事!你都快成老太婆了。走吧。”谢子怡催促着唐恺。唐恺不放心地开车走了。
谢子怡舒了一口气。她把盘在脑后的长发解放了出来,瀑布似的乌发柔顺地披在了她瘦削的双肩上。“也许真的有点感冒了。”谢子怡按摩着抽疼的太阳穴,想道。
她坐在驾驶的位子上,听着音乐,并没有急着开车。不知不觉中,她模模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个人的视线落在在她身上,这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想睁开眼睛,但是,倦意如云一般包裹着她,她无法动弹。蓦地,她耳畔好像传来了一阵低吟:“检控官,想象一下你临死前的瞬间吧。”
猛地,她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含着几许的恐惧。谢子怡四处张望着,什么人都没有。
正在这时,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谢子怡几乎跳了起来。硬邦邦地转过头,她看见了一名高大的戴着墨镜的男子,“小姐,你的发夹掉了。”男人的嗓音很低沉,听起来很舒服。他从开着的车窗中伸进来的手掌里正躺着谢子怡的发夹。
“谢谢!”谢子怡为自己的失态有些脸红。这个男人的头发很短,上身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下身是一条普通的怀旧牛仔裤——一个很干净的男人。
“小姐,你的脸上都是汗,擦擦吧。”男人友好地递给她一块手帕。
谢子怡尴尬地接了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她满脸歉意,像一个糊涂的小女孩。
男人的嘴角动了动,他伸出手,拨了拨谢子怡凌乱的长发,“小姐,我们后会有期。”他把谢子怡的头发弄得整齐了些,但是,她的长发很巧合地遮住了她的视线。
“先生——”谢子怡好不容易理顺了头发,男人已经不见了。像凭空消失在空气中一般。如果不是谢子怡手里的发夹和手帕,她简直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梦。
等等,发夹?
谢子怡猛然想起,自己把发髻解开后,发夹一直是放在车头的。怎么会?
她的鼻尖冒出了细细的小汗珠,她下意识地想用手里的手帕擦拭。当她把手帕举到眼前的时候,她赫然发现灰色的手帕上有着很鲜明的红色。
颤抖着,她摊开手帕,灰色的手帕上写着几个清晰的红字——“检控官,想象一下你临死前的瞬间吧。”
警察局里,谢子怡独自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手里的咖啡杯。
突然,半空中伸出一只手,把她手里的杯子夺了过去,“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咖啡喝太多了不好!”温柔的男声响了起来。
“浓茶也不见得怎么样嘛。”谢子怡微笑着,接过男人递给她的一杯浓茶。
“谁叫你什么都喜欢喝浓的?像浓茶,黑咖啡什么的。”男人笑着坐到了她跟前。他有着笔挺的身材和一双闪亮的眼睛。
“阿方,我……”谢子怡发现自己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碰你的。”
“就会说大话!从小到大都这样!”谢子怡责备地说道,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见到青梅竹马的好友警官方羿风而松弛下来了。
方羿风轻轻地弹了弹谢子怡的额头,“正义女神,下次注意一点,别老给自己惹祸好吗?”指尖碰触到谢子怡的肌肤,他发现她的体温有些不正常,“小怡,你好像有点发烧啊。”他担心地问。
“不会吧?”谢子怡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不是扁桃腺又发炎了?”方羿风关爱地摸着她的额头,“真的有点烧!把嘴巴张开让我看看。”
谢子怡听话地张了嘴,“啊——”
“老天,红彤彤的。你的扁桃腺又发炎了!这是两个月来第三次了!阿童今天休假,我叫她来给你看看。”
肖铃童是方羿风的妻子,是公立医院的急诊室医生。
“得了吧,阿童好不容易休一次假,你舍得让她两边跑?”
“有什么办法?你这家伙天生不爱进医院!”方羿风抱怨着,打电话去了。
谢子怡在警察局里和方羿风天南地北地聊了不够半个小时,三名不速之客就闯了进来。“小怡!没事吧?吓死爸妈了!”谢子怡的母亲尖叫着冲过来摸着她的脑袋,好像要检查一下她全身有没有伤。
谢子怡怒气冲冲地撇了一旁的方羿风一眼,一般情况下,她不愿意父母为自己担心。这也是她执意搬出去住的原因。
她的父亲没有那么激动,他很冷静地说:“老婆,小怡没事。不过,小怡,这次没事不代表以后也会这么侥幸。听爸爸的话,别做检控官了,到公司帮爸爸的忙不好吗?”谢子怡的父亲是一间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他一心想培养自己的女儿当一名商场女强人。
正在谢子怡怵怵的周旋在双亲中间,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同来的方羿风的妻子肖铃童帮忙解围了,“伯父伯母,小怡好像有点发烧,让我给她先看看好吗?”
于是乎,焦虑的双亲站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医生的检查结果。
“还是老毛病,小怡的扁桃腺发炎了,这次并不十分严重,吃点消炎药,多休息一下就行了。小怡,你应该到医院做手术把扁桃腺摘除掉。”肖铃童以医生的口吻说道。
“嗯,我不喜欢做手术。”谢子怡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啊……”肖铃童含笑着摇了摇头。
方羿风搂着妻子的腰爽快地笑着说:“她啊,从小就有医院恐惧症,畏疾忌医!”他温柔的眼波久久停留在肖铃童的身上。
看着恩爱的夫妇俩,谢子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终于录完了口供,谢子怡在父母的“押送”下乖乖回到了家。不放心的妈妈还执意看着她把药都吃完了,上了床躺下,才恋恋不舍地和爸爸一起走了。双亲的疼爱让谢子怡心中升起了些许的愧疚。不能让他们再担心了。她在心里暗暗许诺。
然而,许诺是一回事,她等双亲刚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还不想睡。
穿着厚厚的衣服,她跺到了凉台。今天天气很好,漫天都是闪亮的星星。谢子怡倚着墙,入神地仰望着天际。她很喜欢看星星,但是她从来都是用肉眼而不是用望远镜去看,因为她觉得透过望远镜,美丽的星星真实得让人感到陌生。
夜空中的星星眨着眼睛,仿佛在安慰着她那颗疲倦的心。“真美!”她由衷地笑了。
“很美!”与此同时,一个男人正透过望远镜玩味着她清丽的笑靥。 胖妞,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