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宝石
村公所在十多年前就取消了建制, 取而代之的是由村民民主投票产生的村委会, 村公所的办公室虽然予以了保留, 但平日里都是铁将军把门。村里人会偶尔使用那台大喇叭, 上任村长拿它给卖老鼠药的做广告, 遭到村民极力反对之后, 喇叭就一直闲置, 上一次使用还是因为一年前的雪灾预报,现任村长用大喇叭广播紧急防灾的事项。
“走走,赶紧走, ”村长表现得比克鲁克山和陈明华还要急,“趁这会儿多数人在家里吃饭,赶紧把消息广播出去, 不然一会儿乡亲们吃完了饭出去闲逛或者去邻村棋牌室, 播了广播也找不到人。”
开了没几分钟,克鲁克山望着面前一条小土路傻了眼。
车子买太大了, 再也开不进去。
陈明华开门下车, 因大家都是熟人, 他就去附近一户人家敲门, 借了一辆自行车出来, 让村长上了后座, 然后关照克鲁克山在原地等他们,两条腿一蹬自行车就窜了出去。
村长在后座上回忆陈明华这个小伙子,却记不起来他以往给村民们留了下什么印象。陈家早年那段官司自己是知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村长挺看得上陈爸陈妈为人的缘故, 底线问题一步不让,绝不可能因为男丁的关系动摇了陈家蜜独生女的地位。但对于这个让人怜惜的侄子,陈爸陈妈至少出钱让他念完了书。
念书多重要啊,村长心想,多少村里的孩子读了初中就打工去了,陈爸却想法儿让陈明华去了他单位合作办学的一个大专。就这点上,陈明华就得谢谢他叔叔全家一辈子。
据说陈明华现在给她堂姐打工,能靠上陈家蜜这棵蓬勃生长的大树,是陈明华的福气。
也得他自己用功努力才行。
村长觉得,虽然陈明华在村里没什么存在感,连他亲生父母都好像看不到他的存在一样,但是小伙子能活成如今的踏实勤奋,脑子转得也不慢,那是非常难得的了。
自行车载着一老一少,“吱”的一记刹车停在了村公所的门口。
村长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从里头找出一把黄铜质地的,试了几下打开了因为久未使用而显得滞涩的门锁,大木门被缓慢而沉重地“嘎嘎”推开,里头只要一张大长桌子和堆在角落的椅子,还有一个带锁的文件柜放着些早年的资料。
墙壁上满是二十年前贴上的,如今已经泛黄剥落的标语和海报。
村长所说的广播设备就在墙角的一张小桌上,此处的话筒音响连接着村子四角各设的一处喇叭,因为考虑到一旦遇上天灾人祸以及紧急事件,广播全村的效率会非常之高,所以当时村委会一致同意保留这处设备。
如今这个决定算是派上大用处了。
陈明华趴地上把电源通上,试了试声音,把话筒递给了村长。
他试音的那几声“喂”,已经被全村都听到了,村民们还在吃饭的放下了碗,抱着孩子的哄孩子睡了,就连这会儿紧急被召去各处玫瑰园开工的工人,都好奇要广播些什么,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
“各位乡亲,我是村长老陈头,”村长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刚才我得到一个好消息,有人要和我们村子做一笔大生意,今天就得做成,我作为村长就决定启用这台广播,发动发动群众。”
陈明华也很紧张,看着村长正在说话,在一边捏紧了拳头。
“这要和陈官村做生意的人大家都认识,大家也都听过他的歌,”村长说了几句话有点儿放开了,“就是大歌星罗琛,你们都听过他那首歌吧:我这辈子最大愿望是和你白头到老,珍惜我们相爱的每分每秒,就算有一天你我都会变老,白发会和星星一样闪耀……”
村长竟然在广播里哼了一段。
正在家里凝神听广播的陈妈当场就笑喷了,村长难道不是借着千载难逢的广播机会过了一下唱歌的瘾吧,她转身去给那老爷子倒了杯茶。
年轻人都出去拼搏了,老头子老太婆就为他们守在家里。
那老爷子接过茶杯,听到村长那几句歌词挺有意思,他以前是当领导的人,不太怎么接触人民群众的日常乐趣,现如今听了罗琛这首被人广为传唱的歌曲,竟然觉得还挺上口的。
他问陈妈:“这就是那个罗天王的歌儿?歌名是什么?”
陈妈告诉那老爷子这歌儿就叫《白头到老》,大江南北都会唱这曲子,就算是陈官村里有喜事要办酒,酒席上这首歌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那老爷子猛地拍了下大腿:“白头到老,这个好啊!”
这不是现成的送上门的名字吗?那老爷子顿时觉得自己也要时来运转。
村长陶醉地哼了两句歌词,村里已经笑成了一片,他回到正题上:“明天就是情人节呐,罗琛要在海市开八万人演唱会,人家发话了要十万朵红拂玫瑰布置舞台,你说云市还有哪个村子具备这个实力?不是我这个村长自夸,他就算找遍中国也只能找到我们陈官村,咱们陈官村十万朵红玫瑰明天晚上就和罗天王一起出现在电视上,被全国人民看到,陈官村是不指望能上春晚的,可是能上个演唱会也不比春晚差啊。今天在家里没要紧事儿的人,我村长就恳请大家一句,都去种红拂的玫瑰园帮忙,工钱由陈氏玫瑰当天结清,务必把十万朵红玫瑰在晚上送上飞机。”
有些人是被村长所说的愿景打动了。
更多一部分人是听说可以直接现结一天的工钱,眼睛都亮了。
很快就有一波波人流,合乘着村里用来送花的小货车,给载到各处地里的玫瑰园里去了。村委会的干部告诉村长一共出去了八辆车,大概有两百来人,村长这便松了一口气,加上几处玫瑰园那一百来号工人,人数是尽够了的。
他还特地赶去陈家报了个喜,克鲁克山栽了一车人又回来陈氏玫瑰。
进了门,陈家蜜还没回来。
村长把情况跟陈爸陈妈和那老爷子说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飞机上的货位谈成了没有。
陈妈等得焦急,想来想去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陈家蜜,电话接通了就报信说是人手都搞定了,保证完成任务,十万朵红拂在太阳落山之前会从陈官村直接运到云市机场去,问她飞机搞定了没有。
这下陈家蜜是真没有退路了。
她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再去一趟速风,立刻敲定晚上的航班。
“妈,国营的那架飞机满了,咱们只能用速风。”她把速风的报价估摸着报给了陈妈,陈妈担任的是财务,陈家蜜想让她心里有个数,“这样咱们账面上可能就会没钱了。”
听到那个数字,陈妈没绷住:“呀!这么贵呀!”
运费要比花本身还贵了。
可这有什么办法,这是情人节档期,哪家企业不赚钱来帮你做慈善呐?
陈妈刚才听说人员到位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散了,关照了一句让陈家蜜路上小心,也别太担心钱的问题,这才挂了电话。
克鲁克山听了全程,他其实很想说自己有钱,可是这种发言似乎不太合适。
而且容易抹煞陈家蜜个人的努力。
他打算等到一切解决了,再私下问问陈家蜜需不需要帮助。
克鲁克山要和陈家蜜结婚,他们就会共享对方的一切。
这样的觉悟毋庸置疑,克鲁克山相信陈家蜜也会拿相同的心情回报给他。
彼此之间的心意,就仿佛散发着芬芳气息的宝石。
这就是他之所以愿意待在云市的信心来源。
陈妈把物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那老爷子一拍桌子:“哼!投机倒把!”
这哪儿跟哪儿呀,陈爸陈妈相视苦笑,这是市场经济,总不能要求别人无条件地帮你。陈氏玫瑰和速风,顶多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
“我打个电话。”那老爷子跑到秋千架子那里,偷偷摸摸地打了个电话。
陈爸想去关心一下,被陈妈制止了。
陈家蜜刚刚打算和陈建国告别,陈建国的手机响了,他示意陈家蜜等一等,赶紧接起了电话,对方没给陈建国说话的机会,话筒里的人似乎是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陈建国只能一个劲“是是”地答应着,却拿眼神暗示陈家蜜“有戏”。
这可把人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陈建国挂了电话之后,一脸神色古怪:“是我前领导的电话,他两年前升官调任到帝都总局去了,这会儿是打电话关照我一定要给你想办法。”
陈家蜜一下子就想到了那老爷子,一定是老爷子使的人情。
“可是货满了,”陈家蜜觉得人情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必好使,“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有领导的指示,至少有理由让负责具体货量和计算的人,重新去点一遍运输目录,否则以陈建国的立场,他不能那么自私地加重自己人的工作量。
当着陈家蜜的面,工作很快被安排下去。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邮件发到了陈建国的邮箱,陈建国仔仔细细地把那张表格看了一遍,陈家蜜也伸头去看,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陈建国却是每天都和这种表格打交道,一下子就看到了重点。
“二十米乘以十米,还两个这样的货,还都是卫生纸?!”陈建国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他立刻拨了分机,把预定的箱号报给对面:“对,就这两个货,都是卫生纸,给我从飞机上扒下来!什么?不能这么干?有什么不能干的?卫生纸又不赶情人节档期,出事了我负责,给我统统扒下来!” 总裁每天都在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