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瞪了他一眼, 两人齐齐往前走, 笑着坐上后面一辆车, 应程和顾凡秋在前面一辆上。
几乎是两辆车启动的同时, 身后突然出现四五辆一起跟了上来。场面颇为壮观。
夏花一怔, 扭头去看:“那些是?”
“是我妈和应叔的保镖助理, 没事。”
夏花玩笑:“我怎么感觉自己傍上大款了呢?”
说完扭头看着顾随, 他今天格外沉稳一些,没有往常的稚气。
从前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也没察觉到。
可如今这么乍一看, 他和自己从前见过的那些富二代官二代可完全不一样。自信但不骄纵,勇敢又不放肆。
那一刻,夏花突然觉得, 自己好像又不了解他了。
顾随闻言, 捏捏她的手,笑出声来:“是么?”
后又接着问了句:“也难怪, 我和我妈都没跟你讲过我们家的事, 你应该也是第一次看到我这个样子吧?”
“恩。”她如实点头。
认识了那么多年, 但是qiu和她一起也只是论论菜谱, 谈谈养生食疗之类的。就算小镇上有些流言蜚语, 但是也没人敢正大光明的说。从前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看到整个顾家的实力,和MG的规模,她也算了悟了。
是忌惮吧!
“MG主要涉足的产业是零售业, 营业形态包括大型的超市、贵宾会员店、和社区商店等。3000多个分店分布在全球十多个国家。当然, 在MonG孵化出来之前,市场主要集中在欧洲和北美洲,并未往亚洲涉足。”他很平静,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家事告诉给她听。
“嗯,这些我知道,美国《财富》杂志公布的数据,MG三年前的销售净利润就已成功闯入世界500强。更是在这样一个智能电商时代,被海外杂志评为了全球零售业的一个奇迹。Qiu很了不起!”夏花感叹。
谁知身边的人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是了不起。可是,有时候你怎么知道背负的这些东西就一定是她想要的呢?”
顾随声音凉凉的。
他歪头盯着窗外:“其实外人说得也不假,我妈现在手上的东西,确实是从男人手里得到的……”
——
顾凡秋二十岁、大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嫁给了相城最有权有势的地产大亨顾天胜,并于当年产下一子,取名顾随。
虽然顾天胜大了顾凡秋十二岁,但是因为一财阀豪门英俊有为、一书香世家绝代佳人,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顾天胜又很宠她,夫妻恩爱,这段感情很快便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和祝福。
只是好景不长,结婚的两年后、顾天胜就死了。
那时候、二十二岁的顾凡秋还没来得及从巨大的悲伤里走出来,下一秒就被丢到了社会道德舆论的中心,甚至官司缠身。
顾天胜的遗嘱上,几乎把所有的财产房产甚至手上的股权全部给了顾凡秋,虽说表明了待顾随成年后,将其中的一半交给他。
可那个时候,顾随还是个未断奶的孩子。
一时间,出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说她是为了钱才跟顾天胜在一起的,发展到最后顾家的老太太甚至怀疑是她杀了自己的儿子,就为了拿到那些遗产……
权势财富有时候真的比刀还利,寸寸段段割下人的舌头和良心。
他们逼她,说只有主动放弃遗产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时候的顾凡秋本来已经临界在崩溃的边缘,倒是被这些人的恶心激起了逆反心。
顾凡秋抢过了顾随的抚养权,拿了所有的遗产,从顾家搬了出来。
二十二岁做了寡妇。
然后每天每天活在唇枪舌弹里……
她患了抑郁症、厌食,甚至开始有了轻生的念头。
直到两年后、就在她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的时候,遇到了安在中,也就是顾凡秋的第二任丈夫……他们一起移民去了美国。
——
“……你没跟他们一起去?”夏花压低声音,生怕一点点的动静都搅碎了他的回忆。
“没有。”顾随还是那样看着窗外,“临走的前一天,我逃到了阿公家。”
——
在所有相城人眼里,顾凡秋就是个水性杨花为了钱臭不要脸的女人……拿了顾家的财产之后抛弃儿子跟别的男人就跑了。
顾随五岁之后,因为这个妈妈的缘故,几乎天天在跟人打架,每天鼻青脸肿的回家。
从前顾随也不理解,他也讨厌自己的妈妈,讨厌她那么轻易就放弃了和父亲的感情。但是他更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诋毁自己的妈妈。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是,两年后,安在中也死了。在她生第二个儿子安城的时候,安在中赶回来搭乘的航班失联,无一人生还……
二十年后的今天每每再提起此事,顾凡秋总是笑着说:“大概老天也看不惯我这种女人。”
可那笑容后面的苦。
谁知道呢?
“大概老天也看不惯我这种女人。”说完这句之后,她往往会在心里自己默默加上一句:我这种女人,根本不配拥有爱情!”
——
顾随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并不是悲伤,更像过往的惆怅:“安在中是华裔翘楚,当年在美国也早就奠定了一些零售业的基础,只是运转资金不够,所以规模一直上不去。
后来他死了,也把公司交给了我妈。
那段时间她化悲痛为力量,玩命的工作,整合了自己手上的所有资金,将顾安两家企业并购,才有了MG的雏形。
后来,她又遇上了应叔。其实MG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多感谢应叔,我妈那人虽然聪明有些商业头脑,但是如果只是她一个人,MG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规模。”
夏花久久失语,不知如何开口接这话茬,便挑了个看上去愉悦些的口:“那为什么qiu没有和他在一起?”
顾随怔了一会:“应叔求过很多次婚,但是都被我妈拒了。”
“为什么?”
“她说自己克夫,不想连累应叔。”
……
所有人都羡慕顾凡秋,被那么多男人深爱着,可所有人都不会愿意去成为那样的女人。
她绝世容颜,却在二十六岁之后就永岁凋零。
“二十多年了,我妈也是够狠,咬牙就这么挺了过来。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的抑郁症,厌食症,也把自己折磨的够呛,后来一咬牙真就这么挺了过来。
拗过那口劲儿,整个人活的比谁都潇洒,潇洒的都过头了。什么流言蜚语都不在乎了,MG的事高兴管管,不高兴甩手全丢给应叔,去蹦极、环游世界、打扮的跟个二十多的老公主似得……”顾随摇头苦笑。嘴角有丝欣慰。
挺好的啊~总比沉溺在过去的悲伤里走不出来好。
他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
夏花还没来得及从那qiu的故事里跳出来,就被车窗的场景震惊到了。
红毯灯光,典雅古堡。
先进入视野的就是那二十来米的长毯,三米宽,夹道两边围满了记者和闪光灯。让人头晕目眩。
长毯通向古堡,主屋阔达贵气,乳白壁砖更是营造出古希腊的风格。两侧廊柱间镶嵌着一幅幅浮雕作品,距离还远,夏花并看不清楚。可整个视野里、华丽的陈设和古典碰撞,都让人不得不佩服设计者的匠心独具。
先是应程从前面一辆车下来,为顾凡秋开门。两人挽着手臂走上红毯。所有的媒体几乎同时聚焦过来。
夏花看着顾凡秋的背影,不知为什么,那一刻脑海里竟浮现出“奇女子”这三个字。
红毯前面,两位碧眼金发的夫人和燕尾西装的绅士听到动静,统统转身过来。
像是相熟。
他们笑着停下,等顾凡秋走到身边,双方拥抱、贴贴脸颊。
聊了一会,顾凡秋慢慢扭头过来,朝他们的车招了招手。示意也可以下车了。
可夏花手心莫名一紧。
虽然在相城也参加过无数的酒会晚宴,但还是被今晚这场的规模给惊到了。
“别怕,他们不吃人。”顾随玩笑,手搂在她腰上。
“说不定呢。说不定真吃人。”被他挤眉弄眼这么一逗,倒是轻松了些。她笑,把腰间不规矩的那只手拿开。
“那也不敢吃你,你不是一般人。”
“哦?我是什么人?”
“你是我的人。”
“脸呢?”
“这呢。要亲么?”顾随笑,手又不安分地搭上去,这小蛮腰软缎跟杨柳似得,真叫人把持不住。
却不巧这次正好碰在夏花的痒痒肉上,人一跳躲开,方才的紧张也跟着烟消云散。
她笑骂:“顾三岁,你别闹啊!外面那么多人呢。”
身边人见状这才深呼吸一口,拍拍腿:“好,不闹,我们下去。”
说完,自己先下车。
长腿笔直,边走边将方才解开的西装扣上,青筋分明的手指映在黑衣礼服上,饶是好看。
他绕到另一边开门,夏花一手挽着他的小臂,一手扶着自己的裙摆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
那位金发碧眼的夫人,看到的第一眼就微微怔住了,感叹:“beauty~”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美得像一副画。他们走到顾凡秋的身边,又几乎同时朝面前的人欠欠身致意。
大概是因为难得一致的默契,顾随低头宠溺地看了眼夏花,偷偷笑。
“o`God, So sweet!”金发夫人手心攥在一起,被刚才那一幕甜到,扭头看着自己身边的绅士,提醒他快看,眼里满是歆羡。
这点倒是西方人和东方人不一样的地方,她们从来都是把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表现的最明显。
顾随也礼貌感谢夫人夸奖。
前面顾凡秋跟着笑,相互简单介绍几句之后,就先请人入席。稍后会有正式的介绍致辞,这里多说就无意了。
况且酒会本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顾随介绍给媒体,向外界表明股份去向。顺便让相熟的人认识一下。
他只是赋闲股东,还没有答应正式进入MG。再加上顾凡秋也承诺过不会让他有太多应酬。
尔后,随着大提琴浑厚丰满的古典音质响起。酒会也正是拉开了序幕。
也诚如顾凡秋承诺的那样,只是介绍,聊一些生活,问问顾随之前在哪里读书,兴趣是什么之类的。没有一个人提跟MG有关或者企业工作相关的事情。
顾随一一从容不迫的回答,他跟在顾凡秋和应程的身边,在那些风雨里来去商场上杀伐的人之间,他不见一丝弱势和畏缩。
夏花跟在身后,静静的听那低沉的声音。
她很少听见顾随讲英文,这次难得,倒叫她吓了一跳,不知是因为今天这个场合的原因,还是他讲英文本来就这样……神态语气都好正经。
看到那样子,夏花忍不住捂嘴想笑。也知那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她这么想着,回神的时候,正前方两位华裔夫妇热情的走了过来和顾凡秋拥抱、问好。
优雅大方。
问了问对方近来如何,对话也很生活随意,看样子应该是qiu的老朋友了。
顾凡秋含笑拉着那位夫人的手:“下次一定把宝宝带来我看看,上次见你,肚子还没显形呢。”
“好啊。你想看孩子……”夫人笑削微顿了顿,打量眼前的顾随和夏花,“……干脆让顾小先生快快给你生一个啊!这么漂亮的一对得生出多好看的孩子啊~”
一听这话,应程他们都笑了起来。所有人看向当事的两个人。
夏花不忸怩也不答话,笑笑又把这无关痛痒的太极打回去。
“唉,对了,之前听qiu提过,顾小先生会做动画片的?”
顾随笑应:“是。”
“那应该会很讨小孩子喜欢吧。”这夫人是真的出了名的喜欢孩子,不聊生意,就把话题悉数放在了这上面,“那顾小先生以后要孩子,想要什么样的孩子啊?听话的还是调皮的......男孩还是女孩儿?”
“你差不多行了啊。”顾凡秋笑着瞪她一眼,这又不是生的人能决定的,“还没结婚,谈这个太早……”
谁想自己话没说完。
身边突然传来悠悠然四个字,他说:“生如夏花。”
“嗯?”许是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顾随单手捏着香槟,嘴角噙笑,又重复一遍:“生如夏花。”
他的声音低沉温暖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