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暮终于生病了。
之所以说终于,是因为这几年她知道自己不能生病,盛鼎需要她,言非白需要她,所以她一直很好地照顾自己,小心翼翼的,连感冒都很少。但是,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胃痛加上幽闭空间恐惧症的发作,让她彻底地生病了,甚至到了不能起床的地步。
不过,生病也有好处吧,乔暮半躺在床上,看着那个满脸冰霜,一脸嫌弃为她忙前忙后的美男冯萧,觉得视觉得到了充分的享受。
“把这个全部吃掉。”冯萧将一碗白粥放到床头柜上。
“我不饿。”乔暮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不吃东西你的病怎么好?”
“不想吃。”乔暮坚决拒绝,并且将棉被紧紧地裹到身上。
“那好,”冯萧冷笑,居高临下地道,“那我们来谈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为什么只是停个电,你却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被窝里的人蠕动了几下,然后不甘心地坐了起来,拿过碗筷吃了两口,她突然想起了昨天买的蛋糕,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原本是想昨天陪你过生日的,结果……”
“生日?”冯萧挑眉,怪她昨天会买蛋糕。
“不是吗?可Ada说你每年的昨天都会买孙记的蛋糕……”
“只是凑巧而已。”冯萧蹲在床边,掐着乔暮的脸颊,直到有了血色才放开,“赶快吃完,我待会来检查的。”
“可……”乔暮还想继续问下去,可冯萧已经推开房门出去了。
一门之隔的外面,冯萧靠住墙,缓缓地坐到了地上,半晌之后,他捂住脸,任由充斥满胸腔的酸意,顺着心脏扩散,往上,再往上,化成湿意藏在双眼里,却死死撑住没有落下。
哪是什么生日。
七月十八,是自己的父母遇害五周年的日子。
在冯萧上大学之前,冯父冯母一直守着一个小店面,卖点油盐酱醋大米之类的生活必须品,由于地理位置不错,三口之家还算过得不错。
梦想着去外面看看的冯萧去了外省念大学,空余时间勤工俭学,再加上奖学金并可以完全负担自己的学费。由于负担减轻了,两位老人便用所有的积蓄开了个小超市。冯萧本来想着等他毕业参加工作,攒到钱,便买个大房子,一家人住到一起,谁知道,等来的,却是父母双双坐牢,突然过世的消息。
有人在父母的超市里买到了假盐,也就是亚硝酸钠。当天便有几户人家纷纷住进了医院,其中一户人家的小孙子,因为当晚有自己喜欢吃的菜,吃得过多,送进医院已经昏迷,最终过世了。
除了赔得倾家荡产之外,更重要的是,父母做的都是熟人的生意,这些年,大家都熟识得像一家人,这突然的变故,立刻就将他们打倒了。失去孙子的那家人在悲愤之下,将冯萧的父母告上了法庭。冯萧的父母虽然告了买进食盐的公司,但由于对方财大气粗,买通了各方官员,冯父冯母最后含冤入狱。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在这种打击下,一下子就病倒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当时的冯萧在念大三,参加了一个国际比赛,当冯萧赶回来的时候,父母已经过世了……
冯母很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孙记的蛋糕,于是每年的这一天,冯萧都会买一块孙记蛋糕,不是为了祭奠,而是假装自己依旧在遥远的外地上学,父亲和母亲,还在老家等着他回来。
半个小时后,当冯萧再推开门时,乔暮已经整个人滑到被子里睡着了,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
耳旁似乎有人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可乔暮已经听不到了,她更深地缩到被子里,熟睡了过去。
乔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她竟然睡了一整天,只是中间迷迷糊糊地被冯萧挖起来吃了个午餐。不过胃痛已经消失了,连同消失的还有昨天的幽闭症后期反应。
冯萧正在吧台里研究新式咖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只是头也不回地说:“给我去披一件衣服。”
乔暮皱起了眉,不懂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由于自己只有薄薄的裙装,于是乔暮随便披了一件冯萧的外套出来。傍晚十分,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冯萧一边给客人泡咖啡,一边抽空研究自己的新式口味。
穿着围裙的冯萧,真的不是一般的帅,不知道怎样的女人才配站在他身边。乔暮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突然,她想了起来:“冯萧,我昨晚彻夜未归……”
“我已经帮你打过电话了。”继续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他有没有说什么?”乔暮抱紧手中的水杯,仿佛那是全身的温度来源。
“你想他说什么?”冯萧白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吧台。
事实上,言非白根本不知道乔暮昨晚彻夜未归。
言非白接到冯萧的电话时,刚从黄芸家出来,正在去公司的路上,因此,当冯萧在电话里说乔暮请假的时候,言非白的语气顿时降了一度:“乔暮自己会打给我。”
“我以为你要问,她为什么请假。”对面的人轻笑道。
“我不管你接近她有什么目的,但是我警告你,离她远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暗暗用力。
电话对面的男人不置可否地发出一个鼻音,然后冷笑道:“言非白,昨晚整个城市大停电,她一个人被困在盛鼎顶楼的时候你在哪里?”
“只是停电而已,乔暮不像一般女人那么脆弱。”昨晚……言非白的思绪一晃,眉头皱了起来,昨晚黄芸出事了,自己不可能放下她不管。
“是吗?”冯萧看着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突然涩涩地疼了一下,越认真的人,总是得到得越少,往往刻骨铭心,永远都是不得好死。他想起了昨晚让人查的资料,“幽闭空间恐惧症”那几个字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知道这种病,发作厉害的时候,甚至会危及到生命。到底是怎样的经历,会让看起来那么开朗健康的乔暮有幽闭空间恐惧症。
“言非白,你知道昨天我问乔暮难道不可以找其他人的时候吗她说的什么?
“她笑了,说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找。
“‘喜欢’这种话原本应该先说给乔暮听,我起初不想告诉她的。
“但是我不想再让她受伤下去了。
“她康复之后我会向她表白。
“如果她选择我的话,希望你不要阻拦。
“如果她还是选择你的话,抱歉,我也会一直在她身后。
“即使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这就是我的恋爱哲学,也是我的自信。
“那个人,可以爱别人,可以被别人爱,可是,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我可以虐她可以欺负她可以压榨她,但是,别人不可以。
“请相信我,我有那个能力。
“如果你仅仅只是因为往日的怨恨和占有欲,请你放她走。”
言非白握住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直至泛白,一团火慢慢地从他的心底升起,冲破了他长年以来的伪装,将他这些年的平静假象撕成碎片:“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说‘往日恩怨’?”
“我只是乔暮的一位故友。”冯萧轻笑一声,然后便将电话挂了。
第一次见到乔暮,是在五年前。那个时候的乔暮和现在最大的区别,是笑容,五年前的乔暮是热情的,义无反顾的,而现在的乔暮,是消沉的,听之任之的。
五年前,父母出事后,冯萧放弃学业,誓死要查清真相,还父母清白。可是看起来非常明白的一件案件,却在钱权面前,寸步难行。
冯萧不止一次地被威胁、恐吓,当他再一次找到那个卖假盐的中年人,他只知道中年人姓沈,那人将他拖上车,丢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看着他,说:“那批东西确实是我的,我手下的人做事不当心,混到食盐里卖给了你们父母。可这只能怪你父母运气不好,给碰上了。”姓沈的中年人将嘴里的烟头丢到地上,用鞋踩灭,说,“既然你这小子简直像吸血虫一样叮着我不放,那只能对不起了。”
“混蛋!”冯萧爬起来,想要冲上去,打穿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可是还没爬起来,便被对方的打手踩在了脚下。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冯萧的眼泪伴着雨水流下,也是那个时候他明白了: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他需要钱,很多钱,需要可以揪出真相、还父母清白、替父母报仇的很多很多钱。
“咔擦”的一声响,惊扰了姓沈的中年人,也救了冯萧一命。
冯萧勉强抬起来,雨大着盖着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一下子冲到了自己面前,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护住自己,对那帮人大声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冯萧很想说“不要管我,你快走。”,可同时,他也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活着看着这帮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活着对父母说:儿子已经给你们查明了真相。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睁开眼时,他正躺在医院里,床边,之前挡在他身前的女孩正聚精会神地敲着笔记本键盘,挂在胸前的牌子上写着:《S城晚报》实习记者:乔暮。
那之后,躺在医院,裹着满头纱布的冯萧见过乔暮几面,每次她都是形色匆匆,告诉自己查到了那些信息,唯一不变的是,每次都会给他提一大壶补血的汤。
他们甚至,连顿饭都没有坐下来好好吃过。
停下车,颓然地靠向椅背,言非白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烦躁地拉了拉领带,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没想到,却依旧还是困在当初的那个小圈子里。
“李闯,帮我调查一个人,冯萧,我要他所有的详细信息。”
“好的,言总。”
“另外,帮我推掉今天所有的行程。”
“言总,这个恐怕不行,米总我们可是约了好久……”电话里,李闯为难地说,“但是接下来的行程都可以给您推掉。”
言非白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皱眉果断道:“我马上到公司。”
言非白想给乔暮打个电话,听刚刚那个人激动的口气,乔暮应该病得有点厉害吧,除了胃痛,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生病了,希望她不要像小时候一样害怕吃药。无意中翻到已接来电,他却看到了乔暮的名字,在昨晚接近凌晨的时候……
“言非白,昨晚整个城市大停电,她一个人被困在盛鼎顶楼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笑了,说‘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找’。”
那个男人的话突然浮现在言非白的脑海里,昨天那个电话,是乔暮的求救电话吧。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言非白懊恼地闭上了眼睛,手机还是早上黄芸派人送过来的,他昨天走得匆忙,掉在了她的病房里。
乔暮,不会生气吧?
电话到底没有打成,不过他前脚刚进办公室,言宗南后脚便来了。老头子一进办公室便没给言非白好脸色:“我的儿媳妇呢?”
“在家,她今天不舒服,在家里休息。”
“你这个小兔崽子,连我都骗,我刚刚从你们家过来。”言宗南恨铁不成钢地道,“儿媳妇这么好的姑娘上哪里找,等人家跑了有你哭的。”
乔暮不在家?
言非白一愣,脸色由青变白,刚刚冯萧的电话里,确实只是说乔暮病了,是他自己想当然乔暮一定是在家里休息。
见儿子不说话,言宗南以为是小夫妻又闹矛盾了,于是语重心长地安抚了儿子一顿。
最后,他在离开之前吩咐道:“你妈今天晚上想和你,还有儿媳妇一起吃晚饭,我没有告诉她儿媳妇离家出走了,你看着办。”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在家……那便是在冯萧那里了。
乔暮的手机一直关机,到中午的时候,终于通了。当乔暮微微嘶哑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的时候,言非白的耳边不由自主地响起来那个男人说喜欢乔暮的话,眼神一暗,他缓缓地道:“你好点没有?”
“嗯,好多了。”
在笑呢,熟悉的清笑声抚平了言非白心中的焦灼。
“爸爸妈妈想和我们吃饭,下午四点,我过来接你。”
“好。”
“乔暮?”言非白顿了顿,有些犹豫。
“嗯?”
“昨晚我……”言非白想解释自己昨晚去黄芸家只是有事,可还未等他说完,乔暮便道:“我知道的,你昨晚有事。”
一股无名之火“腾”地升了起来,仿佛满怀的期待被一盆凉水浇熄,言非白咬牙道:“你理解就好,我四点去接你。”
“四点吗?可是……冯萧你居然把药放在粥里!”
虽然明显乔暮在反应过来之后把手机拿开了,言非白依然听到了对面男女吵架的声音,就像是……该死的情侣。
过了几秒,乔暮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你把和言爸言妈约好的时间地点发到我的手机上,我到时候自己……”
“我、来、接、你。”言非白一字一句地道,处在快要发火的边缘。顿了两秒,乔暮笑了:“非白,我和冯萧没什么的。”
冯萧,很好,那个男人叫冯萧。
“我知道。”
“我住在他这里只是想让你在意我而已。”
“我知道。”嘴里说着知道,言非白的嘴角依旧露出一丝笑意。
但乔暮接下来的一句却又让他心里非常极度不舒服:“请你不要动他。”
冯萧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朋友,乔暮不想失去他。从小到大,她身边都没有什么朋友,起初是因为真的没有,后来是因为言非白赶走了她身边所有的人,只有是有异性表示对她的好感,便会发生各种各异的“意外”,甚至是他在国外的那几年也如此。她从来没有质问过他,可她不说,并不代表自己不知道。
请,她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请求自己。
“乔暮,你现在是在为一个外人求情吗?”
言非白的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乔暮已经听出了他的怒火。几乎每次,他们两个人都为了不相干的人吵架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乔暮适时地转移话题:“晚上见。”
下午接近四点。
咖啡馆门上的风铃“叮咚”的响起,显示着又有客人进来了。
乔暮正在店里帮忙,听到响声,她立刻看向门口:“欢迎光……”
话没有说完,却噎在她的喉咙口。
来人正是言非白,他的的身旁站着的,是黄芸。
言非白的目光只有一开始扫了乔暮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停留在她身上。他绅士地给黄芸拉开椅子,然后对着对面的女人露出少有的温柔笑脸。
橘色的暧昧灯光下,那一对人,虽然很不想承认,还真是一对壁人。吧台后,乔暮朝着那两个人所在的位置看过去,一阵苦笑。
“女人这样笑真是讨厌。”突然,冯萧丢给她一杯咖啡,“新品种,尝尝。”
“真的吗?我好荣幸。”乔暮夸张地笑着。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冯萧的真实身份,但是在这种黄金地段能开一见这么大这么有情调的咖啡馆,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但看冯萧的气质举动,就应该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不过,既然人家没有透漏,她也就从不多问——这也算是一种安全保障吧,如果保持某个距离,自己是不是会一直拥有这个朋友这份友谊。
“笑得丑死了。”冯萧嫌弃地看了乔暮一眼,“赶快喝,喝了给我评价。”
“嗯!”用力地点了点头,乔暮不疑有他地喝了一大口,然后——
“啊啊啊,好辣好辣好辣!水水,萧,水……”乔暮在原地辣得直跳脚,身边的那个罪魁祸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做。
一杯水递了过来,水温不高不低,正好入口,乔暮伸手接过大口大口地喝进去,企图冲淡口里的辣椒的味道。她连青椒都不吃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么辣。
“她的胃不好,下次不要让她碰辣椒。”言非白站在乔暮身旁,看着吧台后面的男人。
冯萧不以为意,只是扫了一下他带过来的女伴,似笑非笑:“是吗?胃不好总比心不舒服强多了吧?”
“非白?”乔暮听到声音抬头。
言非白没有看她,只是对着坐在窗边的黄芸做了一个手势,后者便点点头,惬意地喝着自己的咖啡,不再管这边的事情了。
“言总,不得不说,你还真是泡妞高手。”冯萧话里有话。
“你亲手调制的37°闻名遐迩,我的那位朋友很感兴趣,所以今天顺便带她过来。”言非白揽住乔暮的肩,道,“我在门口等你,十分钟。”说完,掉头便离开了,丝毫不理会身后乔暮的叫声。
窗户旁,黄芸朝乔暮举了举被子,浅浅一笑:“乔小姐。”
乔暮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回了句“你好”,然后便赶忙到后面收拾东西去了。
黄芸吃了一口精致的蛋糕,然后放下刀叉,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一杯温开水放到了她的面前,随后,一个身影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点的是红酒。”黄芸看向冯萧,很平静地道。
“你的脸色不好,不应该喝酒。”冯萧将温水推到黄芸的手边,“黄小姐似乎对我调制的‘37度’很感兴趣?”
“想要喝酒,自然就有想要喝酒的理由。”黄芸将温水推回到桌子中间,笑道。
“那让我猜一下,黄小姐想要喝酒的理由,肯定和那两个人有关,不然,你今天也不会特意跟着言非白来我这里。”冯萧对着窗外挑了挑嘴。
黄芸顺着冯萧的目光看过去,言非白正打开车门,用手护着乔暮的头顶,让她坐到了副驾驶上。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来,一定是温柔至极。
黄芸收回目光,细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单纯地只是慕名而来。‘37度’,这个名字很别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冯萧朝前台打了个手势,很快,一杯“37度”送到了黄芸的面前,暖色调的灯光下,高脚杯中的液体有一种奇异的芬芳。
“人体的正常体温是36°8,而爱情的温度是37°2。”冯萧拿起酒杯,“介于它们之间的37°,相对安全,却又足以给人无限期望、遐想——就像此刻的你一样。”
黄芸看向冯萧,眼里有冷意一划而过,她倾身向前:“我猜,你对乔暮,应该是37°2吧?”
“那你呢,你对谁才是37°2?”
黄芸意外地看向冯萧,他居然没有像一般人,以为她喜欢言非白。
对视。
五秒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黄芸拿起酒杯,浅浅地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谢谢。”冯萧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再度将一杯温开水推到她的面前,用陈述的语气问,“乔暮昨天晚上没有回去,言非白之所以没有干涉,是因为你的原因吧?”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冯萧看着黄芸虽然擦了粉,但却依旧盖不住的苍白容颜,“乔暮不会主动问言非白,为了你,言非白大概也不会主动解释。”
“你是想我帮言非白给乔暮解释一下?”黄芸玩味地看着冯萧,“你应该更喜欢他们之间有误会才对。”
“不,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而已。”
黄芸聚了聚杯:“冯老板,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彼此彼此。”
好歹是言非白名义上的未婚妻,要去见未来的公公婆婆,乔暮稍稍化了个淡妆,遮住了自己苍白的脸色。
这段时间在咖啡馆呆的时间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起来居然也有一大堆,多半都是冯萧送给她的,明黄色的发卡,粉色的头绳,龙猫状的杯子等等,冯萧总说她错失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少女时代,于是每次都一脸嫌弃地丢给她一些小礼物,让她好好点缀自己的人生,她都有好好地收起来,可惜现在,那个腹黑的S不在呢。不过,即使和他当面告别,那个家伙也是一副“赶快走”的嫌弃嘴脸吧。
乔暮抱着袋子笑得一脸温暖,街对面,一辆奔驰按了一下喇叭,乔暮回过神,回头看了一眼咖啡馆,然后跑了过去。
“拿的什么?”言非白一边开车一边问,她今天穿了一件绿色及膝长裙,下面配了一双同款色系的短靴,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丽雅致,再加上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当她抱着大袋子站在咖啡馆门前笑的时候,他该死地确定看到她的路人都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哦,一些小东西。”乔暮回答,然后下意识地将纸袋子抱紧。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股闷气迅速升了上来,言非白从来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扔掉。”
“只……只是一些小东西。”乔暮整个人都往椅背里缩了缩。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乔暮,扔掉。”
乔暮倔强地看着言非白的侧面,没有动作,她不懂,这个人为什么总是霸道地做着不合理的事情,明明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把自己放在心上,明明总是在伤害自己,却永远不允许自己离开他的身旁。
车速越来越快,快到乔暮觉得自己白天被灌下的粥都快要吐出来了,本来自己的胃痛就刚好,此刻更是颠簸地异常难受,终于,她按住胃部,认输地低声道:“非白……”
言非白听见喊声,侧过头一看,刚刚因为太专注地生气才没有发现,乔暮正一脸苍白地看着自己,顿时心底有一个地方异常柔软,言非白慌忙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问道:“怎么了?”
“胃痛……”可怜巴巴地拉住言非白的衣角,乔暮轻轻地靠了上去。
她知道,对于自己的撒娇,言非白向来没有抵抗力,果然,那个男人立刻打开车上的简易药箱找胃药,全然忘了刚刚要她扔掉纸袋的事情。
乔暮趁机将纸袋放到后座,乖乖地吃掉言非白递过来的药,吃完药,一阵倦意上来,言非白调高车内的温度,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温柔地道:“先躺一下,到了我喊你。”
“嗯。”乔暮点了点头,慢慢睡了过去。
车外一路流光溢彩,她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那个男人盯着自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乔暮是被言非白抱着下车的,由于不想吵醒她,所以言非白直接将她公主抱了起来,没走几步,乔暮便醒了,她圈住言非白的颈项,在他耳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胸腔微微地震动显示抱着她的男人正在笑:“醒了?”
“嗯。”乔暮却并没有下来的意思,她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隔着衬衫,在他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
“你这是在挑逗我吗?”言非白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径直往预定的包厢走去。
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暧昧,乔暮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她挣扎了一下想要下来,言非白却没有松手,只是拍了拍她的背部意识她安静一点。
由于担心她着凉,所以下车抱乔暮的时候,言非白依旧是把西装披在了怀里人的身上。乔暮并不算矮,再怎么说也有165,但是言非白太高,再加上西装外套的效果,而乔暮也缩在他的怀里,于是外人只能看到言非白公主抱着一个人,却完全看不见他怀里人的模样。
这也是简清看到言非白时候的情形,看着这英雄惜美人的一幕,半阴半阳地道:“看来那帮家伙的消息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言总又有‘新欢’在侧了,只是不知道言总把‘旧爱’放在何地。”
最近黄芸和言非白走得太近,这让简清非常不安,也非常不舒服,更何况,乔暮也是他的朋友。
“我不知道简总居然对我的私事这么感兴趣。”言非白看着简清,眼里有冷清的寒意,“只是不知道简总是对我的‘新欢’感兴趣,还是对我的‘旧爱’感兴趣?”
后半句话一吐出来,言非白便感觉怀抱里的人一僵,他轻轻拍了拍西装外套下的乔暮。简清对黄芸,明显有情,而黄芸对简清,应该说是从未死心。
“你——”简清语塞,硬生生地丢下一句“不要对不起乔暮”便匆匆离开了。
确定简清离开之后,言非白怀抱里的乔暮才从他的怀里挣脱下来,她垫起脚,将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轻轻地披回到言非白的身上,细心地帮眼前这个爱了二十五年的男人,扣上纽扣,她笑了笑,坦然地看着言非白的眼:“非白,答应我,如果你真的要和别人在一起的话,请不要让我最后一个人知道。”
在那双美眸里,言非白看见了伤心、难过,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绝望、挣扎,最后回归于,甚至是坦荡的祝福,还有……解脱?言非白认识乔暮二十五年了,从他记事起,乔暮就一直在自己的身后,她见证了自己所有的开心快乐、悲伤痛苦,甚至是刻骨铭心的恨。
“你瞎说什么呢?”言非白甩开乔暮的手,但随即又被那双眼里浓重的雾气所感染,“你也知道,简清一向和我不对盘,他的话怎么能相信,乖,进去吧,爸爸妈妈等了好久了。”
“嗯。”乔暮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向简清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
很明显,简清以为刚刚言非白怀里的是黄芸,所以才会开那个玩笑,而他口中说的“那帮家伙”乔暮也知道,言非白、简清和黄芸在美国留学时的几个共同的朋友,不过简清除外,这两个人向来不太对盘,虽然简清同其他几个人关系很好,但和言非白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
因为这个原因,乔暮和简清一直都只是点头之交,直到上次那顿饭。虽然说乔暮和言非白其他的朋友们也不怎么熟,她也很想融入他们,但是言非白基本上没有给他机会。最开始,对他们的聚会她还满心期待,结果那个男人却一次都没有带自己去过,唯一的一次还是他那帮朋友死活吵着要见她,他这才把她带到了他的朋友们面前。
有前辈说,如果一个男人从来都不带你去见他的朋友,说明他并不重视你,不想让你进去他的生活圈子,最起码,他不够重视你。乔暮不愿意相信这种话,或者说,潜意识里她本就知道,只不过自己将那个想法深深地打包,然后丢到心底藏了起来。
和言非白的爸爸妈妈一起吃饭永远都不会觉得冷场或者不自在,因为言爸一见到儿子就是各种训斥,言妈则不停地给乔暮夹菜,让她要多吃饭,长胖一点才好看,或者是夫妻两个当着乔暮的面,训斥自家儿子之前报纸上和黄芸的绯闻。
乔暮只是安静地吃着,在言非白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的时候,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给言爸言妈解释:“叔叔阿姨,那些都只是假的,非白和黄芸是老朋友了,而且我和非白感情很稳定的……”
言宗南和苏月娥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一晚上就在等这一句话:“既然如此你们感情稳定,那索性趁早把婚礼办了,也免得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绯闻出来。”
乔暮愣了一下,感觉事情完全偏离了最开始的轨道,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明亮的灯光下,那个人的侧面完美得惊人,只是那不经意皱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心意。
“臭小子,你不愿意吗?”言宗南见言非白半天没有回应,立刻就发飙了。
苏月娥也连忙拉住乔暮的手:“别怕,他如果再不答应我让你言爸打断他的腿。”
乔暮苦笑不得:“阿姨……”
说起来,她和言非白的订婚,也是在言宗南和苏月娥的授意下才确定下来的。苏月娥从小就很喜欢乔暮,一直戏言说要乔暮做言家的儿媳妇,于是,当年那场火宅的后果,在让她失去母亲的同时,也让她如愿以偿……至如言非白,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乔暮不懂,他为什么不明确地拒绝,只要他开口,自己是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哪怕是放他走。
乔暮轻轻拍了拍苏月娥的手,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的话,大概也会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了吧……到底是不忍身边的这个人为难,乔暮笑道:“言爸言妈,干吗这么急嘛,我自己都还想玩几年了。”她看向言非白,撒娇似的瞥了他一眼,“你们是不知道恋爱中的非白对我有多好,万一他一结婚就对我变了呢。”
言非白回看向乔暮,那意味不明的目光让乔暮一愣。
但看到言宗南和苏月娥眼里,那就是眉目传情了,两个人顿时放心了。
“哈哈哈哈。”一听完乔暮小女儿家的话,言宗南便放声大笑,苏月娥也掩住了嘴。
“也罢,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臭小子,少欺负我儿媳妇,像我儿媳妇这么好的模样人品,你是上哪里去找得到……”
乔暮低头浅笑,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餐桌下,突然一只大掌死死地扣住她的,乔暮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只得以眼神示意大手的主人放开,那知言非白只是自顾自地一口口浅酌着红酒,丝毫不顾她的抗议。但是,那十指紧扣的力道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捏碎她小巧的手骨。
“非白,疼……”乔暮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言非白听闻,愣了一秒钟,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的手,顺道站起来给言宗南和苏月娥布菜。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乔暮站在餐厅门口,抱着双肩,等着言非白取车。整个城市是华灯初上的热闹,却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感。她突然想起了冯萧有天晚上在餐桌上突然对她说的话。
“乔暮,我记得你大学学的是新闻吧?为什么后来却做了公关?”
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反应呢?还真是记不起来了呢。乔暮抱紧双臂,跺了跺脚。
公关本来就不是她擅长,也不是她想做的事,她大学学的是新闻,她的职业梦想是能成为一流的新闻记者或者一流的摄影师,这两者听起来虽然不太有关系,但是,她一直希望自己有哪一天能够如愿。但是,自从进了盛鼎,她做了完全不同的另一行。
这个时候,冯萧突然问起的这句话,让她想起来大学时候的踌躇满志,想起了实习的时候,为了一条新闻,她卧底一个星期,还差点出了事……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那样明媚的时候。
当年那一对夫妻因涉及卖假盐,无辜枉死,他们的儿子为了帮父母查清真相,也差点死在那帮人手里,幸好最后,事情最后圆满解决了。不知道那对老人的儿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言非白看着思绪明显飘得老远的乔暮皱了皱眉。他按了按喇叭,示意她上车。乔暮惊醒过来,抱歉地对他笑了笑。
一路上无语。
快到家的时候,言非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刚刚在想什么?”
“刚刚?”乔暮一头雾水。
“就是站在餐厅门口的时候。”言非白避开乔暮探究地目光,看向窗外。
乔暮低下头,轻轻地笑了笑:“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大学的专业新闻。”
“为什么?”
乔暮诧异地回头看他,是她多心了吗?她似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安?
“只是突然想起了罢了。”乔暮轻轻地拍了拍言非白的手,冲他暖暖的一笑。
言非白这才放下心来。
当天晚上的言非白极尽温柔,他的黝黑衬得她曼妙的身体越发的诱人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