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国洛王城,这是琅琊国的都城,自然是高檐桂华流瓦,雕轮宝马如云。进了司贤坊,更是琼林玉殿,满街繁华。
“龙府!这是青龙君的家?”赤龙君指着龙府正门前两个硕大的鎏金大字给雨末看。紫龙君轻车熟路就找到了青龙君的家,天色已晚,也不知青龙君是否在府上,紫龙君道:“先歇下吧,长街拐角有处客栈。”
三人沿长街前行,紫龙君看到了顺风客栈门口的幌子,正要领赤龙君和雨末进去。突然,一个孩子从店里冲了出来,口里大喊着:“娘,娘,我不敢了!”跟紫龙君几乎撞了个满怀,又闪身一骨碌朝长街远处跑去,几人目送那孩子远去,回头再一看,一个妇人正怒气冲冲的手提戒尺追到门口,看到门口正欲进门的这三位,那妇人一愣,收住了要追出去的脚步,扭头就往回走。
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一把拉住紫龙君的手往里带去,紫龙君被那妇人拖起就走,赤龙君和雨末赶紧跟上。
来到客栈二楼,那妇人将三人送进偏角处的一间客房,屋内三人回头对着那妇人跪倒就拜,那妇人却道:“拜什么拜?待着,别出来!”出门前,那妇人又转身问:“你们住店吃饭,有钱结账吗?”
赤龙君和雨末都看紫龙君,妇人戏谑道:“看他干什么,他可以不吃不睡,一样可以活着,他又不需要钱。”
赤龙君露出尴尬的笑容,难得的憨态可掬,道:“我没钱!”
“你就是流氓地痞的作风!”妇人不屑,又看了一眼雨末,算是这三个人当中最正常的人吧。
“我们从紫龙山来的,哪里有钱?我们一路上把紫龙君的玉冠都卖了,若不是碰巧进了这家店,今天要卖紫龙君的冰雨了!”雨末说的委屈。
“主神,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吧!”赤龙君突然挺起身,好像得了绝妙的主意。
“没钱?帐我先给你们记着!回头我找迎风结去!”
等了不多时,客房的门被一脚踹开,主神手托木盘,臂弯里还挎了个竹篮子。赤龙君机灵,一个健步窜上去,把木盘端着手中,雨末也过来接下了竹篮,紫龙君兀自站在原地,满脸写满了疑惑,见桌上摆好了酒菜,那妇人也已落座,紫龙君急不可耐的问出那句憋在心里的话:“主神,你缘何在此客栈?”
赤龙君和雨末也是齐齐的望向主神,这真的是太意外了。雨末是猜到了主神应该在琅琊国洛王城,但哪里想到还没落下脚,就在客栈偶遇了主神。
主神先是拉起紫龙君落座,然后为众人一边斟酒一边道:“无念,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来找迎风的家,帮他传递家书吗?”
“当然记得,就住的这家客栈。”紫龙当然记得主神刚入主神宫就三分了神界,并且带紫龙君来琅琊国找到迎风的家,送上书信,还带着龙姑姑回了神界。
“你只陪我来过一次,后来我自己又来了几次,也都是住这。然后,我就成了这家店的老板娘了。”主神说完颇有些许的得意,自斟自酌了一番,又看向众人,“你们怎么来了?”
赤龙君急着往前凑了凑身子,问道:“刚才那个孩子?”他们都听见孩子跑出去的时候喊着娘,而追出来的是主神。
“那是我二儿子,调皮的很!”主神答话间,眉头又皱了起来。
“二儿子?”赤龙君诧异,有二就有一啊!主神至少有两个儿子呢!
“对!”主神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推了赤龙君一把道:“谁让你坐的,你跪着!烧了藏书阁还没跟你算账!”赤龙君依言跪到一旁,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主神又给大家斟酒,道:“你们赶紧说,神界怎么样啊?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琅琊国?”
确实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彼此都是!
紫龙君言简意赅的将神界如今只剩了蓷儿一人的情况说了一下,主神黯然神伤,禁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楼下大厅里吃饭的客人喧闹了起来,主神道:“你们先歇着吧,我这还忙着呢!你们要见迎风等明天再说吧!”
神界破败至此,雨末觉得很是羞愧,也知道主神一时接受不了,心里难过,需要缓缓神。等主神走了,紫龙君和雨末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休息,紫龙君打坐,雨末凑到一边问:“哥,刚才没见你吃饭。”
紫龙君嘴角挂着温柔,“最近都不吃了。”
“为什么啊?”雨末不解紫龙君是何意,上来拉紫龙君的衣袖急切的询问。
紫龙君多年容颜不改,还是盛年的英姿,低垂着眼眸,抬手轻轻揽了一下雨末的脑后,温言道:“末儿,出了神界就有诸多的危险,我需修灵才能保护好你!”又朝赤龙君望了一眼,“月影有永生,我修灵可助你延年益寿,长伴他左右。” 说完,朱唇紧闭,眼眸微阖,气息减弱。
为了助你能长伴他左右,他宁愿忍不食人间烟火的寡淡,受一人入定问天的凄苦。
雨末回头看了看赤龙君,原来想陪你一起老去,现在想尽可能陪在你的永生里。可是,你我欢愉,却苦了无念啊!
那边,赤龙君也是无心睡眠,他透过窗子望着长街对面的龙府,那个自己曾经追随依赖多年的人,此时可能就在目之所及的某个房间里,一别多年,他在做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什么?
半夜,赤龙君突然觉得不对,猛地坐起,发现空气里满是烟火之气,正要起身推窗查看,房门却被一脚踹开,主神大喝一声:“月影!”
月影一愣,习惯性的马上乖乖跪好。
雨末推开了窗户,惊道:“起火了,是龙府!”
主神道:“雨末你看好这个混世的魔王,无念快去龙府看看。”两人应声答是,月影却十分着急,跪在地上想向主神解释,又想跟着紫龙君一起去龙府,可是无人理会他。
龙府起火,赤龙君如何能够袖手旁观?一咬牙,腾的起身,朝着窗外龙府的方向去了。
雨末招了招手,弱弱的喊了声:“月影,回来…”再回头看,主神早已气的脸色大变,一掌拍在雨末的后背上,疼倒是一般,只是看着一向温和的主神发了这么大的火有点害怕。雨末想去追赤龙君,却被主神拎着他的后衣襟拉到桌案前。
“来了就闯祸!这是个冤家!”主神兀自生气,无处发泄,又朝着雨末的后背拍了两掌。
“不是月影吧?他没出去啊!”雨末确实不可能与赤龙君同居一室,却连他出去放了个火又回来了都不知道。
“火!火!你看到了吗?是火!他一来对面就着火了,这么巧?”主神又是几掌拍来,“能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两人望向窗外,大雨里龙府的火光慢慢降了下去。
紫龙君从窗口飞身进来,道:“火灭了。”
“人呢?”主神问。
“谁?”紫龙君问。
“迎风啊!龙府失火他可否平安?还有月影啊!把他抓回来啊!”紫龙君又转身飞了出去。
趁着紫龙君和赤龙君都不在,雨末急忙凑近主神,问了一句:“主神,你可知紫龙君和赤龙君的神力何来?”
主神不答,而是盯着雨末的双眼,烛火中,那双眼清澈純明,由眼观心,他还是那个心底良善,没有怨念的少年。雨末被主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下了头,“主神,金刚不坏之身,永生不死之寿,神力通天之能,都抵不过你一颗凡心吗?”
主神还是不答,轻咳了两声,秋季寒燥,主神喝了一口茶润喉,“若是能吃上一口梨膏,多好啊!”
雨末:“……”
“这梨膏可是经过九滤九炼,二十斤梨才能熬着一小瓶。滋阴润燥,温养肺腑,还能养血生肌,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呢!仙儿,你是南方人,到琅琊国会因为天干物燥,嗓子不舒服。你以后每次来,我都给你熬好梨膏备着,你早晚一匙梨膏就不会嗓子难受了。”
仙儿面色红润,拿着小瓷瓶手里把玩,上面彩绘的两朵凤仙花,这少掌柜确实是花了心思在讨仙儿的欢心。但想起来上次这笨蛋在厨房熬川贝梨汤的傻样,又不由得怀疑这梨膏的来历,“真的是你亲手熬的?”
“那自然!熬了三天三夜啊!”
仙儿听着少掌柜诉起苦来,不由得打趣道,“那真是有劳少掌柜啊!仙儿哪敢常来叨扰!还要辛苦少掌柜为我熬梨膏!”
少掌柜本想卖个乖,没想到适得其反,赶紧堆笑道,“不辛苦,不辛苦,莫说是熬三天三夜,就是熬三个月,甚或三年,我也愿意熬好了梨膏换仙儿姑娘能来一聚。”
主神痴痴的回想着,脸上不由得就浮上了美滋滋的笑容,一低头满是娇羞,看得雨末莫名其妙,又不敢打扰。
一阵风冲进室内,两道身影钻了进来,紫龙君翻飞的白衣收拢,神态肃然,“主神,不是月影,是祠堂里的长明灯!”
“迎风呢?”
“迎风不在龙府,已经去了琅琊国北境,修筑……”紫龙君没说完,赤龙君愤愤的抢话道:“他去北境修长城了!说是要赶着冬天下雪前,拦住南下的蛮族!”
主神和紫龙君都不知为何说起青龙君修长城,赤龙君会如此的生气,只有雨末心里跟着着急,那是他的亲族,他却如此卖力!
闹了一阵,都没有睡意,主神索性招呼三人围坐,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琅琊国了?”
“来找主神!”雨末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主神可知道,雨国王室是上任主神的血脉?”
闻言,主神倒是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狠狠的捏着桌上的茶碗,再挑眉就多了恼怒,“我留你在神界,留十二星君守在神宫,你!哎,也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
雨末知道这事说到底还是要怪赤龙君,主神不忍直说,但是藏书阁里留了线索,“主神,你可知明霁已经回到了西陵国?”
“他?西陵国新国君继位与明霁有关?”
“是!”
“神力……”主神欲言又止,盯着雨末,突然双眼瞪大,“无念刚刚说,神界刚刚历劫,天罚降下近三十条地裂,是谁惹动天怒?又是谁止息天罚?”
雨末拉过赤龙君到主神身边,“我们都猜是月影!”
主神默然了一会,突然冲出了房间,再回来手里就多了一把菜刀,赤龙君苦笑,撩起自己的衣袖把左臂摆在桌案上。
主神拎着菜刀坐到桌案边就准备下手,雨末从短靴中抽出一把小匕首,递给主神说:“要不用我这个吧!你这把刀看着不快。”
主神握着赤龙君很是细瘦的小臂,摩挲了两下,“月影受天怒九十九天?”主神再抬头已泪如雨下,哪里还舍得用匕首割他?“月影,你是糟蹋了哪家的姑娘啊?”
赤龙君:“……”
雨末:“主神,除了子嗣这事……”
“月影杀了人!”主神又在赤龙君细瘦的小臂上拍了拍道:“做主神,不可留子嗣,扰乱人伦。不可凭神力取人性命。月影得了神位,有了金刚不坏之身,永生不死之寿,神力通天之能。却不能娶妻生子,也不可再夺人性命了。否则,你不受天怒,就会有天罚降世。”
“主神,月影还不曾试过神力,不知神力相助能否救出被明霁囚禁的人。”
“怎么还称呼我主神?我俗名叫凤仙,你们改口叫我凤仙吧!”
赤龙君道:“主神,月影还做月影,主神还是主神!”
雨末觉得改了称呼也好,更好分清楚,边催道:“凤仙主神,月影也不想做主神,但是此时不敢轻易放弃神力,我们还要救无念的父亲、母亲,还有月影的两个妹妹!还有明零、赤狐,还有很多人!”
凤仙主神还沉浸在对赤龙君的同情中,“绵延子嗣是自然之法,草木播种,雌雄□□,道法自然。生儿育女本就是天道,可是做主神却不能留子嗣。空有无穷的寿数,虽满足了对长生不老的贪念,却断绝了最自然不过的生育与死亡。做主神,苦啊!月影,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