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后,靖兼鸿真的再也没见到过骆重新月。有人说她出国读书了,有人说她的室内设计获了国际大奖,被知名公司挖走了,甚至有人说她嫁了一个花心潇洒的丈夫,去外地定居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说法都改变不了新月已经离开“东方”的事实,在时间的流逝中,靖兼鸿告诉自己记忆系统:请淡忘这个名字,即使偶尔想起什么,也只允许是“一瞬”,你的精力要更多地放在了医学上。
即使如此自勉,他的医学梦想最终也没能实现——他没能成为心脏外科医师。他在实习的那一年曾经参与了一个肿瘤医疗小组,在那个小组里他取得了突出成绩。毕业后,他留在了“东方学院”附属医院,在导师的一再要求下他选择了肿瘤科外科医生的道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创造了好几个非凡的成就,成为肿瘤界举足轻重的权威人物,人称“肿瘤界的奇迹”。
两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而这不算长的时间似乎让他成熟了很多。有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会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好像那不是自己,那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忙碌又茫然的男人。
不管怎么样,他和雅雅总算是幸福地在一起了。不!不能算做是幸福。当最初的无措过后,他和雅雅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很平静,很平稳,也很平和的生活。在他看来,那正是他所追求,他想挽留的。
只是,偶尔掠过耳边的风吹开了他的记忆之门。
现在他已经不骑单车了,可有时候开车经过落夕湖,他总会想,在下一个转弯口要把车速放慢,或许会有一个女孩快速地跑过来。
偶尔回“东方学院”医学院讲学,他还会经过当年他和新月一起奔跑的走廊、药理实验室。那次看到一个男生的手受伤,女生陪着他去医务室,他竟望着他们的身影驻足良久,无法离开。
去年圣诞节,雅雅说她想要一双毛线织成的手套做礼物。商场里明明有很多做工精细又漂亮的手套,可他就是没有买,他宁可让雅雅失望,他也没有买下手套作为赠送“他人”的礼物。
很多很多的过往会不分白天黑夜地冒出来,他拦截不住。
有人说有些东西当你无法再拥有,你惟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会忘记。看来,很多事情他这辈子都无法遗忘。
就这样,靖兼鸿和新月的一切成了一座看得见目标,却永远无法到达的岛屿。被困在上面的……会是谁呢?
香港——
法庭上,谢子怡正在慷慨陈词。她是传奇式的天才女检控官。19岁,取得律师执照,20岁,成为香港特区律政司最年轻的检控官。两年后的今天,她已经赢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司,但是,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工作——她的工作本来就是要伸张正义。
今天,在法庭上,她忿忿不平。眼看马上就可以把一个大毒贩逮捕入狱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冒出个滑头小子来顶罪,还是毒贩的亲生弟弟。所有的证据都不能很好地证明他有罪。不过,我会努力的。即使你是替人顶罪的,即使证据不足,即使你们聘请的是最一流的辩护律师,我也一定要让你们这些玩弄法律的人一尝铁窗滋味!谢子怡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心。
被告的律师很厉害,他瞧不起谢子怡。不就是个黄毛丫头吗?他坐在那里,眼里写着鄙夷。
谢子怡无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继续结案陈词:“……这些思想健全的成年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贩卖大量的毒品给青少年,任由他们沉沦在毒品的漩涡中。当他们拖着瘦骨嶙峋的身体,睁着空洞的眼睛向大家求助的时候,试问,谁的心不会流血?可是,有一些人,就好像我们的被告一样,他们却不为所动,他们只在乎钱。他们的心是黑的,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心。被告的外号叫Knight,似乎,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骑士。但是,如果骑士没有心呢?这真让人不寒而栗。请各位陪审团成员为千千万万未经世事,无辜的孩子想一想吧!为了他们的明天,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毒品贩子逍遥法外……”
陪审团动容了。被告席上,一个20出头的清秀男子向谢子怡投去一道锐利的目光。
最终,法官宣判:“被告凌孳熙罪名成立,被判有期徒刑5年。”
“什么,只有5年?!”谢子怡愤然出声。
被告的辩护律师在旁冷言冷语地说:“小姑娘,算你狠!”
谢子怡没有理会,即使证据再怎么不足,一个毒品贩子只判5年有期徒刑,这也太不公平了!
正当她满腔热血沸腾的时候,被告席上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检控官,想象一下你临死前的瞬间吧。”
谢子怡回过头,凝视着凌孳熙那张年轻、英俊、冷酷的脸,一丝寒意慢慢爬上了后背……
“妈,我吃好了,我要去医院了。”
清晨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忙碌,靖兼鸿吃完早餐,这就准备去医院工作。怎料今天有点不同,靖妈妈挡住了儿子的去路。“靖兼鸿,你先等会儿,妈妈我还有话跟你和雅雅说呢!”
雅雅也正赶着去学校,被靖妈妈拉着坐下来,她着实有些吃惊,“什么事啊,阿姨?”
“妈,你有话就快说吧!我和雅雅都还赶时间呢!”靖兼鸿一边催促一边看着手表,的确是有点赶。靖妈妈知道时间宝贵,也就不兜圈子,长话短说:“雅雅眼看就要毕业了,暑假一过就要去中学当老师。靖兼鸿你今年也二十六岁,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趁这个暑假让你们结婚算了,省得左拖右拖,又得往后拖一年。”
“结婚?”雅雅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非常吃惊似的。“暑假就结婚?”
靖妈妈早已计划好了:“反正你们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早点结婚不是挺好的嘛!正好这段时间靖兼鸿也不是很忙。”
“妈,会不会太早了点?”靖兼鸿倒是无所谓,他是担心雅雅小孩子心性还没收起来,这时候结婚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可老人家都有自己的打算,靖妈妈摆摆手,一脸得意之色。“不早!不早!先结婚,反正都住家里,不过是手续和礼节上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把家里重新设计装修一下,我这里有家里的平面图——靖兼鸿,你有时间去找个设计师来帮忙设计一下。”
“可是我……”雅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说到一半她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靖兼鸿感觉出她的犹豫,可是母亲的心情又不能不体谅,他接过平面图,先答应了下来:“妈,我和雅雅会好好考虑一下,你不是约了隔壁的许妈妈去喝早茶吗?现在还不赶快去。”
“对!对!对!我差点都忘了。”靖妈妈答应着就出去了。
靖兼鸿拿起公事包向车库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雅雅:“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学校吧!”
“你不是还要赶去医院吗?”雅雅不想太麻烦他。
“没事的,来吧!”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竟变得如此客气?靖兼鸿隐约感觉有事情要发生,或者早已经发生了,只是他无力也无心去阻止。
开着车,靖兼鸿偶尔望望身边的雅雅,她似乎为什么所烦恼。既然她不开口,就由他先说出来吧!“离你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请你去那家西品店吃蛋糕,好吗?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去过那里了,你不是最喜欢吃那家的黑森林蛋糕嘛!”见她不回答,靖兼鸿干脆将话挑明:“顺便谈谈我们的婚事,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我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雅雅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将她心中的想法一次性说个明白,但她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看着身边的鸿哥哥,雅雅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有些选择,是绝绝对对不能做错的。这一错就是一辈子,改都改不回来。
再次坐在这家西品店里,靖兼鸿和雅雅的感觉都有点陌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不经意间就此流走,从此再也追不回来了。
“虽说现在结婚有点早,但我觉得也不是不行。雅雅,你要是觉得还想再维持这种关系一段时间,我就随便找个理由跟妈说推迟几年。”靖兼鸿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试图看到雅雅的眼睛,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她垂着头,似乎在逃避什么。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喜欢。“你在想什么?雅雅,可以告诉我吗?”
“鸿哥哥,我……”雅雅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清澈的眼眸,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还是无法说出口啊!
靖兼鸿所有的感觉被证实了,她果然有事在瞒着他。会是什么呢?会是什么事连和她在一起十五年的他都不能告诉呢?
“雅雅,你……愿意嫁给我吗?”
“呃?”雅雅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鸿哥哥,你怎么问我这个问题?”
靖兼鸿自己都感觉奇怪,和她正式交往了两年的时间,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一般情况下,男女双方交往到一定程度,都是由男方先提出结婚的请求,在取得女方同意后,方才准备结婚。
可现如今,提出结婚的人竟然是母亲,而他这个当事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不容易他心血来潮问上这么一句求证的话,女方却觉得很荒唐。这所有的一切不是都太奇怪了吗?
雅雅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学校上课,你也赶紧去医院吧!”她终于找了一个借口离开这尴尬的境地。
“雅雅……”看她匆忙走到门口,靖兼鸿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复杂的思绪挣扎在眼中,他凝望着她的眼眸缓缓说道:“如果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明明白白跟我说清楚,可以吗?”
回头望着他,雅雅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挣扎,对着他点点头。她推门而出,走得有些匆忙。
目送她离去,靖兼鸿的视线重新落到桌上的黑森林蛋糕。那么完整的蛋糕,几乎就没有动过。原来,她喜欢的东西已经改变。
那她喜欢的人呢?
拎着公事包,靖兼鸿慢慢地走出了西品店,他的车停在下一个街口。也好!这一小段路,他想走一走。
感觉告诉他,雅雅有事在瞒着他,会是什么呢?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有事瞒他,虽说他们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在感觉上却好像越来越疏远了。
他不想再思考下去,他不想去怀疑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靖兼鸿停住脚步接起了手机,“喂?”
“靖医生,您现在在哪儿?刘主任有事找您呢!”是肿瘤科的护士长。
靖兼鸿看了看手表答应着:“不好意思,我这儿出了点事。不过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到医院,请你帮我向刘主任解释一下。”
“好的!一会儿见。”护士长挂上了电话。
靖兼鸿将手机放进包里,他正想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远远地从他眼前晃过——
“新月!”
激动地叫出了久违的名字,寻觅着那个身影,他奔跑了起来。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这个念头在心底回荡,他的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
跑到马路的中央,他渐渐迷失了方向。没有!他四处寻找着,可是左右前后都没有!她在哪儿?她会在哪儿呢?
他不停地转身再转身,希望下一个回眸就能看到她的身影。时间在他的回眸中流逝,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失望的泡沫,碎了。
有一种冲动,他将双手合成喇叭的形状,对着四面八方大声地喊了出来:“新月——”
应答他的却是汽车的划过,路人的行走,还有不远处落夕湖的流水声。
在哪里?新月,你在哪里?
明明不想承认,可他的心却清楚地告诉他:靖兼鸿很想骆重新月!
双手撑着膝盖,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靖兼鸿,别傻了!当年是你做出的选择,是你要人家对你彻底地放手。后来人家真的这样去做了,连最后一个学年都没有读完就离开了这里。就算她现在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你要结婚了,你已经选择和雅雅结婚了,你怎么还能去想别的人?你不可以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更不能朝三暮四、始乱终弃,你面对的是雅雅啊!是那个青梅竹马,身体还不够好的雅雅!忘记吧!那只是一段美好的友情,就算你觉得对不起新月,也不可以用思念来偿还。
明白吗?
他怎能不明白?收拾好纷繁的心绪,他大步向停车的位置走去,将所有的杂念丢给了远处的湖水。 胖妞,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