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末看着明雾又重新张罗起人马拆烈焰堂,穿插的梁架也全部卸掉,堆在一边形成一座小山,最后剩下置于石质基座上的八根圆柱,拆的是赤龙君曾经的家,也是雨末第一次见到赤龙君的地方。
“等等!”雨末突然很是不舍,明雾闻声喝令了所有人停手。
雨末走到最边角上的一个圆柱旁,抬起手摸了摸那根柱子。初到赤龙山,烈焰堂夜宴,雨末常常曾经躲在这个圆柱后面偷看赤龙君,再回想当时赤龙君桀骜,自己羞涩,真是有些好笑。
“这是上好的楠木!”看出雨末眼中不舍之情,明雾试探的问道:“要不这八根柱子留着吧?木料太粗,也不好运走,再说万一要是赤龙君要回来,留下这根基也好重建。”
雨末放眼赤龙山,心里一阵心酸,赤龙君当年明明是被龙之渊算计,又被雨末毁掉了狂魔、列鬼。现在,赤龙君却舍掉一切,要实现雨末建天水城的愿望,帮龙之渊解困北疆的蛮族。
他看起来暴虐残忍,嗜杀成性,内心却毫无怨念,唯有一腔热血。他身世凄惨,带着一身的伤痕,却尽心尽力保护身边每一个人。只有雨末知道,他坚硬的铠甲下,藏着脆弱的孤独的灵魂。
“有马车吗?”雨末问。
明雾无奈的摇摇头,“默君,我们都是骑马来的。有托木头的马车,但无法载人啊!”
“给我匹马!”雨末道。
“默君?”雨末不敢骑马,这几乎成了神界的笑话。做为唯一一个骑过青龙、赤龙、紫龙的人,而且也是唯一一个骑过小龙的人,神界的人对雨末都是十分的羡慕,说起来都道他天赋秉异,天资超凡,但称赞完了,总会有人接上一句,谁料他竟不敢骑马,然后一阵嘲笑之声结束关于雨末驭龙的话题。
雨末指着八根圆柱,道:“这八根柱子,留着!快,给我匹马!”
明雾答了声是,跑开了。
雨末从靴中取出匕首,在圆柱上刻画起来,很多年后,赤龙君会再次回到这里,看到圆柱上的字,赤龙君会眼含热泪,却抱着雨末笑得肆意开怀。
骑马,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不过是两腿夹紧,手握缰绳,任由马一路狂奔,就死死夹住马鞍,不要摔下去就行。
雨末骑马一路狂奔,进了默城,直奔醉红楼。听城门通报,默君来了,明霁立即从城主府赶去醉红楼拜见。可到了醉红楼后院,却见薇儿等一群姑娘围着还骑在马上的雨末,而雨末却一脸的为难,扯着马缰绳就是不下马。
薇儿道:“默君,你下来啊!”
另一姑娘道:“默君,你别怕,我扶着你的腿!”
又一姑娘道:“要不搬个凳子来吧!”
“对对!快去搬凳子!”几个姑娘彼此相拥着跑开了。
“默君!”明霁上前拱手施礼。
雨末一见明霁想见了救星一般,道:“明霁哥哥!你快过来!各位姑娘你们都让让,你们都回避一下,我!我有事跟明霁讲!”
众姑娘见是明霁来了,都拘谨起来,屈膝施礼,赶紧都避开了。
“默君!”明霁站在马下,抬头看着雨末,也是惊奇他居然敢骑马了。但是,旋即想起自己刚刚学骑马时的情况,知道了为何现在雨末此时在马上下不来。
“默君,这是从紫龙山来?”明霁问。
“从赤龙山!”足足跑了两个时辰,在马上真是人都快颠死了,好歹一直夹紧马鞍没有摔下去,只是两腿已经麻木,动也动不了了,大腿内侧却针扎一样的阵阵刺痛,雨末急得眼泪汪汪。
明霁知道了路程和时间,大致判断了雨末现在的伤势,便道:“默君,你忍一下,我找人抬你下来。”
说完,回头招呼了几个醉红楼里的小厮上前,吩咐他们每人搬一把椅子摆在马的两侧。明霁牵稳马,再让四个小厮分别站在马两侧的椅子上,一人抱腿,一人拖腰,现将雨末从马上抬起,明霁牵出马。雨末还是骑马的姿势被四个小厮抬在空中,明霁将马缰绳交给别人,又回来指挥四人,慢慢的从椅子上下来,抬着雨末往暖春阁走去。
之前,在院子里围着雨末的一群姑娘都躲在假山后,连廊后偷偷看着,见到如此情景都咯咯的笑的花枝乱颤,明霁也顾不上训斥,只是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一遍,暂时压住了对雨末的嘲笑。
进了暖春阁,四个小厮抬着雨末在床榻上轻轻落座,可屁股一挨上床,雨末就啊的一声惨叫,吓得四个小厮瞬间又站直了身体。
明霁指挥四人调转方向,让雨末面朝床榻,脚先着地,再膝盖着床,然后抱腿的两人松开腿,扶着雨末的胳膊慢慢放下放。折腾了半天,可算把雨末整个人放倒在了床榻上。雨末把脸面严严实实的埋进软枕了,摆了摆手。
明霁和四个小厮一起出了暖春阁,到了楼下的正堂,明霁喝了一声站住。四名小厮齐齐回身,道:“城主,有何吩咐?”
“可知刚才抬得是何人?”明霁厉声问道。
一名机灵的小厮听明霁声音威严,忙跪倒拱手答道:“回城主的话,刚才抬得是默君!”其他三人也纷纷跪下。
明霁叹了口气,嘱咐道:“此事不可以跟旁人讲,若我日后听到有人议论默君今日之事,我就割你们的舌头。”
那名机灵的小厮忙答:“是!”
“你留下,其他人先走吧!”明霁打发了其他小厮,留下了那名机灵的,附耳吩咐了几句,又转身回了二楼,站在外室不知道该不该再进去,又不敢直接就走,犹豫着坐了下来听着内室的动静。
过了一会,那名小厮提着一个木匣子回来,道:“城主,外伤药都在这里。”打开木匣子,指着其中一个白色瓷瓶道,“这瓶药可敷在创口上,止血消炎。”又指着另一个青色瓷瓶道:“这瓶药可活血化瘀,要轻轻擦,不能用力揉搓。”说完,又给明霁看了看自己的手,道:“刚才抱着默君的腿,裤子上有血!”
明霁提着木匣子进了内室,见雨末趴着一动没动,便道:“默君,让我看看你的伤吧?”
雨末抬头看了看明霁和手中的木匣子,道:“药留下,你出去!”
“默君!”明霁知道雨末现在可是连动都动不了,怎么能上药?如果有磨破的创口不及时上药,会有发炎恶化的可能,又劝了一句,“默君!让我看看吧!腿上有伤口,若不上药,粘连到裤子上……”
雨末想着要明霁给他脱裤子,给他在大腿内侧上药,立刻又将羞红的脸埋进了软枕了,不说话了。
明霁放下木匣子,撩开门帘对还侍立在门口的小厮道:“去把刚才那三个人叫回来!”
雨末见明霁又带着抬他的那四名小厮回来了,抬头喝问:“你们要干什么?”
明霁跪下对着雨末拜了三拜。
拜完,起身道:“默君,得罪了!”说罢,指挥四名小厮分站雨末两侧,两人按住胳膊,两人按住腿,不顾雨末的挣扎,明霁提着木匣子上了床,跪到雨末两腿之间,上手扒下了雨末的裤子。
雨末大骂一声:“放肆!滚开!松开我!”无奈,骑了两个时辰的马,浑身散了架一样的疲累,又加上两腿实在是疼痛难忍,等雨末将按住胳膊的两名小厮甩开,裤子已经被明霁扒了下来。
雨末回身看了一眼自己赤.条条的两条腿,一弓腰抽出降龙鞭,吓得按着腿的两名小厮也滚到了地上,不敢上前。
明霁还跪在雨末身后两腿之间,直视雨末的戟指怒目道:“默君,容我给你上了药,你若生气,我认你责罚!但此时,你若还要反抗,我就再叫更多的人来一起按住你!”
雨末此刻的狼狈,还要叫更多的人来看?雨末闷哼了一声,小声道:“明霁留下,其他人出去!”
等四名小厮都出去了,明霁打开木匣子,又道一句:“默君,得罪了!”撩开后襟,低头一看,眼之所及,都是紫黑一片,两腿内磨得最厉害的地方更是掉了一大片皮。
明霁用一块光滑的小竹片从瓷瓶中取了药,又往前挪了挪膝盖,俯身涂药,竹片一碰上雨末的伤处,雨末羞得紧闭双眼,紧握拳头,肌肉紧促耸起,疼的额头上一层薄汗浸出。
明霁知道雨末难为情,但是这药不能不涂,便道:“默君,其实我记得你。你小时候跟着敬皇叔到宫里玩,你记得你小时候眉清目秀,一双眼清澈纯净,你还记得你有两个哥哥很宠着你。我是嫡长子,却没有亲兄弟,从小虽尽享宠爱,却始终孤单。我是你的堂兄,你我血缘之亲,你受伤,我做兄长的照顾你是应该的。对了,默君,你可还记得我也曾去过敬王府,那是你大概七八岁,我刚得了佩剑明月,你很喜欢,一直盯着我的佩剑看,我当时很想将佩剑交到你的手上,但是敬王斥责了你,让你回避,我当时也小,在敬皇叔面前不敢造次就没有叫住你。”说着,明霁将放在小桌上的佩剑送到雨末面前,又接着道,“你还记得吗?”雨末抚摸着明霁的佩剑,雨国的剑,莹白玉鞘,云海纹饰。明霁见雨末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明月上,臀.峰慢慢松弛,手上动作加快,将所有青紫的肌肤上都涂上了药。又留木匣子撑着雨末两腿之间,盖好了被,从床榻上下来,跪到雨末床头,道:“默君,药上好了,得罪了!”
雨末道:“明霁哥哥你快起来,多谢你!”雨末将佩剑还给明霁,“我记得那次明霁哥哥去敬王府,我父王说你要去青龙山修习了,一别经年,再见你就是在神宫了。”
明霁浅笑盈盈,道:“是!我们本是血缘之亲,默君不要跟明霁见外。”明霁见雨末眼中已经布满血丝,便道,“默君休息,我在外室,有事叫我,这几日,我照顾你!”
雨末一夜没睡,也是劳累疲乏,答了声好,闭上眼就睡着了。
补了一觉,雨末醒了,趴着睡了几个时辰,身板僵硬,用手撑着挺了挺身,突然一阵内急之感袭来。
死月影!误会了可以吵架,生气了可以打人!为什么要跑?
雨末咬咬牙叫了一声明霁,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年纪轻轻的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让人伺候!
雨末解了内急,趴在床榻上,捂着涨红的脸问道:“赤龙君来过吗?”
明霁答:“今早来了默城,从我那里要了些钱,就走了。”
果然如此,雨末猜到了赤龙君的行踪,却苦于追不上,如今又因为骑马受了伤,更是没法追了!
“我的伤几日能好?”
“若痊愈至少半个月!”
“你给我备辆马车吧!”
明霁答是,又劝道,“默君,怎么也得躺上三天!”
雨末又在心里骂着死月影,等我追上你,让你日日跪在床边伺候我!但眼下急的是要赶紧追着他,“不等了,你再给我找个人,送我去月国影城。”说完,趴在床上拱了拱手,道,“多谢明霁哥哥!”
明霁备好了马车,叫来之前机灵的小厮,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徐十三。”
“十三?”
“是,在家排行十三。”
“月国人?”
“是!”
“家是哪里的?”
“月国影城下面的一个小村。”
“回影城,路熟吗?”
“熟,默城与影城之间,醉红楼的人货往来,都是我接送。”
“好!你送默君去影城,路上好好服侍。我会派人随行护送,住店吃饭都有人提前安排,但是默君有伤,身边只留你一人方便。”
十三领命,随着明霁进了内室,拜见了雨末。
明霁亲自俯身背起了雨末,送上马车,将马车送到了默城外。马车已经走远了,明霁回首看见城门上的那个默字,又内心激荡感激之情,朝着马车的方向躬身拜了很久,才带着随从回了默城。
马车走的很慢,尽量避免颠簸,车后的夕阳将马车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似乎就像雨末的心已经早于他的身,提前往月国影城的方向去了。
天完全黑了,经过一处驿站,十三见雨末在车厢里趴着已经睡了,就没有停车。知道有人护送,十三信马由缰,靠在车厢上休息,一夜马车没停,慢悠悠晃荡着。再到清晨,雨末听到马车外林鸟啾啾,叫了一声十三,却无人应答。
雨末往车厢门口爬了爬,撩了门帘一看,没人!又喊了两声十三,还是无人应答。雨末心里惊慌,马似乎也感到了不对劲,停了脚步,马蹄声停,只剩了林鸟叫得声声宛转悠扬,雨末却听得惶恐不安,不由得往车厢里缩了缩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