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营救
“一队长应该在钱山替安馨预订的酒店里,不可能离玉城山庄太远。”韩旌说,环顾了一下周围,目光凝聚在不远处的如星酒店上,“先从这家查起。”
根据胡紫莓调查的结果,安馨已经加入土耳其国籍,根本没有打算回国。她这次回国完全是因为钱山给她发了邮件,说自己重病,需要骨髓移植,希望安馨能为他提供骨髓。
安馨接到邮件以后果然回国了,钱山为她安排好了酒店,在房间里藏匿了刀和血袋。他想要的可不是安馨的骨髓,他想要的是安馨的整块肝脏。至于安馨那些稀有珍贵的血,他也会全部储存下来给自己使用。但没有医院的条件,想要保存肝脏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自己提着安馨的肝脏上医院去做手术,所以必须有一个新的办法。
钱山想到了捐赠。
他和安馨、李土芝是血亲,根据遗体捐赠的规定,在安馨或李土芝死后,只要他们没有声明过不进行遗体捐赠,他作为唯一的近亲,可以代替他们做出捐赠的决定,并且,也有优先获得器官移植的权利。
所以只要他使用一些手段,让安馨自己签下愿意捐赠的声明,然后“帮助”安馨补办捐赠手续。只要安馨发生意外,他就可以优先获得安馨的肝脏。
这就是为什么他对安馨动刀,他希望尽快让安馨出“意外”,但显然钱山对安馨的“安排”出了差错,虽然他得到了安馨的大量血液,却让安馨带着刀伤逃跑了。
慌不择路的安馨爬上了玉城山庄的那条滑索,然后从索道上摔了下来,摔死在小悬崖顶上。钱山将她埋好,这时候他只剩下一个选择。
那就是李土芝。
而李土芝是个难啃的骨头,他是个身手矫健的男人,还是个警察。和土耳其籍的安馨不一样,安馨失踪了没人会在意,而李土芝如果失踪了,警界一定会全力调查。
钱山必须为李土芝的失踪编造一个理由。
他精心策划了“血脸人”这个奇怪的凶手,让它在监控和路人面前频频露脸,又伪造了李土芝和自己都受到血脸人袭击的事件,暗示有人在为十九年前的血案复仇,而这个人有可能是安馨。这样下来,按照钱山的设想,李土芝再次失踪后,大家都会以为他是被“血脸人”再次袭击了,而“血脸人”只是一个都市奇谈。到处出现的都只是安馨的血,却谁也找不到她,警察更永远不可能找到他这个“受害者”头上。
根据韩旌的调查,钱山前一阵子在制作教学工具时刚刚做了一个硅胶人体模具,现在那个模具已经从学校仓库里消失了。
线索越来越能相互印证,还不能破解的谜团只剩下两个。
一个是钱山是怎么潜入总队宿舍,带走李土芝的?
另一个是那串浅蓝色的“54864644834396852494269653”,究竟是什么意思?
搜索队已经从如星酒店的一楼开始逐层搜索,韩旌站在酒店一楼定定地看着高层,目光坚定。过了一会儿,赵一一给他发了张图过来,韩旌点开一看,哑然失笑。
那是总队电梯监控的一张截图。
有个人穿着快递公司的衣服,正在搬运一件大件行李,看那纸箱的大小和快递员工的姿势,这件货物显然非常沉重。
赵一一又发来一段视频。
这个“快递员”运着行李下了车库,车库里的监控角度被人调过,拍不到李土芝的车,但在“快递员”下车库十到十五分钟后,开出车库的只有李土芝的车。
假冒快递员,的确是容易进入单位内部。
而经常不锁宿舍门,以及永远记不住自己家里有哪些东西,吃东西从来不看保质期的李土芝,更是一个上好的袭击目标。
“韩警官,在二十五楼发现目标。”对讲机发出模糊的声音,“呼叫增援,现场需要急救车。”
韩旌回答:“急救人员已到位,控制现场。”接着他拔出配枪,和增援组一起冲上二十五楼。
钱山对警察破门而入显得惊慌失措。
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行动会暴露,他是如此聪明,每走一步都是反复算计过的,在他的设想中没有这一步。
这导致特警将他按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任何抵抗。
酒店的小冰箱里已经存满了李土芝的血。
床上的李土芝陷入深度昏迷。
增援的急救人员开始给他输血,展开急救。
签好的遗体捐赠书飘落在地上,韩旌一脚踩了上去,他盯着钱山。
钱山在他的目光下像只仓皇的老鼠。
韩旌并没有指责他什么,只是淡淡看了他几眼,就让特警队将他扣押回去。
医生和护士围绕着李土芝忙碌,韩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虚弱成这个样子,一队长难道不应该是永远活蹦乱跳,像被阳光浇灌着长大的吗?
他没有想过李土芝背后的故事,竟是这样的。
有些人没有感受到多少爱,便不愿去爱别人。
有些人没有感受到多少爱,便努力爱着所有。
邱定相思好像听见韩旌轻轻叹了口气,惊讶地猛回头,却见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冰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收队!”
李土芝醒来的时候,太阳照在他的眼睫毛上。
这导致他睁了五次眼睛还没有成功。
努力睁第六次的时候,有人拉上了窗帘,他连忙睁大眼睛,果然他还在人间——因为坐在对面的是韩旌。
“醒了?”韩旌淡淡地问。
“醒了醒了,我记得还欠你五百块钱呢!不敢死、不敢死!”李土芝干笑着,总有一种将被迎头痛骂的感觉。
韩旌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对着他一顿冷嘲热讽,只是扬了扬手里的那张印着蓝色数字的白纸:“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打的。”李土芝小声回答。
韩旌摇了摇头,举起那部粉红色的诺基亚手机:“这是你在被钱山袭击的时候,手里握着的。”
“哦对了,钱山到底用什么东西打的我?我明明看见他坐在前面,也做了防备的,他怎么能从后面打到我呢?”李土芝连忙问。
韩旌忍耐着他那扯开话题的本事,冷冷地说:“钱山只不过是在门口用钓线拉了一把铁锤,是你进门的时候根本没认真看。”
“哦……”李土芝恍然大悟,“可是……”
韩旌举起那部粉红色的手机,手机界面上有一行还没有发出去的数字。
“548646……”
李土芝傻眼了。
“所以说那串‘密码’,的确就是你被钱山下药迷昏的时候,感觉到危险,自己发的。”韩旌说,“就像这一次你又被钱山袭击,本能地你就又按了这串数字……”
“不不不,我绝对不懂什么密码!”李土芝连连摇手,“这肯定也是钱山在陷害我!”
韩旌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仿佛忍住了将这个人痛殴一顿的冲动:“这不是密码!你早就说过,你只会打字,不会打任何密码。”
“对啊。”
“所以这串数字就不是数字,它是汉字。”韩旌面无表情地将短信界面从数字切换成了中文,再输入“548646……”
输入法出来的是“救命”两个字。
李土芝瞬间傻眼。
“你不是在发密码,你只是忘了切换输入法。”韩旌将手机扔给他,“所以那串蓝色字‘54864644834396852494269653’的意思,是‘救命,蝴蝶又来找我了’或者是‘救命,姑爹又来找我了’。”
那是他在求救。
李土芝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把玩着韩旌扔过来的手机:“你有没有在某些时刻觉得很累、觉得委屈、觉得找不到生存的意义,就会想向谁求救?而那个人,就像是一座山,能支撑着你让你觉得永远不会倒。”
韩旌没有回答,李土芝也只是自说自话,他继续说下去:“小时候……非常害怕去给安馨输血的日子,会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爸爸和安馨就觉得很难受,非常伤心。钱山叫她‘公主’,我和安明叫她‘蝴蝶’,爸爸不许我们喊她姐姐,也不许叫她的名字。”
韩旌皱着眉头。
“她总是穿着印着蝴蝶花纹的绸缎衣服,在花园里跑来跑去,像只蝴蝶,又像个公主。她很喜欢找我玩。”李土芝耸耸肩,“只是被爸爸发现了,我就要被打一顿。所以我经常向安明抱怨,我经常给他扔字条,他看见这句就会过来安慰我。”
所以在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时候,李土芝就向“我的苦瓜”那个空号求救。
那就是他的靠山。
一个只能安慰他一句话的,一段冰冷的电脑程序。
那句话还是他自己写的。
韩旌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李土芝伸出手以为他要递给自己,结果韩旌面无表情地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李土芝只好悻悻地把手收回去。
“以后,你也可以发给我。”韩旌说。
“啊?”李土芝挠头,“可是那串数字为什么会变成蓝色的?我可不相信神志不清的时候我还会输代码,话说蓝色的代码是什么啊?”
“也许钱山能比我们更早看懂你的意思,也许你当时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按的。”韩旌说,“他把数字改成别的颜色,更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毕竟你这串数字破译出来,也是指向安馨,对他有利无害。”
李土芝转过头望向病房的窗户。“也许……也许是安明收到了我的纸条。”他笑了笑,“他在提醒你们,这一次我真的需要你们救一下。”
韩旌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好好养伤。”
李土芝说:“这就走了?这么急?”
韩旌转身往门口走去:“新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