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龙君推门而入,疾步上前,冰雨出鞘,寒光乍现,蓷儿惊恐中滚落在地,“师父!我!”
赤龙君还沉浸于酒后荒唐,欲起身寻人,被紫龙君一掌扇在脸上,那掌力透着冰寒,赤龙君被打的瞬间酒醒了一半。
“回紫龙山,现在!”紫龙君返身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蓷儿,冷言道:“你独自上路吧!”
蓷儿答是,出门前,想回头瞧他一眼,终是不敢,白衣翻飞,冷月下轻飘飘的上了屋檐,踏着寒夜走了。
十三架了马车,载着紫龙君和赤龙君出了天水城,明震和赤狐送到城门外,不敢再跟,也不敢相问,目送那小马车远去,都盼着默君快回来吧!
路上走了十余天,紫龙君与赤龙君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沉闷压抑,十三也不敢多言。一直送进了神界,到了紫龙山,赤龙君照例住进了默室,清清冷冷一人独眠。
蓷儿得知紫龙君回来,在闲室外跪了一天一夜,紫龙君不理不言,看也不看一眼。
赤龙君知是自己犯错,连累蓷儿受罚,举着扒皮跪在紫龙君面前,“哥,你替默君打我一顿!饶了蓷儿吧!”
紫龙君抓过扒皮,看着赤龙君依旧瘦骨嶙峋,心下不忍,一鞭子抽在了蓷儿身上,蓷儿身上疼,心里恼,为何同是你的弟子,你却为了他这般对我!怨恨的泪水肆意流淌,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紫龙君又一鞭子甩向蓷儿,被赤龙君一把抓住鞭身制止,“你打我,饶了他!”
紫龙君将扒皮鞭扔在地上,冷言道:“你不许再为他求情,也不许再见他!蓷儿,去龙潭洞闭关悔过!”
“我都干了些什么?真是混账!”赤龙君独自回到默室,紧闭柴门,明志不再外出。
盛夏已至,午后鸣蝉喧,夜深飞流萤。秋凉又至,层林尽染南飞雁,柿子霜红满树鸦。
没有蓷儿费心思换着样给他送饭,赤龙君只能日日青草汤聊以度日。人还是那么瘦,好在没有再出什么意外,紫龙君偶尔会站在默室外隔着院子远远的瞧上一眼,孤灯残烛下赤龙君形只影单,再不是烈焰堂里桀骜不驯,狂野嚣张的那个月影。
柿子熟了,赤龙君站在院子里打柿子,然后将柿子抱进屋,又摆起柿子阵,放在地上一个道:“月影,在紫龙山默室!”
又放一个在自己旁边道:“紫龙君,无念!”
又远远的放了一个,道:“青龙君,迎风!”
又挑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柿子在手里把玩了一番,道:“默君,小黑狗!”
说到小黑狗,赤龙君扭头往床榻上看去,上次摆这柿子阵的时候,雨末喝多了酒,睡得香甜,用手去摸他,他就往被窝里缩,说不上为什么他就那么招人喜欢。思念突然就泛滥起来,赤龙君一低头看到两滴眼泪掉落,在地板上晕开湿湿的两个小圆圈,赶紧抬手擦干脸上的眼泪,虽然不会有人看到,但还是觉得很丢脸。
再回头看到柿子,想起雨末醒后一个翻身滚到地上,将赤龙山踩了个稀巴烂,又笑起来,他真是个冤家!
赤龙君拿起床头架子上那个干巴柿饼,比上次看时又缩小了一圈,小小的薄薄的,自己咬的牙印已经看不见了,赤龙君拿着柿饼在手里把玩,转头间院子里白衣一瓢,等他来到院中,却已不见了紫龙君的身影,只留了排得整整齐齐的几排柿子。
有些事做着做着变成了习惯,比如你受伤了要给你炖鸡汤,再比如每到秋天就要为你做柿饼,经年累月的做成了习惯,忍也忍不住,忘也忘不了。
伙食慢慢好了起来,赤龙君以为是紫龙君已经消了火气,再差兰儿来送饭的时候就加了鸡汤,柿饼照样天天排着队在默室的院子里晒着太阳,一切都好,只须再熬过一个寒冬,默君就要回来了。
我捧着冰凌花去见你,你不在,我驾着马车去接你,你不来,我现在守着默室等你,你终要归来啊!愿明年春来早,燕子双飞,芳草芊绵,鹰隼高秋皆远,牡丹芙蓉太艳,愿与你在早春重逢,开做不起眼的冰凌花,宿做无大志的屋前燕。
赤龙君坐在屋门口,胳膊肘着膝盖,望着天光云淡,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月影,再抬头,紫龙君已经站在了院子当中。
“紫龙君!”规规矩矩站好,拱手施礼,赤龙君觉得自己做的很得体,可是施礼完毕,刚一垂手抬头,就挨了紫龙君一个巴掌。
“你还敢偷偷见他?”
“谁?”
“我刚去了龙潭洞,蓷儿不在!你们?”紫龙君上前夺了赤龙君的扒皮,挥鞭就打,赤龙君被打的委屈,却也不敢反抗,紫龙君不懂控制扒皮的角度,两鞭子下去都见了血,紫龙君收了鞭喝了一声,“出来!不然,我打死他!”
一抹白色的身影闪进了院子,“师父!秋天了,我只是忍不住想来默室,又到了做柿饼的时候了!”
赤龙君这才惊醒,原来都是他!
“滚回去!”紫龙君冰雨出鞘,指向蓷儿,“你不要执迷不悟,回去思过!”
“师父!我在龙潭洞中,过夏入秋,罚的还不够吗?”蓷儿说的委屈,却也倔强,立在紫龙君对面,面对冰雨在前,不怯不惧,坚毅决绝。
“月影在,你就不准出来!回去!”紫龙君送出一阵冰寒,霜花将蓷儿围住,白色的凉气吹过蓷儿的面颊,蓷儿失望的闭了闭眼,“师父,为何在你的眼里,我就命薄如纸,唯有他能得你们的珍视?”蓷儿迎着冰雨又往前迈了一步,“师父,你收我为弟子,只是为了教我游灵?只是为了要寻雨末,所以需要一个亲传弟子为你推灵!师父,你可曾真心的教过我?可曾真心的为我想过?”
紫龙君不知是怕冰雨伤了蓷儿,还是被蓷儿揭穿了心事有愧,后退了两步,凝眉冷对,却无言以回。
蓷儿又转头看向赤龙君,道:“赤龙君,你有没有算过,我为你炖了多少回鸡汤?从醉春楼到永宁城,再到这默室,你知不知道,你在醉春楼只说过一次我炖的鸡汤好喝,我就再没有换过配方,连红枣和枸杞都是按个数精心搭配!你有没有想过,从你离开紫龙山,每一年的柿饼都是我为你做的!雨末他只做了第一年,却全部喂给了小龙,你吃到的每一个甜心的柿饼,都是出自我的手!我在眼前,你不珍惜,他在天边,你非要等他!”
“蓷儿!你疯了!”紫龙君冰雨裹着冰花刺向蓷儿的肩头,蓷儿躲也没躲,抬手一把握住了冰雨的剑刃,青山幽谷中,最适合修心养性,而阴寒的龙潭洞中,最适合修炼阴性的土元和金元之气。蓷儿在龙潭洞中半年,金元主攻伐,蓷儿愤恨之中任由金元贯行体内,融通血脉,强暴霸道之金元已助他可以空手幻化各样武器,徒手可擒万千兵器。他也不想悔过,却任由思念越来越长,情义越来越浓,情意绵绵中,主防御的土元也助他全身遍布了坚甲,冰雨被他握在手里,停滞空中,土元的黄色暖光融化了逼近的寒光霜凌,眼见金红交汇间,一股强劲之力反噬冰雨,赤龙君一把拉开紫龙避开,回身斥责蓷儿道:“蓷儿,还不跪下!你在师父面前,怎敢如此?”
蓷儿含着眼泪,跪倒在地,将冰雨恭敬横置于面前,“师父,得罪了!你让我带他走吧!”
紫龙君一愣,拉住赤龙君道:“月影,你不许去!”
赤龙君:“嗯?”
蓷儿起身来到赤龙君身边,“琅琊国龙府出事了,青龙君差屏遥来求师父相助……”
“蓷儿,你!”紫龙君暴起藤蔓无数,从地面钻出欲缠住蓷儿,赤龙君听到龙府出事,果然急切拉住蓷儿问道:“出了什么事?青龙君呢?”
蓷儿散出万点金光,将藤蔓切割寸断,两相角力下,金元压制木元,土元侵袭水元,蓷儿知道紫龙君自会尽力阻挠,只能拼出全力,合掌拍向紫龙君的胸口,一口鲜血吐出,紫龙君血脉尽乱,蓝色与绿色的灵流肆意飞窜。
“蓷儿,你疯了?”赤龙君抱住紫龙君喊着无念,却被紫龙君无法聚拢的水灵所伤,蓷儿拉开赤龙君道:“师父没事,水木都有疗愈之能,青龙君已经往洛王城赶了,他凡人之躯,此去凶多吉少……”
赤龙君见明霖和兰儿已经赶了过来,也知道紫龙君虽有伤,却并无大碍,便只好心下一横,抓起扒皮跟着蓷儿一道出了紫龙山。
刚进了琅琊国的境内,两人就追上了青龙君,之前已经回到神界的锦伦和屏遥,带着青龙山旧部上千的人马都在,赤龙君知道是出了大事,决定见青龙君前先详细问个明白。
蓷儿便细细的讲来,原来一入秋他就出了龙潭洞,偷偷去默室附近盘桓,因轻功好,动作迅捷,一直没有被发现。心里多少也想紫龙君,便也远远的去闲室看上两眼,当看到屏遥急匆匆进了闲室时,就离得近些听着,蓷儿耳力极好,便在没有被紫龙君发现的情况下将屏遥的所言都听了个真切。
琅琊国百年来都是用龙府的战神保疆土,御蛮族,当今的龙王本也无太大的野心,只是夺了龙之渊的将军印后,青龙君居然放走了北境的蛮族,又听闻蛮族已经在西北本属西陵国的土地上建城。北疆雪灾已过,还是有蛮族赶着牛羊往西陵国投奔,这让龙王心里没底,加上朝臣中多人嫉妒龙府的声望与世代爵位,便有小人进了谗言,告了龙府暗中与西陵国相通,龙王是知道龙府蛮族血脉的秘密的,便也起了疑心,担心龙府要联合西陵国,为蛮族复仇。
在北境接了将军印守边境的是青龙君的大哥龙待月,在龙府的是二哥龙追云,琅琊国的龙王将龙追云诱骗入宫,囚禁地牢,又以龙府一众为要挟命令大将军龙待月带兵讨伐天水城的蛮族。龙待月将军不肯,卸了大将军印,回洛王城请罪,也被那龙王关进了地牢。
“作死!杀蛮族,救亲人?怎么可能?”赤龙君听了事情的始末,不禁替青龙君头疼,又问:“龙姑姑知道了吗?天水城什么反应?”
蓷儿答:“我听屏遥说,龙姑姑已经带天水城蛮族组成的大军逼近琅琊国北境,给龙王的条件是,放了龙府的人就撤兵,否则直取洛王城,青龙君也是得了消息,从神界出兵,目前屯兵在此就是等龙王的消息!”
“欺人太甚!龙府的人为他琅琊国杀了多少自己的亲族了,如今蛮族在西北建城,他还不肯放过!”赤龙君恨恨道,又一想,那天水城和青龙山都不过千人,当年琅琊国西进有十万余众兵马,龙姑姑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啊!这天水城也是雨末的心血,好不容易得了生息之地,如今全城出动回琅琊国北境血拼,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可是那待月和追云也是亲侄儿,又哪能坐视不理?
这正是龙王的诡计,就是要迫使蛮族自己回北境受死!明震!赤龙君知道明震必然与龙之渊一道去往北境,不禁心里一疼,岂能让他们如此送命?
“蓷儿!”赤龙君两眼热切看着蓷儿,蓷儿会意,什么都没说,笑着点了点头,带你出来就是准备好了与你并肩作战,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你说去要,我便绝不犹豫。
一黑一白两匹快马闪进夜色里,直逼洛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