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孔雀山寨的盗墓
一下飞机,就看到姿薇儿与若干高大强壮洋人保镖守候在机场贵宾室通道门口,阵势庞大。周围的乘客,甚至见多了名人贵族的空姐也都好奇地观望,以为我是什么不得了的大名流。
“一路辛苦了,莫先生。”姿薇儿戴着遮住三分之二脸的黑超墨镜,似笑非笑道。
“谢谢。这项委托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我实话实说,“有很多事情,我希望亲自向王总面呈。”
“当然,事情要是简单,还用莫大侠出马吗?”她露出戏谑的表情,“你可以见王总,反正我们凤凰集团的南中国总部就在上海浦东。王总人也在上海,正在和多国大使馆洽谈关于世博会的大项目。”
于是我坐进了姿薇儿的加长悍马,十分拉风地开出了机场,直接朝凤凰集团的总部而去。一个黑人兄弟开车,旁边是一个精瘦的中国小伙子,看去有点像特种兵。我坐在第二排,姿薇儿在我旁边,不知什么香水熏得我酥酥麻麻的,我不由又想起卡拉扬教授的催眠曲。连忙暗暗吐纳,调整呼吸,保持精神。悍马的第三排也塞了三个强壮大汗,前后夹击着我,仿佛我是等待极刑的重犯。
车子在高度高路上一路狂奔,两个小时候到达了浦东,望着波澜不起,浑浊不清的黄浦江,我心中却波涛起伏。历史上的十里洋场,莺歌燕舞。无数贵绅富豪,英雄汉奸,多少繁华绮梦都付笑谈中。
悍马像一匹脱缰的悍马一样开到了明珠塔附近的一栋金黄与浓绿为主色调的摩天大厦。大厦左右开屏,如同张开翅膀的凤凰,每一个翎毛都是一个办公室的窗户,顶上一颗大圆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缤纷耀眼。这就是上海滩的一大霸主——凤凰集团。
我数了一下大楼,居然有九九八十一层之高,真是耸入云端,叹为观止。
车子停在公司门口,姿薇儿做了个手势,那一群保镖不再贴身跟随。我与姿薇儿上了专用的玻璃电梯,直接升空。外滩一片风光旖旎,无数中外游客穿梭如蚁。我紧紧抱着首饰盒和骨灰瓶,心中期待已久的归来不仅没让我放松,却让心脏更加难以承受。我像一个贪官被中纪委约见一样的慌张。
上升,上升,上升,人的地位,阶级,特权,社会名声,财产财富……我又想起了美国纽黑文官方宣布的谋杀萧如凤的凶手——马修·丹尼尔斯在帝国大厦上坠落的那一瞬间。
在我的脑海里,他一直在降落,从未落地。
无边无际的地狱。
“吭!”到了。
电梯门轰然打开。
姿薇儿带着我穿过一个宽敞的摆满了古董和名画的长廊,又经了一个站立着数尊珍贵的兵马俑的大厅。那是真正的秦朝兵马俑,我可以保证。这些兵马俑虽然历经历史风霜,部分外陶脱落,却依然栩栩如生,英武彪悍。有些彩绘斑驳,仿佛百战不死,披着伤疤的英雄。有个绿脸的还穿着胡服,满脸虬髯,牵马提弓。
按照国家规定,兵马俑绝对不能私人收藏。可是无数的盗墓者和有钱的大亨却一拍即合,彼此勾搭。
在中国,能奈何到王建军的人的确太少。而且他有着强大的军方背景。
我数了一下,兵马俑不下三十来个,彼此面面相对,如同仪仗,一直通道坐北朝南的一个总裁办公室。
“王总刚回来。”姿薇儿还是皮笑肉不笑地打开门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谢你。”我凛然踏了进去。
姿薇儿很配合地关上了门。
我一进去,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地上铺着厚厚的虎皮地毯,一张张斑斓鲜艳的老虎皮,镶嵌拼缝出一种霸气十足的气势。王建军就在我眼前。他穿着一件毫无个性的作料考究的黑色西装。矮小的他坐在一张漆黑的檀木案头上,似乎想要营造一种高上的压迫感。桌上的笔墨纸砚一看也都是上等的古董。他的椅子是一块巨大的天然水晶雕成的,即使不开灯,都微微发出柔和的让人陶醉的光芒。
“你来了。”王建军抬起头来,额头沁出汗珠。
我不由产生出同情,“王总,很遗憾如凤她……”
“你不用多说,那个案子我已经知道了。”他盯着我,露出一种认命的颓丧,“就是那样了。”
“这个……”没想到王总会相信美国警方的说法。但我有什么理由去推翻美国警方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把首饰盒,以及骨灰瓶恭恭敬敬地捧给王总。
王总没有犹豫,立刻接过黑色沉香首饰盒,打开,顿时瞳孔一怔,眉头紧簇,气色很臭。他又伸出短短的手指扒拉了一下诸多首饰,最后直接把首饰盒全部倒在桌面上,还敲了敲盒子看有没有夹层。
自然没有,我已经事先搜索过了。
“这个是……”王总失望之余,指着骨灰瓶问。
“这,这就是如凤……”我硬着心肠,哽咽道。那个瓶子很轻,可是我却觉得沉甸甸的。
“怎么少了?”
“纵火后爆炸了。”我解释道。
“不,我是说怎么少了……”王建军指了指首饰盒,原来他说的少了居然不是指女儿的骨灰,而是指首饰盒里的珠宝。
我顿时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王总!”我喷着唾沫说,“我的钱虽然没你多,可是尊严一点不少!你要是怀疑我偷了你女儿的东西,你可以立刻求证于美国警方!要是我拿了你的半个铜板,你查到证据后可以告诸天下,我要真干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可以帮手指砍下来,给你女儿插蜡烛!”
我真是异常生气,罕见地怒射出一肚子的苦水。
可是让我更恼火的是,王总不但没有道歉,反而自以为是地出价道,“莫先生,我知道你在鉴定学方面也造诣颇深,那个宝贝是逃不出你的眼睛的。至于警方的事,不是听说你和库珀警官一见如故,私交很好吗?官商勾结的事,我见的多了!”
可恶的查理,一定是这小人通风报信,胡说八道的!
王建军身体前倾,眼中充满贪婪地热忱,软言软语道,“莫先生,算我求你了,还给我吧。那个东西对你一点价值都没有,但对我们家族……不,对我家庭式非常有纪念意义。”
他激动得闪烁其词,也许真是非常重要,价值倾城的东西,但我的确没有看到。
“莫先生,把它交还给我吧。除了上次给你的银行卡,我可以另外开一张支票给你。”王建军加筹码。
“放狗屁!”我怒发冲冠,“我真后悔帮你去美国!”
“我也很后悔请狼入室。”王建军恶心地说,“我就怀疑了,你一个独来独往的大作家,怎么有兴趣为我千里迢迢地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奔波往返,你肯定有所预谋……”
“我和萧如凤有过一面之缘,怎么是素未谋面呢?”我指出他的破绽,“我还不是钦佩于一个优秀的中国女留学生,愿意做点事情能减轻你们的悲伤?”
“不,你一定不是这么单纯。”王总摇着头道,“我很后悔让你参与了这件事。你说吧,把东西叫出来,你要什么都可以。”
“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掏出银行卡,重重甩在桌上,“钱还给你!我并不后悔去了美国,因为我是为了萧如凤,而不是为了你,王建军去的!你要的什么东西我没有!信不信由你!”
我转身就走。
可是当我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排虎背熊腰的家伙。他们凶神恶煞地挡住了我的出路。
“你是什么意思?”我回头望王建军。
他一脸无赖地摊开了手,“如果不介意,能否请你桑拿一下?”
我明白他想非法搜我的身,虽然我身上一清二白,但我也不能容许他的人身侮辱。
根本没得谈判了。我好汉不说废话,立刻旋身一记飞腿。
门口的保镖也没想到我居然会硬来,“砰砰”被我扫倒了两个,又绊倒了三个人。我跳起,踩着一个壮汉的膝盖,朝电梯方向奔去。
“嘭!”我腹部剧痛,整个人在空中飞了起来。还未落地,我一扭头,原来是那个黑人司机用肩撞飞了我。
王建军的保镖都非常壮实,但我并不惧怕,西洋人看去个头大,必然影响了速度,倒是这种长条形的黑人很难对付,他们反应快,生理机能也好,爆发力又强。
我一落地,那黑人的长腿就呼呼踹了上来,我在地上狼狈打滚,周围花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我以手支地,一个妖艳的空中飞机腿,勉强踢得那黑人退了两步。
那群壮汉又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我随手摘下走廊上的画框,花瓶,唐三彩,没头没脑地砸过去。
保安也从侧门冲了过来,我撕下两幅画轴,扯破古画,手中顿时多了一对擀面杖。
场面异常火爆,我是一个疯狂的鼓手,披头盖面地发泄着胸中的不满,保安头部遭受重创,破眉裂鼻,那群中看不中用的壮汉也无法上前。只有那黑人还可以时不时地踹我几脚,我的画轴也被踢飞了。幸好一个傻保安挥着电棍,被我闪过,“顺手牵羊”,一个太极推手送给了黑人司机一个拥抱。
我手中多了电棍,更是嗤嗤作响,击倒了一群大汉。让我惊讶的是,我们在楼道打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一个员工报警。混战之中,我已经撤到了电梯与楼梯附近,我在琢磨要从哪条路走,电梯的话,万一停电怎么办?楼梯?这里楼层毕竟太高。
就在我犹豫的一刹那,突然一声大喝,黑人司机心领神会地一蹲,身后一团黑影煞然袭来!像一只铁猴子,又像一头饿鹰!他十指蜷曲,全身也缩成一团,弹跳间扑向我的中路。
我心里一咯噔,原来是刚才车前副座上的特种兵!
我最怕就是这种干瘦精灵的类型,小个子明显力量不占优势,但能成为王建军的保镖肯定有几把刷子!果然,他在空中就接连朝我出了三招,分别是左手指戳我的眼,右爪掐我的喉,在我用仙鹤亮翅勉强抵挡前面两招后,他变幻招式,双拳猛攻我的胸。我被逼在墙角,无路可退,硬生生吃了他两拳。
拳头不大,却犹如炮弹,我震得全身骨头散架,身后墙壁贴的瓷砖也碎作裂片,白粉簌簌掉了下来。
他灵活强悍的双拳继续狂风暴雨,脚下也连环踢向我的阴部。
这个人的武术很杂,飞身而起的上三路分别是蛇行刁手,鹰爪功,黑虎拳,而这几脚又是江湖上最卑鄙的土狗撩阴,显然不是名门风范,很可能以前是个职业杀手。
我像蚱蜢一样跃起,四肢贴住墙壁,像壁虎一样腾挪了一下,“小杂种,下手真毒!
小杂种一听,恼怒无比,原地升腾,双臂旋转,如风暴挥拳。
我在空中一个千斤坠,居然落在他的拳头上,头顶天花板,立定不放。
他的拳头被我纠缠,不能用手,右脚一字举高踢出,骨骼柔韧。我立刻弯曲左膝,注力右臂,如漫画中英雄半跪落地式,一拳轰然击下。
外行人看,肯定笑我以拳击腿,不自量力!谁知我险中求胜,一边用腰力拧着他的手腕使他身体前倾,导致他腿部无法伸直,我的狂暴一拳直接击中了他的脚趾尖,而不是较为结实的脚面。
“轰!”一声巨响,小杂种坚硬的军用皮靴绽裂开来了,露出黑乎乎的脚趾头。他的十个脚趾居然都差不多长,而且指甲全部掉光,厚厚的全是茧。而我的拳头骨节擦破,血流如注。
我左脚一踹他的肩膀,小杂种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他的脚趾头肯定也骨折了!
“抓住他!”王建军从办公室冲了出来,指挥着黑人司机等壮汉又扑了上来。冲在最前头的白人大个手中刺来一把明晃晃的三棱刺刀!
更可怕的是,王建军的手上握着一只军用六四手枪!
白人保镖刺向我的心窝,我嘿然一声,提膝撞在他的手腕,匕首落下,我空中接起,反手一抹,他额头割破,血流刺眼,嚎啕不已。
我立刻猫腰,像狂怒的橄榄球队员一样把冲在前面的一个壮汉推送了出去,勉强抵挡了一下。紧接下来,我握着一柄刺刀,也不知道该投降还是该受死!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我身后的电梯门哐当一声开了。
我转过头,蓦然回首,只见一个小巧玲珑,大眼娇鼻的短发女生正手足无措地愣在电梯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而她柔弱的样子却一下子让我的思维回到了十年前。
“你是王若凰!”我闪电一样跳了进去,把刺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王建军冲了上来,用枪指着我,“姓莫的,给我滚出来!东西交出来!”
“我没拿你的东西!你别过来!”我威胁道,“否则我们玉石俱焚!”
出乎我意料的是,王若凰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冷漠得让我以为她不过是一个精致制造的布娃娃。
“你,你……”王建军颤抖着手,有一瞬间我都以为他要开枪了。
但终究小杂种和黑人等搀扶住了似乎病症发作的他,而电梯也自然关上,我立刻按了第一层。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放下刺刀,安慰矮我一个半头的王若凰。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王若凰道,“我小时候见过你,你不像个坏人。”
“我也记得你。”我抱歉地说,“你爸以为我偷了你姐的东西。”
“爸爸这几年疑心很重,总觉得有人想搞垮他的公司。” 王若凰说着伸出纤纤细手来。
“你想干什么?”我不由喝问道,毕竟还没脱离危险。
“我只是想帮你按电梯,”王若凰意外地说,“我不认为你可以从一楼离开。”
“为什么?”
“一楼的门口有个大铁门,我想他们现在已经关起来了。而地下停车场只有一个木栅栏,我想你可以闯过去的。”
“那我们怎么办?”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这个“我们”有强迫的含义。
可是王若凰并不介意,“我想我们应该到负一楼的停车场。”
“哦?”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用我的车。”王若凰建议道。
“十分谢谢!”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王若凰长得不算十分漂亮,但看起来很舒服,不像萧如凤那样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王若凰就是一个天真动人的邻家女孩。
“其实我今天来公司,只是来接我姐姐的。” 王若凰伤心地低下了头,“莫先生,谢谢你送她回家。”
“节哀顺变,愿你姐姐在天堂里重生。”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负一层。出乎我的意料,王建军已经抢先叫保安等在了门口。
不过我手里有王若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王若凰装作十分害怕,神经质地喊着。
那群保安投鼠忌器,又怕万一伤了这个凤凰集团未来唯一的法定继承人,迟不了兜着走,只好乖乖让开。
我押着王若凰顺利地打开她的白色宝马车,发动油门,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撞得门口的栅栏稀巴烂。
我开着车,发现身后有数辆车紧紧跟踪。
我根本懒得和他们飙车,只是打开了车的内置频道,像凤凰集团这样的大公司肯定有内部统一的调频。
王若凰帮我调到了频率,我通过广播喊话,“凤凰的人,请立刻停止跟踪,立刻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否则,你们的二小姐,嘿嘿……”
出其有效,那几辆车立刻缓慢地靠边,而我则呼啸而去。
“你笑得真淫荡。” 王若凰捂着嘴说。
“呵呵。”我万分尴尬,但还是继续专心开车,一路奔驰,直到开到郊外的一个十字路口,确定后面无人跟踪后,我才跳下了车。
“车子还你,你可以走了。”我说。
“要不我打车回去,你用我的车?” 王若凰问。
“你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你的车太显眼了。”
“那好吧。”王若凰从副座挪到驾驶座上。
我大踏步朝院方走去。
“喂!”王若凰突然叫住我。
“怎么了?”
“你真的没有拿走我姐姐的玉佩?”王若凰突然没来由地问。
“啊……”我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好,我彻底相信你了。” 王若凰指着我呆呆地表情说,“这就是当头棒喝,你的傻样证明了你的纯洁。”
“到底是什么玉佩?”我还想问她。可是她已经踩下油门,呼啦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开走了。
我远远望去,才发现立交桥的那边追来了几辆眼熟的车,凤凰集团的人跟来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放掉了王若凰。而王若凰却独自驾车,帮我引开敌人了。
我心里万分感激,暖洋洋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但有其父未必有其女。
那个晚上过后,我继续过着浪迹天涯,放荡不羁的生活。
刚开始我还很担心凤凰集团的人会继续来找我的麻烦,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本人和我亲友的人身都很安全。
于是我想大概王若凰已经成功地帮我说服了他的父亲,我不是那个偷走她姐姐玉佩的人。
我也时常在黑夜中,反复联想起那一天在耶鲁图书馆里,关于有人评价萧如凤的穿着玉佩,“她是东方来的巫女……她胸前佩戴的那块奇怪的玉是邪恶的象征……”
我还依稀记得有一张萧如凤在舞会上的照片。她优雅转身,裙摆飞扬,她雪白的脖子上戴着一块造型独特,十分复杂的玉佩。
难道就是那块玉佩?可是我的确未曾亲眼见过,更不可能偷走?那难道是马修·丹尼尔斯杀她的时候,抢走了玉佩?可是警方在马修·丹尼尔斯粉碎的遗体和他的宿舍里都没有找到什么关于萧如凤的物件。
我也亲自打长途问过大卫库珀警官,当我反复提问“是否还有萧如凤的东西未曾交给我时?”
他气得说话打结,“莫,我们是朋友!朋友怎么可以欺骗朋友!而且我还是个警察,一个公职人员!我向上帝发誓,我把现场找到的全部给你了!还有,请转达给那位王先生,请不要一直派人骚扰我们警局了,我们的确没有隐藏什么!如果还不满意,我们愿意等你们的法院传票!”他“啪”地挂了电话。
王建军一口咬定,萧如凤身上的东西不见了?从王若凰的只言片语,我几乎可以肯定王建军要找的就是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到底是什么?连家产万贯的王建军都如此在乎,不到手誓不罢休?
难道,萧如凤就是因为这块玉佩被杀的?
如果这个假设的杀人动机成立的话,进一步推断,是否真正的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他抢走了玉佩?可是他拿走玉佩又有什么用?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自己喘不过气。
我就那样消沉,无聊,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地过了大半年的生活。一年中我有十个月在外面晃荡,所以王建军就是想找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期间也发生过一些很奇妙的外遇,等我在下本书里向各位亲爱的朋友汇报。
一转眼,就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我几乎都忘却掉萧如凤与王若凰了,可是就在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我独自一人去踏青,看见一对青年夫妇携着一对双胞胎姐妹的手游玩,那温馨甜美的天伦之乐让我在无限羡慕之余,又隐隐想起了那对凤凰般美好的姐妹。
清明节到了,我应该去给萧如凤扫个墓。
既然想到了,就要立刻去做。
可是萧如凤的坟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叶落归根,同宗同穴,按照中国人的风俗,无论王建军在哪里参军,在哪里工作,在哪里发家,他应该还是会把女儿埋在祖籍。
那么王建军的祖籍在哪里?于是我上网找了下资料,发现王建军出生在陕西的一个穷乡僻壤,但祖籍却是河北,在山东参军,在安徽起家,在上海和北京立足脚跟,纵横中国。
这么看来,萧如凤应该埋在陕西?具体位置又在哪里?
在上网搜索资料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十大企业家钻石王老五的娱乐帖子。
其中第一名是台湾的首富台塑企业郭台铭,他中年丧偶,有段时间和香港明星刘嘉玲打得火热,但最后郭台铭取了一个身家清白的画家。当然,最近富士康恐怖的跳楼文化搞得他头晕目眩。
而第二名就是凤凰集团的王建军。
帖子还列举了每个人的资产,发家故事,八卦新闻等,在帖子后面也有人拿王建军的女儿萧如凤说事,还有萧如凤的中学同学跟帖说,“她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优秀生,为什么红颜薄命,上帝对她太不公平了!”
这帖子看得我鼻子酸溜溜的。可是看完帖子,我发现没有人提到王建军的妻子。他们是离婚了?
我于是拜托一个侦探社的朋友查清楚(查字作姓念“zha”),帮我查查王建军的婚姻资料。
我刚电话给我查兄,他就笑着说,“这还用查?我都知道!”
“王建军的老婆是?”
“萧珮珮啊!”查清楚说,“我当年在空军政治部文工团当吹管手,萧珮珮是我们团的明星,三级副军级职称啊!”
“是唱《凤凰天上》的那个女高音?”我问。
“是啊!”查清楚道,“她当时在军内名气很大,也常常上春节晚会。很多人都喜欢她,后来她嫁给了当时还不过是一家军工厂小包工头的王建军,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王建军的凤凰集团很少提起她,为什么?”
“可能是王建军内疚吧。”查清楚反问,“你不知道吗?萧珮珮生王建军二女儿的时候,难产死了。”
“啊!”我大吃一惊,“怪不得那个授权文书上只有王建军的名字……”我想起我接受王建军委托区取回萧如凤尸骨的事情。
“什么授权文书啊!”查清楚好奇地问。
“这,这,职业道德,不方便透露。”我支支吾吾,只是不想把凤凰姐妹的家事传播开来。
“莫兄,知道不?听说江湖上有人对你下了通缉令。”查清楚似笑非笑地问,“你难道是拐走了谁家的二女儿?”
“我呸!”我怒道,“王建军这家伙自以为有钱什么都可以搞得了,我就不信他搞得了我!”
“哈哈,你果然和他有仇。”查清楚拐弯抹角地知道了我和王建军的“私人恩怨”,“那个姓王的背景很硬啊!你还是小心点好!”
我心想,王建军再硬还有美国的骷髅会硬?鸡蛋与钻石的差距吧。当然,我承认,王建军可能是个煮熟的鸡蛋,会那么硬一点点。
挂掉了电话,我上网搜了一下萧珮珮的资料。
果然消息鱼龙混杂,很少人会怀念这位已经过了气的体制内的歌唱家。但我还是成功地在一家专业的音乐网站上找到了关于萧珮珮的若干消息。
其中有她年轻时美貌如花的照片,穿着军装,英姿飒爽。还有一些她当年演出的媒体资料,我点了几首听,那嗓子果然是轻灵优美,高亢嘹亮,宛如悠扬的山歌一般。也难怪她出生于云南的孔雀山寨,能歌善舞。
萧如凤几乎继承了她母亲所有的优点,却看不到有任何王建军的遗传;而王若凰不仅继承了妈妈那双漂亮的会说话的大眼睛,还继承了王建军的沉稳冷静。
在网站的消息栏中,我检索到一则新闻,“清明节将到,凤凰集团总裁王建军近日宣布,将在云南的孔雀山寨建筑一座凤凰山歌纪念堂,怀念十八年前逝世的当地名人——著名女歌唱家萧珮珮……”
原来萧珮珮是云南人的少数民族,怪不得有一首天籁之音的嗓子。在死后,她居然埋葬在了自己的故乡而不是王建军的祖籍,倒是有点奇怪。
不过商人都讲究迷信与风水,也许王建军觉得风景秀美的云南更适合凤凰集团的发展,也未可知。那么萧如凤很可能和妈妈埋葬在一起?
我打定主意,当天下午就买了机票飞到云南去了。
孔雀山寨在大理白族自治区以北,快到丽江的一个雪山脚下。那是一个优美宁静,风清水秀的小山庄,生活着许多单纯质朴的少数民族。
在昆明下了飞机,我就直接包车前往孔雀山寨。
一路上到处都是干枯的树木与龟裂的田地,一些水库干涸见底,干巴巴的泥土地裂缝纵横,甚至断成梅花桩一样,我不禁连连摇头。所谓的“百年一遇的特大干旱”是天灾,也是人祸。
满脸红扑扑,好几天没水洗澡的司机说,“传说孔雀山寨里的孔雀皇后是一只凤凰,她降落人间,生在一户姓萧的人家,她就成了大歌星。”
“你说的是萧珮珮?”我惊疑道。
“是啊,可惜人间留不住她,所以她一走,这里就慢慢干旱了。”司机摇了摇头,继续赶路。
这种美丽的传说自然是牵强的附会,但是可以看出萧珮珮虽然去了十几年,但在当地百姓的心中还是颇有地位,甚至神化。
那位司机一路上哼着萧珮珮的成名曲《凤凰之上》:
“凤凰呀张开了翅膀
保佑我们幸福和平安
凤凰呀在天上飞翔
比太阳更灿烂更光亮
凤凰呀带我回故乡
那里有我心爱的好情郎
凤凰呀凤凰之上
是我们神圣美丽的天堂
凤凰呀凤凰之上
我俩就是成双成对的凤凰
凤凰啊……飞往梦乡
凤凰啊……飞往圆满
凤凰啊……飞往天堂
啊……飞往天堂”
八个小时的颠簸后,经过烈日的酷晒和崎岖山路的磨难,我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凤凰山寨。这里果然是一座神灵保佑的地方。别的地方都缺水,可是这里青山环绕,长满茂密的板栗树,还有一条浅浅的溪水环绕山寨。
在村口,司机兴奋地跳进溪里洗澡,又把水箱装得满满的,说带一车矿泉水回城卖。我微笑着付了钱给他。
我们有好地分道扬镳。
我沿着鲜花满径的小道进村,已经是晚上,银白色的月亮照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我索性脱了鞋,光着脚走。一位农耕归来的老伯伯见到我从荒草后走出,吓了一大跳。我慌忙取出事先打印好的一张萧珮珮的照片,问老伯伯她的坟墓在哪里。
老伯伯普通话说不好,但很热情地指着南边的山脉,又划了三下圈,意思是在这座山的三重山后,他又指着月亮,用手枕在耳边,又拉着我的手臂,意思说路途遥远,不如到他家过一夜,明天再出发。
我谢过了他的好意,从旅行包中取了一把小刀送给他。
我继续上路。再过三天才清明,不过当地似乎不过汉族的节日。我沿着荒凉的山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在半山腰偶尔还有成群采茶归来的少女,好奇地打量着我。
她们垂着辫子,缠着绣花的彩色抱头,外套镶嵌彩丝绒的领褂,下着明亮的甜蓝色宽裤,腰系缀着绣花飘带的短围腰,足穿绣花的“百节鞋”。纤细黝黑的手臂上套着银环扭丝镯,涂着蔻丹的手指上戴着珐琅银戒指,实在是漂亮极了!
我把萧珮珮的照片取出问路,她们腼腆地笑着,指着山后,点名方向。又从布囊中取出若干果子,硬是塞到我的手里,而后红着脸颊,掩着小嘴,像小鹿一样跑下山去。
好可爱的一群人!
天越来越黑。我继续跋涉,山上异常阒静,只听到清凉的虫鸣与各种莫名的鸟叫。我汗流满面地走到第一座山上,朝下望去,偌大的一座山寨沐浴在一片银水中。隐约中百户灯火点燃,炊烟升起,一片世外桃源景象。
当我爬到第二座山,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路坎坷,虽然天气炎热,但这里的树木相对保存得还是很原始,不时几只小动物哧溜一声跑过,窸窸窣窣地躲在灌木中。
我又饿又渴,但并没停下脚步。我一边赶路,一边吃了白族姑娘送的果子,十分甘甜可口,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我继续往前走,有时荒草太高,我必须用蛙泳的姿势才能前进。有时前方根本无路可上,我只好用攀岩的姿势攀爬,有时前面看着是软草,一踩下,整个人摔倒,实在是狼狈不堪。总之,我真是千辛万苦才到了第三座山。
我在山脚往上一看,呵!好一座山!两个峭立的山峰耸立两旁,中间一个高高的山岗,如同一头翱翔欲飞的凤凰。
凤凰山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由想起矗立在上海黄浦外滩的凤凰集团的摩天大厦的灵感应该也是源于此山。
行百里者半九十。
我孜孜不饶地继续向上爬,偏偏那山路却弯来拐去,要从左边的山头走到右边的山头,然后再折返,才能渐渐往中间的山岗靠拢,有时明明隔了十来米,却要曲折迂回地走上半个钟头。那座高岸一壁陡峭,长满了深绿色的藤蔓,一壁是一块厚长的如同簸箕的山地,是一块上佳的“聚宝盆”地。
筋疲力尽的我即将抵达巅峰,已经远远望见一座偌大的水泥墓地,旁边种满修竹,还有成套的石凳石椅,也不知当年怎么营造的。
当我离萧珮珮的墓地只有一百米时,我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俯瞰下边万树如涛,随风起伏。
不由心中清爽畅快,引吭高歌,“啊——凤凰飞啊——凤凰之上,乃我故乡——凤凰之上,神之天堂——”
发自内腑的啸声冲破云霄,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着,几只彩色的之急被惊起,彩色的翎毛腾飞如凤凰蹁跹。
我一边唱歌,一边往墓地走去,越来越近,我才发现那块墓地异常巨大,起码有三百平方米,中间是隆起的墓地,后面是一个岩石搭起如屏风笼罩的圆拱,周围秀竹碧草摇曳,百花争妍。
这时,我突然发现墓地前似乎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像一团朦胧的月光一样,可是等我揉了一下眼睛,却发现那白影莫名地消失了。
也许是我眼花了,也许那不过是月光的投影。
也许,那是凤凰的光华。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月亮精华,新鲜的山林之气,鼓足力气,朝萧珮珮的玉墓走去。
可是当我最后站到坟墓面前的时候,我的脸惊骇得成了一块空白的石碑——墓地不知被挖开了!
墓穴空空如也。
而且墓地的中央主墓立着萧珮珮的照片,而右边一块新砌成的新墓立着“萧如凤”的玉照。母女同穴。
可是不知哪个天杀的居然把她们的墓全部都挖开了。周围石头裂开,泥土乱堆,棺椁曝露。更奇怪的是,一大束洁白的鲜花散在地上,似乎谁先前已经来过,因为太惊讶而把花弄掉了。
我感到无比惊讶,立刻跳下坑去,摸了一把泥土,还是湿的。说明这穴没有被挖多久,甚至可能是早上刚被挖出来的。
我试图寻找萧珮珮的尸身,可是却连一根骨头都没有找到?难道她真的是凤凰女神下凡?我大胆地拨开她的棺材,破碎的上等缅甸华梨木,竟意外地发现了一些我意想不到的痕迹。
忙乎了办天,满手泥土,浑身肮脏地爬出墓地,站在高高的墓台边,吹着山顶冷冽的风,试图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
“哎……怎么会这样?”我半跪在萧如凤的新墓前,不由神情地抚摸她冷冰冰的脸。
“谁!”我听到竹林深处,有细微声响。
对方不理我。
“给我出来!我听到你的鼻息了!”我厉声叫道,“到底是人是鬼?”
“给!我!出!来!”我傲然挺立,光明正大地命令。
窸窸窣窣中,一个黑影从竹林深处慢吞吞地挪了起来。
一个身材瘦小但面容清秀的男人,只是气色欠佳,他缠着白族的蓝包头,身着白色对襟衣和黑领褂,下穿白色长裤,肩挂绣着凤求凰的挂包。
“你是谁?”我问,“深更半夜的在萧珮珮女士的墓地前鬼鬼祟祟!”
“我是一个有罪的人。”他的声音低低的,但像糯米一样黏黏甜甜的,是少女喜欢的类型。
“你犯什么罪了?”我问,“难不成这墓地是你掘开的?你到底想干嘛?可是瞧你文质彬彬,瘦瘦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我打量着他的样子,他的手很白净——说明他没干什么重活,也不可能亲手挖墓。
“你对萧珮珮女士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白族男子望着萧如凤的石碑,顿时泪眼涟涟,“我,我来看她……”
“你到底是谁!”我再次问。
“谁!”山下突然又有声音传来。
我立刻警觉地站到高台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往山下一看,出乎我的意料,一大群西装革履的现代化人类正跟着几名穿着传统服饰的地方长老,朝山上赶来。
我一眼看清,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矮胖却不失速度的男子居然是——王建军!他怎么来了?
他怎么不能来?这里是他爱妻与爱女的坟墓。
“是!你!”远远的,王建军居然看到了我,“姓莫的!”他加快步伐,手脚并用,像皮球一样滚了过来,身后的那帮虎狼之众也手执铁锹,锄头,镰刀等本来用于扫墓的工具冲了过来。
“啊!怎,怎么会这样?”当王建军跑近后,才发现自己老婆和女儿的坟墓居然被人挖开了!被鞭尸是每个民族都深以为辱的酷刑!而且萧如凤本来就惨遭不幸,尸骨未寒,王建军生前不能保护他的女人,死了又要任亲人的遗体遭人践踏。这要是传出去,不是天大的羞耻,王建军身为堂堂呼风唤雨,纵横中国的大老板,又有何脸面可言?
“我杀了你!”王建军当场暴跳如雷,恼羞成怒,从怀中掏出手枪就连射三枪!
“砰砰砰!”三颗子弹惊天划过,震破了下半夜的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