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
他们之间距离不算很近, 可却谈笑风生, 神态愉悦而亲密。
韩强远远看见这幕, 脸上浮现出无限恍惚。
他克制不住自己会往坏处想, 认为克鲁克山是在借故搭讪陈家蜜, 人们常说外国男人深具绅士风度, 只不过是不分对象地散布荷尔蒙罢了。中国女孩特别容易上当, 对这些外国男人来说是非常容易上手的对象。
而往往在女孩不能自拔的时候,男人签证到期拍拍屁股就走了。
韩强不甘心。
对方虽然是亨特拉尔公司的人,但专业上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准。
而且能够朝夕相处, 给陈家蜜帮助和陪伴的,也只有自己。
最初陈家蜜相亲的对象,也是自己。
等韩强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走了过去, 打断了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之间的交谈:“上次陈妈让我上你家喝鸡汤,要不然就今天吧。”
陈家蜜觉察出, 韩强今天大失分寸。
原来无论自己怎么掩饰, 有情人之间的气息都是掩盖不住的。而克鲁克山带给韩强的危机感, 更几乎是雄性之间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辗转异乡的克鲁克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陈家蜜, 离开交易中心之后陈家蜜还要给他找个落脚的地方, 如果和韩强同行就没法实现了, 陈家蜜不得不当场回绝他,甚至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有委婉的方法,陈家蜜本不愿意这样。
“最近禽流感, 我让我妈不要买鸡, ”陈家蜜语带双关道,“不好意思了,就这样吧,韩强。”
就这样吧,你不能上我家。
以后除非作为同事和朋友,也不要带着别的企图上我家。
韩强大失所望。
他一直把陈家蜜当做理想的相亲对象,甚至一度钦佩崇拜着作为成功创业者的陈家蜜,想同她一路并肩而行,做生活和事业上共同的伙伴。可是直到陈家蜜当着别人的面拒绝他的一刻,韩强觉得心痛到没法呼吸,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对陈家蜜抱有男人对女人的情愫,而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感情因素是次要的,共同的目标和价值观才是携手的前提。
他忽略了陈家蜜这样闪亮如星星的女孩,有谁不希望用双手捧起她的星辉,而后多加真爱。
不是携手而行,而是捧在掌心。
韩强悔之已晚。
周刚目睹一切,匆匆过来救场,掩饰韩强失态的同时,还十分云淡风轻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关照克鲁克山一个人住在镇上务必注意安全。见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假模假样一前一后地出了大门,这才拍拍韩强的肩膀,拉着他回去办公室。
韩强一进门,就灌了自己一大杯茶水。
就算这样也没能冷静,他颓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刚搜肠刮肚地找话安慰他:“陈家蜜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你也不用太担心她。”
“我承认她做生意有一套,”韩强垂头丧气,“谈恋爱能一样吗?今天才认识的两个人……太不靠谱了,何况那男的还是外国人。”
周刚笑着摇头:“小韩,詹先生虽然没说他们俩认识,但也没说他们俩之前不认识啊。”
韩强迷迷茫茫的“啊”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陈家蜜看不中他啊,周刚不忍说实话刺激韩强,只好稍稍提点一下:“你这是当局者迷啊小韩,他们两个……明明之前就认识啊。”
那种不动声色的眉目传情,默契到位的言语交谈,如果不是初次见面,那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之间奇异的气氛就解释得通了;如果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那只能说缘分,头一次见面的人就仿佛认识很久的老友一般。
被周刚这么一说,韩强回想起今天从快餐店偶遇开始的种种,不再说话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周刚说得的确都是事实。
“而且啊小韩,我希望你不要在工作中带有个人感情,”周刚严肃地提醒自己手下的员工,“就算一时被情绪影响,也要理性客观地看待问题。我记得当初陈家蜜去阿斯米尔谈判红拂种苗的时候,你们都没抱太大希望,结果她竟然给谈成了,如今的陈官村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才发展起来的吧?”
那时候周刚都还不认识陈家蜜,此事是后来听旁人说的,如今想来,其实都有种种迹象在暗示,但是等到真人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却没有联想起来。
韩强不明白周刚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对,是这样的,当初就是没想到她能把事情谈成。”
周刚笑起来:“陈家蜜的能力,说她独自闯荡阿斯米尔我也是相信的。可是既然他俩可能之前就认识,那必定是陈家蜜去了阿斯米尔的时候认识的。对方是亨特拉尔公司的人,你说詹先生帮没帮陈家蜜?而且陈家蜜回来之后就辞职开公司……”
就算不是男人女人的关系,这关系也必定匪浅。
足可称亦师亦友啊。
韩强原本还在哀怨自己错失的感情,如今被周刚点醒,转而发现就算想要和陈家蜜成为生活和事业上的伙伴,自己恐怕也没有资格。
若真如周刚所说,克鲁克山就是那个帮助陈家蜜的人,那么他就是对陈官村有所恩惠,韩强连讨厌他都做不到。
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周刚拎着公文包准备下班,临走叮嘱韩强:“想不通就多想想,务必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明天太阳照样升起,咱们花照种班照上!”
也只能如此。
就算失恋了,地球也还在转。
韩强没开灯,办公室陷入一片黑暗,他出神地望着窗外一轮上弦月,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开始想念陈妈的竹荪鸡汤。
希望以后还能偶尔有蹭饭的福利,韩强自嘲。
连韩强的肚子都饿了,克鲁克山就更饿了,入夜之后中国的社会治安堪称世界前列,车子开出沿街花市后,四周围都是亮着霓虹灯或者闪着LED广告牌的小饭馆,陈家蜜把车停在半山山脚下。
山脚下还挺热闹,有一个规模中等的超市和几家饭店。
陈家蜜带克鲁克山进了一家拉面店。
她给自己点了一份羊肉泡馍,然后给克鲁克山叫了一碗牛肉拉面,加了两份面和半斤牛肉,如果吃不完就让他打包带上山,给那老爷子当下酒菜。
拉面店老板在这儿做了半辈子生意,也没见哪个人一顿可以吃三份面和半斤牛肉的,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这里的牛肉做法和欧洲的全然不同,但是牛肉更酥嫩更香浓,而且切得一片片,比克鲁克山吃过的西班牙火腿刀工更整齐更薄匀。
他好奇地拿筷子想去夹面汤上漂浮着的薄薄的肉片,可惜失败了。
陈家蜜撕了一片泡馍,瞪他一眼:“用勺子,好好吃饭。”
脱了西装,扯了领带,克鲁克山把衬衫袖子挽起,投身到和拉面奋斗的大业中去,一点都看不出先前道貌岸然的模样。加面的时候,他看看对面胃口小得像鸟一样的陈家蜜,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泡馍蘸酸甜的羊汤吃。
克鲁克山想起自己裤子口袋里,装得鼓鼓囊囊的番茄酱。
陈家蜜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们之后的每顿都可以在一起吃饭。
就连她吃着羊肉泡馍的样子,都显得特别可爱。
陈家蜜被他看得心惊胆战:“你看我干嘛?”
“羊汤好吃吗?”他好奇地问。
就是因为好吃自己才会点啊,陈家蜜下意识回答:“好吃啊。”
克鲁克山顺势又提要求:“我还要一碗羊肉面。”
陈家蜜:“……”
店主:“……”
留下一堆空碗,一言难尽的陈家蜜带着心满意足的克鲁克山去了隔壁的超市,买了毛巾牙刷和睡衣拖鞋,克鲁克山拎着满满一个塑料袋的日用品,满怀期待地往陈家蜜的小车走去:“我们现在回家吗?”
陈家蜜有点不忍心。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名片是海洋之歌那样的香芋紫色描边,四周围烫了一圈银,设计特别美特别潮。陈家蜜三个字的字体都是花体,底下排了一圈玫瑰的图样,写着“永强鲜花贸易有限公司”。
克鲁克山呆呆地接过名片,捏在手里。
“你从半山的入口往上,台阶不高,最多走五分钟,就是一处干休所。”陈家蜜唯恐自己心软,语速飞快地说完,“你拿着我的名片找一位那老爷子,就说是来考察的外商,他会安排你住下的。”
克鲁克山只想时刻和陈家蜜在一起:“可是……”
“虽然是半山上,但是房子是造给退休老干部的,设施新服务好,你住着很合适。”陈家蜜截断了克鲁克山的话,“你安心住在这里,我明天一早再来接你,带着你四处考察参观。”
既然陈家蜜坚持,克鲁克山便沉默接受。
但他那双蓝眼睛看着陈家蜜,对于她的抛弃行为满含谴责。
可陈家蜜能怎么办,毫无预兆地带着克鲁克山回家,跟父母说我要跟他在一起了。
信不信陈爸把他打个半死。
陈家蜜不得不硬下心肠:“天都黑了,你赶紧上山,我这就回家,明天早晨九点见。”
她转身就走,一路没有回头看,一直到坐进车里才去看后视镜,克鲁克山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挪,远远地看着她的车,抱着一个大塑料袋眼里满是委屈,就好像一条无家可归被抛弃的可怜大狗。
陈家蜜把钥匙插好想要启动,心里却烦躁得发狂,良久她猛地拍了下方向盘,开门下车。
“跟我走。”她拽着克鲁克山上车。
小车慢悠悠地开回了陈官村。
因是冬天,入夜就没什么人在外头了,陈家蜜停好车,两个人站在围墙外面发呆。
虽然一时冲动把人带回来,陈家蜜却没做好面对父母的准备。
克鲁克山把塑料袋往身后一背:“你住几楼哪间?”
陈家蜜指了指二楼:“这一层都是我的。”
底楼是院子、客厅以及陈爸陈妈的卧室,外院改成了陈氏玫瑰的办公室,陈家蜜独占二楼大部分空间,外加公用的书房,三楼则是客房和储藏室。既然她一个人住那么大地方,克鲁克山就不担心自己晚上没地方睡了。
他手长脚长,轻松一蹬就越过围墙,因为此处村民彼此熟识,围墙都不算高。克鲁克山翻进院子以后,踩着落水管跟猴子一样爬到二楼,消失在阳台里面。
就像罗密欧轻轻松松翻进朱丽叶家的露台一样。
陈家蜜从头到尾看得合不拢嘴。
陈妈正好出来倒垃圾,看见陈家蜜一个人站在后院围墙下面发呆,狐疑地问道:“回家了怎么不进来,看什么西洋镜啊?”
是在看西洋镜没错,这个西洋镜很厉害呢!
陈家蜜怕陈妈看出纰漏,连忙挽着她的手进门,绝不敢告诉她家里进了个野男人。 总裁每天都在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