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刚坐上回家的列车,马上就给爸爸发了信息,告诉了他这趟列车到站的时间。
我心里怪着急的,和张文超告别后,全程几乎都是跑着冲向出站口,刚从车站的出站口出来的瞬间,我立马就看到了爸爸,他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
说爸爸显眼并不是他长得很高或者是很帅,而是因为他那一头银发在,叫人没有办法不去注意……只那一眼,我的眼眶立刻就湿了,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才两个月不见,爸爸怎么会苍老成这个样子了……爸爸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无论是在家里面还是在外面。头发永远是清爽利落的、指甲也会按时剪短、身上穿的衣服每次也都是合身又得体、就连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长了胡子的爸爸,而且每次爸爸出门前都会在镜子前梳理好头发,整理好衣服的皱褶,自己看着满意了才会出门。
有时也会叫我给他参谋参谋,"苏苏,爸爸穿这身衣服去上班怎么样啊,是不是特别帅?"每次说完还会朝我露出得意又开心的笑容。每次我都会特别配合爸爸,脸上立即堆满笑容,眨巴眨巴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夸赞爸爸道,"哇塞,爸爸,好好看,你搭配的这身衣服特别棒,很适合你呀 ̄太太太太帅了!我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你的帅气了!"然后接着就会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自己,又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妈妈呢,通常就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看着我和爸爸这两个"活宝"的"表演"。有时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过她最爱说的就是"你们父女俩呀,真是俩活宝,就像歇后语里说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呢,快别闹了。都吃饱了对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赶快去上班!你,赶紧收拾去上学!"给我俩安排好了"任务",就把我和爸爸往外撵,自己在一边笑的温柔又开心。
以前爸爸也总是被邻里夸自己保养的好,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没有一根白发。爸爸单位的同事也会向爸爸吐槽为什么时间偏偏就放过了他,没在他身上留下太多时光的痕迹,爸爸每次都会笑眯眯的回应:"你们就不要开我玩笑了,我也老了,女儿现在都上了大学了!"每每这样回答,更加引来邻居和同事的羡慕。
然而我现在看到的爸爸,已经不是记忆中的他了,就像是两个月的时间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似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不仅原来满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全部变成银发,而且也稀疏了好多,黑色的眉毛此刻在脸上挂着,显得好突兀!脸上也长出了之前没有的明显的皱纹,胡茬也在脸上冒了出来,衣服也没有很整洁,这要放在以前,爸爸是肯定不会出门见人的,更不用说会来车站人这么多的地方。这些都不算,最最重要的是爸爸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以前眼睛里充满的那种积极乐观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里浓浓的悲伤,身板也不如以前挺拔,也有了他不曾拥有过的沧桑感,不,甚至是超过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感!
看到爸爸的那一刻,我停止了刚才快速的奔跑,立马在原地站住,打心眼儿里不敢承认一眼就看见的那位"老人"是自己的父亲,忍不住的揉了揉眼,想确认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爸爸,之后就拼命按压自己的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当时的我,看到爸爸这个样子,觉得特别无助。不由得联想到了妈妈,爸爸和妈妈一向恩爱,堪称相亲相爱的夫妻的模范。日常生活中虽也少不了小的吵吵闹闹,两个人免不了赌气,谁也不理谁,都不说话,但到最后,总是爸爸先低头认错,承认是自己不对,妈妈这时也会说抢着说是自己不好,两人争相承认错误,吵架这回事就马上被翻篇。每次他俩吵架,我都不会当真,也不会上前去"劝架",因为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俩就会和好如初。并且在我二十年的记忆中,就没见他俩大吵大闹过,两个人对彼此的爱都是满的要溢出来那种,如今爸爸这副憔悴的模样只可能是因为妈妈,莫非是妈妈的病……我不敢往下想,心里七上八下的,特别恐慌,又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关于妈妈病情的事。
接着在原地又站了会儿,待情绪稍微稳定些了,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擦干眼泪,抬头看向远处,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后,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还不错,像往常一样快步朝父亲所在的位置走去。
"爸,我在这呢 ̄你是不是还没找到我啊?我终于第一次在你找到我之前先找到你了!"我的语气和表情都尽量表现的自然,率先跟爸爸开口说了话,企图让两人的情绪稍微放松一下。回想之前,每次都是爸爸在人流中先找到我,然后会高兴的举着双手朝我的方向大喊"乖女儿,朝这边走,爸爸在这呢!"每次爸爸这样的接站方式都会让我又惊又喜。之后就是我屁颠屁颠的朝爸爸跑过去,爸爸这时候把我的行李接过去放进后备箱后,每次都会细心的帮我拉开车门。只要有爸爸在,就不会让我自己拉车门。每次当我想自己拉车门的时候,他都抢在我前面,把车门打开了。爸爸最爱告诉我说的就是女生生下来就该被宠着,有他在,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自己动手开车门。和爸爸在一起,总是会感到特别的幸福又舒服。
而如今,一切看起来都变了……我打过招呼之后,爸爸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拿走我的行李,而是顺势打开了车门,动作有些迟缓,失去了往常那股子灵活的劲头,"好,女儿,既然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咱们现在就回家。回家去、去看你妈妈……"语气出奇的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悲还是喜。
"是啊,我回来了,当然是先回家啦!对吧?爸爸 ̄我好饿啊,回家你要给我做你最拿手的辣子鸡丁!我想念辣子鸡丁的味道了。"我想缓和一下车里严肃的气氛,尽可能的表现的像平时一样,语气活泼的和爸爸说了些话,还在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
"那好,回家我先给你做饭,"说完了这句话的爸爸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语气平静的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是会说话的机器人一样,整个人都失去了以前的那种生气。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健谈热情的爸爸了,完全不一样了,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我都要不认识了……我实在忍不住了,胆颤心惊的向爸爸问了妈妈的病情"爸爸,妈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好点了没?医生怎么说?"我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可爸爸表现的却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没有给我一个正面回答,只是双眼死死的紧盯着方向盘,双手握方向盘也握的很紧,在我看来,爸爸这是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
在我问了这个问题之后,车里的气氛像是瞬间降到了冰点,爸爸迟迟没有回答,我也识趣的没有再说一个字,生怕气氛会变的更加糟糕。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我看来大概是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爸爸终于开口了,眼睛也不再死死的盯着方向盘,而是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柏油公路。
"女儿,既然你都问了,我也不会瞒你,何况回到家你见到了你母亲,我想瞒也瞒不住,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自己心里可要准备好,我怕你承受不来!孩子,如果你准备好了要听就告诉爸爸一声,我会给你讲所有关于你母亲病情的事。如果你不想听,爸爸妈妈也不会责怪你……"爸爸缓慢又悲伤的说了这些话。
听了爸爸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我心乱如麻,心如刀绞,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去乱想,而且是往最坏的方面去想,难道妈妈已经离开我们了?就这么着急,弃我和爸爸而不顾了吗?还是说爸爸妈妈这次吵架比较厉害,甚至动了离婚的念头,爸爸找我回来只是为了让我当说客?毕竟妈妈最疼爱的就是我,也最听我的话了。再往好了想,或者说这件事就是个乌龙,妈妈根本就没有得什么病,纯粹只是爸妈的恶作剧,只是他们想我了,才编了这样老套的借口骗我回家?还是说?
脑袋里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关于可以解释母亲病情的原因,大多数都是很极端的,因为一直在想这些可能出现的原因,头好痛,我感觉我头都要炸了,而且此时此刻我很没出息的哭了,哭的很大声,也影响到了一旁专心开车的爸爸,但爸爸反常的并未因为我哭做出任何反应,任凭我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