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无险地从议事堂回来，已经快天亮了。天明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战争就要开始了。璟公主的死是一个***，点燃了西周朝和楚国的战火。

　　十一夜回到了寝宫，看到姬允笑嘻嘻地迎上来，才回到了自己已经是已婚栎阳的现实里。再见姬满，虽然心里有一些微动，但也翻不起大浪花了。他为了栎阳，千里奔波，如今又背负害死璟公主的罪名。如此深情，想必这辈子就认定她了吧。待三个月之约结束后，就带着爹娘去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居，也好过这步步惊心。

　　此时，那姬允端过来一碗药汤，道："娘子，这汤很苦，你替我喝了吧。"

　　十一夜无奈地道："这是什么汤？"

　　那在一旁伺候的额头上包着一块纱布的侍女忙道："这是专给四公子补身子的补药汤，加了龟血、龙涎等好些药材呢。"

　　十一夜端过来仔细闻了闻，味道倒是浓郁，只是里面混杂了一些奇怪的气息。这是见仙草的味道。见仙草生长在极为偏僻的深山老林，走兽闻一下便要神经紊乱半日，行为举止痴傻；如果提炼成汁长期饮用的话，人的大脑就会受到损伤，渐渐言行举止异于常人，也就是变傻了。

　　难道这四公子以前是正常人，被人投毒才变傻的？

　　十一夜问那侍女："这药汤是谁煮的？"

　　侍女答道："这是大公子给奴婢的药材，吩咐奴婢专门给四公子熬的，说是强身健体。"

　　十一夜屏退了侍女，唤姬允来到跟前，道："这汤苦，我也喝不了。以后你也别喝了，但是不要告诉她们，要不然她们又会给你苦药喝。"

　　姬允兴高彩烈地道："还是娘子好。"

　　周天子御驾亲征楚国后，姬邕作为名义上的太子，暂为代管朝廷大事。趁着山高皇帝远，他肆无忌惮地开始了对姬满势力的打压和削弱，一时间在朝廷风头无两。盛姬自从璟公主事件之后，就被禁足了，她本人也收敛了气势，终日在宫里闭门不出。

　　这宫里表面上看着平静，但是暗地里风潮涌动。天子在征战中抱恙，病情频传，令人担忧。太子一党得知消息，更加肆无忌惮。宫里人人自危，非太子一党的都已经开始筹划着收拾细软逃出宫了。

　　十一夜冷眼旁观着人们的举动，她自己倒是能够全身而退，可这傻子却未必了。傻人有傻乐，姬允每天乐呵呵的，缠着她娘子长娘子短，十一夜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个儿子。

　　姬允有时候神神秘秘地望着后院的水渠，对着渠里的荷花自言自语。十一夜问他在跟谁说话，他兴致勃勃地说："跟一条漂亮的鱼，它告诉了我很多故事。"

　　十一夜探头去看，只见一条锦鲤懒懒地浮在水面，吐着水泡。

　　"姬允，如果有一天这宫里呆不下去了，你大哥对你不好了，你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十一夜斟酌着词句，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姬允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我还有外公，他们在晋国，我可以去找我外公。"

　　十一夜点了点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带你去找你外公。"

　　姬允灿烂地笑了："娘子对我真好。"

　　一天晚上，天气闷热，乌云滚滚，眼看就要下暴雨。用过晚膳后，姬允一反常态地穿上了戎装，还拿了把配剑在身边。侍女们眼睛一亮，纷纷笑道："没想到四公子还会自己穿戎装了，这剑也拿的挺像回事啊。"

　　十一夜却敏锐地觉察到姬允的神情跟以往不一样。姬允径直出了门，静静凝望着荷渠。十一夜跟在了他身边，一语不发。

　　良久，姬允突然开口道："你真的是秦国公主吗？"

　　见他如此正常的说话，十一夜不禁惊讶。

　　还没等到她回答，姬允又道："我不关心你是不是秦国公主，你是我娘子就够了。"

　　十一夜诧异道："你，不是傻子？"

　　姬允苦笑道："我一直都不是。这后宫出生的皇子，除了大哥，三哥和我，一个个都活不过十岁。九岁那年，我大哥想要用****毒杀我，被我发现了，我将计就计，装作被毒成了傻子，才逃过一劫。"

　　这么说，姬允忍辱负重，装了八年的傻子。

　　十一夜感慨他忍耐力如此强大，道："你为何要在今天告诉我？你不怕我泄露出去？"

　　姬允道："我已经观察你一个多月了。你用酒杯弹破了侍女的头，显然是江湖中人。你认出了那碗毒药汤，并告诉我不要喝，说明你并不想致我死地。你知道宫中巨变，还承诺顾我周全。如此种种，你是不是秦国公主，已经不重要了。"

　　十一夜哑然失笑："突然这么正常地听你说话，一时还真不习惯。"

　　姬允继续道："这些年来，我表面装傻，实际上在暗地里有我自己的亲信。今天晚上，姬邕要对我发难。我计划从宫里突围，回到晋国。"

　　他望向十一夜，眼神真诚："跟我一起回晋国吧，我来保护你。我虽然已经有心上人了，但你是我名义上的娘子，在这乱世，我愿护你周全。"

　　十一夜一愣，踌躇片刻道："护我道不必，事情完结后护我父母周全吧。至于能不能回得了晋国，出去再说。你也不用特意强调你有心上人，我也没有爱上你。姬邕要对你不利，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对付？"

　　姬允神情冷峻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