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他们回到余姚已半月有余。
冀漾调动十天干,天南海北的寻来名贵药材给花沅。
再在暗中配以自己的人参血,一起喂给她。
期间,保密措施做得极好,丝毫未被花沅察觉。
自古良药苦口,也幸亏花沅嘴壮。
苦药虽难吃,但只要告诉她价钱昂贵,她就会一滴不落的吃干净,顿顿如此。
冀漾还日日给她从酒楼买来她点的菜谱,总之,倾尽全力让她保持身心愉悦。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玄和的医术和灵药下,花沅总算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是夜,明月当空,万里无云。
花沅为了以防自己红颜薄命,每日总会抽空写一些遗书,日日更新,查缺补漏。
今夜又在点灯熬油的书写。
里面有很多她想表达的话,可是字却不会写,她很为难,于是用圈圈,或者谐音相近的字代替。
冀漾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夜里寻她,可是夜夜看她头悬挂梁,锥刺股的倩影,实在忍不住好奇。
在他心里,小丫头绝对不是那种爱读书的性子,都是咬牙念书的那种!
“咚咚咚!方便进来吗?”
他敲门后,听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花沅唰的一下拉开门,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她小脸堆笑,拉着他就往屋里请。
热情洋溢,道“沅儿的房门,随时向哥哥打开,快进!”
冀漾几乎是被她按到书案前。
就见一张张淡黄色的竹纸,写着大字。
小丫头还不会小字,只练过大字,而且还认不全,只会硬抄,却记不住字形。
所以一张三尺宣纸只能写下四行九列的大字,大约每张纸三十多个字,这其中还包括圈圈圆圆点点叉叉。
“唉!”他悠悠地叹息一声。
小丫头实在没有书法上的天赋。
他着实的任重而道远啊!
就在这时,花沅撅着小屁屁,趴在地板上,从床底下扒拉出一大摞三尺大的竹纸。
只看着就觉得沉,花沅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抱上书案。
“沅儿有很多不会写的字,想问问哥哥,可又怕打扰了您的功课,便一直攒着。”
“虚心求学是好事,我很欣慰,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并不打扰……”
冀漾本来看她上进,十分高兴,可是当目光扫到大字上的时候,虽心里早有准备,神色却依旧是止不住的忧伤。
医术。
我花氏沅儿,有意愿未了,特立此术……
嗯,看来小丫头要学习医者,写些手札,虽然字粗糙些,却也是个有善心的,他要多鼓励才是。
“唰!”一张三尺大的竹纸完了,冀漾继续翻看下一张。
木木水上小又水青,木子草玉,花十兄草力,花十兄心,花人土土,花母……
桶桶是我最烟雾之银,还有力圈西榻哞,一定要给我赔赃。
他面色微凛,不可思议地望向小丫头。
这是啥?
他若是直言,定会打击小丫头的上进心吧!
登时,花沅出现在他身侧,温声道“沅儿的字不好,哥哥别见笑。”
“不会,只是这个工程极为浩大……”冀漾面无表情的点评一句。
“很浩大嘛?”
“……”山野不浩大,如何能生长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还要十个兄弟齐心协力的培土。
且需烧些烟雾,给牛取暖,毕竟在花海里母牛还带着哞哞叫小牛儿,也挺不容易的吧!
估计小丫头要一桶桶的喝牛奶,记得她说过洗牛奶浴对皮肤好。
小丫头爱美,银子节省惯了,还是地方大些好吧,不然在西处圈养牛后,再在此处下榻时,会有异味的,如贪腐一样肮脏……
冀漾发挥出潜在的想象力。
“沅儿哪里写得不对吗?”
“怎么会,沅儿最是纯善!”
“哥哥是天底下对沅儿最好的人,若是沅儿有个意外,一定要帮我完成遗愿!”
“啊,什么?”
遗愿!
他肯定是听错了!
唉,寒毒未祛,又添耳鸣之症了?
这副身子骨,可真是个病秧子。
“就是这遗书啊!”
冀漾:“……”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一个大坑,都不知要如何作答了。
当他意识到不妥,欲要起身告辞时,已是来不及了。
他尚未挪动半寸,花沅稍稍侧过身,抬起手,宽袖垂落,就把他严严实实地挡在圈椅里。
“哥哥方才还称赞的呢,可不准赖账!”
冀漾:“……”他就是怕打击她的积极主动,才才才顺着小丫头说的那么一句。
“哥哥是英雄,一言既出,百马、千马也难追!”
冀漾:“……”现在把话收回,是否还来得及?
它可以不做英雄,不,他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劳什子英雄。
“哥哥,就不要挣扎了,您一定要记得遗书上的话,沅儿若是有个万一,哥哥要想办法帮我报仇!
哥哥,一定要背下沅儿的遗书。
我花氏沅儿,有遗愿未了,特立此书。
林淑清、李莹,花克勤,花克慧、花佳,花牡,通通是我最厌恶的人,还有边亚焟他们,一定要给我陪葬!”
冀漾:“……”脑海中,墨云翻涌。
原来医术是遗书,木木水上小又水青是林淑清,木子草玉是李莹,花十兄草力时花克勤,花十兄心是花克慧,花人土土是花佳,花母是花牡。
桶桶是通通,最烟雾的银,都是谐音……力圈西榻哞,也不是在西面圈养牛……而是边亚焟她们。
“哥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又看,又听的,记住了嘛?”
冀漾:“……”是否可以选择性的忘记?
“哥哥,前两张纸只是简单概要,后面的才是细化。
是沅儿读给哥哥听,还是哥哥亲自看?”
冀漾:“……”是否可以两个皆不选?
显然,抗议无效。
花沅把一大摞遗书,一张张摊开,全部摆在他的眼前。
她又怕阁臣大人不愿意看,于是,在他耳边,给他完完整整的朗诵了三遍。
冀漾在小丫头的威逼下,只得咽下所有的话。
他表示,十分后悔敲了邻舍的房门……
夜深人静,云翳遮月,风停叶止,山野寂寥。
唯独竹楼彻夜燃着红烛,一对人影与婆娑花影,一同倒映在窗棂上,有些端绪在悄然之间蔓延。
不久后,院试公告下来,附近会稽县、上虞县、嵊县,都赶来余姚院试,今日便是县衙登记的日子。
五黄六月,烈日炙烤着大地,满城尽是焦金流石,路旁的杂草丛几乎都要燃起来。
空气中弥漫的热浪,没有一丝风,路边本应茂盛的树冠,也都没精打采耷拉着。
冀漾不好搞特殊,顶着炎炎夏日,同众学子一并来县衙领院试结票。
领结票的队伍排得如长龙般蜿蜒曲折,案子前的书吏抹着汗仔细比对抄录,谨防有冒名顶替之人。
而排队之间,有风华正茂的年轻学子,也有累次赴考三四十岁的中年,更有花白头发的老学究,但各个年龄段的学子,均是热得汗如雨下。
好容易快排到冀漾,衙里不少书吏都知这是府试案首,依着他如今的才名,新知他这童生身份不过是走个过场,过了院试便是秀才,不由提前恭贺了一番。
冀漾淡笑着回礼。
“哥哥,喝水!”
花沅一身小书童打扮,背着一个她特制的小背篓。
小脑袋上还戴着帷帽,似乎生怕被晒黑了,就算闷热也捂着,她对于姿容有着非一般的执念。
她高高地捧着竹筒,乖巧地举给他。
之前带着的水,都被她给喝光了,这是她刚刚讨来的水,天气太热,没有水很难熬的。
“去那边玩儿吧!”冀漾喝完水后,担心热到小丫头,让她去树荫下小憩。
花沅很想去休息,但瞧着排队的除了寒门子弟,就是富贵人家的书童。
她怎么也表示一下不是?
于是,她眸色纯然干净的瞅着他。
试着建议,道“就由沅儿帮哥哥排队吧,等快到的时候,再叫哥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