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顾凡秋听到动静, 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紧跟着就跑了出来:“shirley, 你来了啊!”
“顾太太。”她表情不太好, 但还是礼貌唤了一声。
“那么见外, 说了多少遍了, 叫我qiu……”顾凡秋本笑意相迎的、突然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 小声问了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倒是难得,能从这丫头的脸上看到怒颜。
眼前的人摇摇头,两手紧紧贴在连衣裙的两侧, 很拘谨。
顾凡秋看了眼管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再回头时,余光瞥到了下面长椅上的人:“随, 你在那里干嘛?”
“没干嘛。”声音慵懒, 有些没精打采的。
“快上来,我介绍客人给你认识。”
顾随听到后, 抹下脸上的帽子, 反扣在脑袋上。嘴里的树枝吐了出来, 一手扯开围裙耷拉在长椅上, 另一手抄兜、转了个头朝台阶上走。
这次总算是看清了方才那姑娘的脸, 白白嫩嫩的, 长得还挺好看。
“这是shirley,我的小朋友,你别看她小小年纪噢~人家已经是米其林一星餐厅的chef了!”
他感叹一声“哦呦, 这么厉害”, 耸耸肩。
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伸过去:“shirlely?很高兴认识你。”
无论是左耳上的耳钉,还是装扮、行为举止,到语气神态,这少年混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痞气,唯独那双眼睛干净又清澈。
Shirley忍不住瞥了他两眼,确实是承袭了父母的好基因,帅气英俊,雅人深致。
“你好~”
方才顾凡秋介绍的时候并没有提起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淡淡的问了声好。也不承他的手。
场面有些尴尬。
顾随滞留在空中的五根指头跟花一样打圈攥成拳收了回来。
心想:小丫头、还挺倔。
夏天的风从庄园外的草地上穿过来,夹杂着植物根部被泥土浸润过的沉香,扑在人的侧脸上。睫毛、刘海、散在整发外的零星细碎都颤颤巍巍的。
顾凡秋又笑着两边协调了几句,领着往塔楼里走。
Shirley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两手还贴着裙缝。背脊打得挺直,明明瘦瘦盈弱的样子,就是叫谁也小瞧不了。
大约每个少年的梦里,都会有这么一个女孩。你看一眼,就明白什么叫冰清玉洁,什么叫不染尘埃。
“喂,”顾随跟在她后面,十指交叉撑在后脑勺上:“你是中国人?”
人不理。小步规规矩矩的往前走。
他又问“来美国多少年了?”
“不打算回国?”
……
自始至终,前面的人都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和他答话的意思。
不想承认的,但是顾小少爷确实是受到了打击。
往常在学校里,都是女孩儿追着他。
虽然当时对情爱这些事还未上心,但是谁都知道被人无视的感觉,不好受。
也许就是这样的逆反心理在作祟,顾随扯扯嘴角步伐快了两拍,肩头矮下去顶了顶眼前的姑娘:“唉,你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
“哑巴了?刚才骂我小流氓的时候倒是面不改色的。”
说到这,shirley才淡淡驳了他一句:“你不是么?”
顾随心里一触。
没想到,话不多,声音却很好听。
“谁让你站在那的,送给我看,还怪我咯?”
“你……”
前面的顾凡秋刚和管家交代了几件事情,一回头就看见两个人争锋相对的:“怎么了?”
Shirley冷着脸、避开身边的臭小子,走到顾凡秋的面前:“顾太太…….”
穿着睡袍的女人竖起食指摇了摇,笑着扬眉提醒。
她才反应过来,改口道:“qiu……今天就不讨论食谱了吧。我直接去后厨,等餐点完成之后就回AK了,孙爷爷的晚课我还没有完成。”
“为什么?shirley,我们不是说好……”顾凡秋话讲到一半,瞥了眼自家儿子,“是不是你?”
“打住。”穿着白色t袖的少年扬手打了个哈欠,“我接着去打理花园了。”
说着已经转身朝门外去。
什么“绅士啊”“怎么能言语轻薄女孩子啊”,顾随知道,再留下来,肯定又得被这些言论给教育一顿。
他的头发被帽子扣住,显得有些凌乱。逆着塔楼拱门外的阳光,发丝间隐隐显出亚麻深的黄色,背脊两侧的线条从衣服里透了出来,左脚牛仔裤的边缘卷了三层上去……一切一切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人物造型。然后从漫画书里走了出来。
“我从小就没怎么管过他,导致他生性散漫不羁,要是有什么言语欺负到你了,不理他就是。”顾凡秋望着那背影,叹了口气,“既然你有晚课,那我也不留你了,还特地麻烦你过来给我做顿饭,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她摇摇头:“您和孙爷爷是老朋友。应该的。那我先去后厨。”话毕欠欠身也朝门外走去。
顾凡秋让管家跟上照顾着。
自己留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摇头笑。从这丫头十五岁就认识了,七年间,能让她露出那种蹙眉真生气的神情,屈指都数的过来。
自己那儿子也是本事了。
顾家庄园的花园很大,几乎将这个城堡围在了中间。除了在内部通行,其余的小径都是设在灌木丛中的。
Shirley按来时的路返回去,竟又看见了刚才的臭小子,背影在花园深处,除草机的声音突突突的,他轮空的小指掏掏耳朵。
管家跟在后面解释了句,说这是qiu的大儿子,居住在国内。不经常来,这次是因为有事出差、再加上毕业假期正好要逗留半个月。
shirley点点头,可想起方才这臭小子轻浮的语气,和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眉心不禁打在一起。
“抱歉,”她用叫住管家,“我忘了东西得回主屋一趟,您先去,我马上跟上。”
前面的人点头,绅士耸肩:“当然。”
那边花园丛中的背影因为除草机的声音,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人。
Shirley呡呡唇,待管家走远之后,平静小声的嘟囔了句:“我记得,自动洒水机的阀门开关就在这附近吧~”
……
灌木丛中长弯的管道鼓动一声。几只受到惊吓的虫鸟扑腾了两下翅膀。
下一秒,
漫天的水柱从地缝间三、四厘米粗的管道口滋了出来,六十度斜向上喷发。三米一个没有遗漏没有间隔的将整个顾家的花园淋了个边。
二十二岁的那个夏天,美国的阳光被水柱折射成一弯弯月牙彩虹,顶在顾随的脑袋上。
那个夏天的美国,很凉快。
丛中的顾小少爷关了除草机的开关,低头看了看浑身湿透的自己,哼笑一声。
抹了把脸,将睫毛五官上的水珠甩掉。歪着头转身过来。
就见刚才那白衣小丫头,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两手背后,淡淡的看着他,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