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顾玉开车到陈念家楼下。后备箱里常年备有一套换洗衣服，他下车取出衣服，上楼。

　　站在熟悉的大门前，顾玉拿出那串隆重、繁复、可爱的钥匙扣打开厚重的防盗门。

　　玄关处一盏小夜灯自动亮起，光亮虽然微弱，顾玉却感到异常温馨，点点荧光能让夜归的人不用面对一室黑暗。

　　两只鹅黄色绒布拖鞋歪在门口，其中一只鞋底朝上，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小女人的杰作。顾玉笑了笑，弯腰拾起，打开鞋柜门，准备将它们放回原处。

　　白色木质鞋柜上，一双同款灰色男士拖鞋赫然摆在上面。顾玉头皮嗡的一下炸开，拿着款式一模一样女士拖鞋的大手僵在半空。

　　他从前的一切黑暗经历都源自于那段背弃道德的可笑感情，他们的爱情让他从出生就背负着原罪，声名狼藉千夫所指。他比谁都知道名声对一个人的重要，他不想他的姑娘承受一丝一毫的非议，所以刚才抗拒来陈念家里过夜。

　　顾玉脸色煞白，想迈步离开，双腿却像灌铅了一样动弹不得。现在的他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叮咚，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长睫翕动终于找回一丝神志，勾了勾麻木的手指，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是陈念的信息。

　　【念：鞋柜里有双灰色拖鞋，是我爸的。客房的大衣柜里，米色格子那件是他的睡衣，都洗过了，你先将就一下。[调皮][调皮]】

　　读完信息顾玉再次看向门口的白色鞋柜，刚才令他瞬间情绪紧绷的灰色男士拖鞋旁边还有一双跟它们款式一样粉色拖鞋，应该是小念给她妈妈准备的。

　　手机放回口袋，顾玉走进客厅，靠坐进沙发里，宽大的手掌搭在额头上阖眸假寐。他有些懊恼，不明白向来冷静理智的自己，怎么会一遇到陈念的事情就方寸大乱。刚刚还好小念不在，要不然她看到自己那副疑神疑鬼的模样，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陈念回到病房时，董晚正在哇啦哇啦的跟人讲电话。见陈念回来，她结束了漫无边际的话题收了线。

　　“念念，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顾玉呢？”

　　“我们就在医院附近吃的。他折腾一天累坏了，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哎呦，哎呦，这么知道心疼人。”董晚见缝插针的打趣。

　　“心疼你大爷，还不都是因为你。”陈念嘴上骂着董晚，肢体行动却和她背道而驰。放下挎包，她撸胳膊挽袖子，抄起董晚喝完粥的饭盒去卫生间洗洗涮涮，给她们家尊贵的病号当起了老妈子。

　　甩了甩洗干净的饭盒放到桌子上，陈念擦了擦手坐到董晚床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自从陈念回T市以后，姐妹俩经常见面，大多时候不是吃饭就是逛街，像这样安静坐着面对面谈心的机会倒是不多。

　　两个人的话题中心自然是围绕着今天隆重登场的男主角顾玉！尤其当事人还不在场，董晚聊起来百无禁忌，八卦个彻底！

　　想到今天第一次约会时顾玉的几次欲言又止，陈念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说给董晚。

　　“晚晚，我觉得顾玉跟我相处的时候总是放不开。比如今天我们约会的时候，有好几次我能感觉到他有话想说，可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都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它让我们产生了距离感。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活跃在八卦一线十多年的董晚，嗅觉不是一般的敏锐：“念念，你喜欢顾玉，你告诉他了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以他的智商肯定知道啊。今天是我主动约他的，而且我们都开始约会了，他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啊？”陈念的语气里满是诧异，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特别交待吗？

　　“念念，顾玉是智商高，不代表他情商也高。今天你主动把他约出来，在你看来是约会，是你们关系更进一步的象征。可是念念，你别忘了，你们只是出去玩了一个下午，这并不能代表一段感情正式开始，我猜不能确定你的心意是顾玉畏手畏脚的症结所在。

　　“可我的心意就差没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啊！”陈念无辜的辩解。

　　“那你告诉我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是男女朋友吗？”董晚斜睨了病床旁的陈念一眼。

　　“那……应该还不算吧。”陈念被董晚问得竟然有点心虚，说话的底气也没之前那么足了。

　　“这不就结了，说到底他就是个没名没分的爱慕者而已，怎么大刀阔斧的行使自己的权益啊。所以呀，你既然喜欢顾玉，不如把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明确的告诉他。念念，男人也需要安全感，或许你可以给他增加一点信心。”

　　董晚语重心长的教育完陈念，开始接二连三的打哈欠，刚做完手术身体尚虚弱，八卦的兴奋信儿一过她就困了，眼皮越来越沉，没一会儿功夫便栽倒在一旁呼呼大睡。

　　起伏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陈念起身给董晚盖好被子，简单收拾一下病房，然后去浴室洗漱。

　　从浴室出来，陈念走到董晚床边确认了一下她的情况，见这丫头睡得香甜没有发烧的迹象，陈念安心不少。关灯，拉开陪护床上的被子躺了进去。

　　失去光源的病房变得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挤进一束莹光。陈念盯着地上银白色的光带，脑子里反复回想董晚刚才的话。

　　是啊，从始至终自己好像都没告诉过顾玉她是喜欢他的。

　　三年前，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他见上一面就负气离开，因为误会，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喜欢都变成了伤疤无人再提。

　　蹉跎了三年，两人再度和好，自己觉得他们都是奔着三十去的人了，不需要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那样，太过直白的表露心迹，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状态。

　　可整个过程中她忽略了一件事，那段她自以为没有必要给省略下来的告白，对顾玉而言不是可有可无。因为徐洁莹和顾凯复的关系导致了那么多人的悲剧，顾玉在感情道德界限上应该比谁都要克制。

　　自己从小被爱包围着长大，以为爱情理应是像父母相处时那样细水长流。可顾玉呢，他的人生承受了太多的非议，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一点温暖，自己在等待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时候，完全忽略了站在黑暗里的他，他已经等了二十七年，他渴望有人能全心全意的爱他，属于他。

　　想到这里陈念无比自责，难过自己怎么会如此的粗心大意，从来没考虑过顾玉的感受。要不是今天董晚提醒她，她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摸索到枕头旁的手机，陈念想发信息给顾玉。按亮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11：15时，她灵机一动，改变了主意。

　　蹑手蹑脚的爬下病床，打开床头灯，先是给董晚留了张字条，然后她穿好外套小心翼翼的拉开房门。

　　陈念一路小跑到护士台，跟护士小姐说她要离开几个小时，麻烦她们照看一下董晚。因为之前院长亲自打过招呼，要她们格外关照VIP7病房，小护士不敢怠慢连连答应。

　　跟护士交待好后，陈念片刻不停，快步流星的向医院大门跑去。

　　医院外面停着好几辆趴活的出租车，陈念拉开车门，快速报了地址。

　　午夜的公路车流稀少，出租出一路畅通无阻，可陈念还是觉得太慢，时不时的问司机一句“大概还有多久能到？”，恨不得师傅能直接把油门一踩到底。

　　11点48分，站在自己家门前确认过时间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还来得及。 一顾此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