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坤山已过,再往前就见若云青山下,威肃军旗翻飞,风旌高揭,铁衣寒士守城,低沉号角连营。琅琊国的北境主营建在一座旧城上,城墙厚重,已被塞北的风沙吹得斑驳古旧。
有屏遥带路通关,一队车马顺利的进了主营的城门。
一路疾驰,雨末坐车也是坐的头晕目眩,到了将军府前,十三扶着雨末没走两步就两腿发软,再勉强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呕吐起来。
“月影,你快去见你迎风哥哥吧!不用管我!”
雨末虽然语气不善,但是已经通报了进去,屏遥也正等着带路,不能让青龙君等太久,赤龙君嘱咐了十三两句就独自先随着屏遥去见青龙君了。
青龙君对他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教习之恩。青龙君于赤龙君如父亲,如兄长,也如恩师,是赤龙君得以活命的恩公,是给他名字的那个人!
雨末一边吐一边思索着,提醒自己,月影在他面前乖巧,装怂,也是应该的,即使与他抱头痛哭,也是有情可缘。
心理工作做的充足,雨末重新振作脚步往将军府主殿走去,到了殿前“丹心殿”三个大字映入眼帘,青龙君一片丹心顺上天,一片赤诚敬主神。雨末脚步沉稳,心里又想象了一番,月影跪在青龙君面前,抱着他迎风哥哥的腿,哭着撒娇,青龙君伸出手…….
不许摸脸!雨末打了个激灵,停止了胡思乱想,抬起的脚终是踏上了主殿前的阶梯,却听到殿里传来的不是卿卿我我的呢喃音,而是疾风暴雨的争吵声。
“他们怎么不是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与你我有何区别?”
“混账!有两只眼睛和一张嘴的就是人?那猫狗鼠蛇哪个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岂能与你我算做同类?”
“青龙君,你讲不讲理!他们明明跟我们一样!他们怎么就不算是人?”
青龙君道:“赤身裸体,茹毛饮血之类,岂能称呼为人?”
“赤身露体是因为北疆没有桑棉,是以兽皮避体,茹毛饮血是因没有五谷可食,他们到琅琊国北境抢掠正是为了吃得饱,穿的暖,不过为了获取人之必需之物。”
“未经教化,野蛮如兽!实与牛马无异!将他们关在笼中约束有何不妥?”
赤龙君道,“他们不是牛马!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只是与我们不同而已。”
正吵着,雨末进了大殿,赤龙君见雨末面色苍白,正要上前询问,青龙君却怒道,“来者何人?我的大殿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锦伦!”
雨末听到青龙君大喝锦伦,吓得赶紧跪到青龙君面前,替锦伦辩解道,“锦伦君……”
“放肆!”
赤龙君凑到雨末身后提醒道,“在青龙君面前哪能称他为锦伦君?”雨末赶紧改口,“锦伦,锦伦他不在殿外,是我……”
“混账!”
赤龙君又俯下身提醒道,“不能用我!”又补了一句,“傻狗,要先称呼青龙君啊!”
雨末又重新道,“青龙君,锦伦他不在殿外,是雨末擅自入殿……”雨末为难的看了一眼赤龙君,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龙君哼了一声,骂道,“混账东西,知道自己是擅自进殿,还不滚出去?”
赤龙君低头看了一眼雨末,虽然也知道青龙君这是有火正好发在了雨末身上,但是也确实是雨末没什么规矩,让青龙君抓了错漏,就比了个口型先出去,雨末起身出了丹心殿,回头一看赤龙君也跟了出来。
“你怎么也出来了?”
“出来给你通报啊!锦伦不回来,你就傻站在外面?”
“月影,青龙君他!”雨末看了一眼赤龙君,眼中含泪道,“他真的是把蛮族当做牲畜……”
赤龙君皱眉道,“他居然不肯承认蛮族是人,他自己的亲族,他却……”
赤龙君叹了口气,抚了抚雨末的后背道,“默君,我们先跟他讲道理,如果说不通,默君放心,我定是要助你带走所有的蛮族,哪怕……”
哪怕什么?赤龙君没有说下去,只是用一个坚定决绝的眼神告诉雨末,无论如何,月影都是他身后的支持,无论他要翻天覆地,还是要沧海桑田。
雨末心下惴惴,他早就知道赤龙君身上有一个软肋,那就是青龙君!月影!雨末将这两个字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名字都是青龙君给他的!让赤龙君与青龙君反目,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还不滚进来?还需要我请你们吗?”两人还在门口思绪万千翻转,青龙君已经在帐内等得不耐烦了。
赤龙君先进了正殿,恭敬一拱手道,“青龙君,雨末前来拜见。”接着侧转了头,轻轻一脚踹在雨末膝弯里,雨末赶紧跪倒先拜了三拜,才跪直身体,拱手扶额规矩道,“弟子雨末拜见青龙君!”
“逆徒,可恶!”
赤龙君又抬脚踢了踢雨末的膝盖,提醒道,“师父!叫师父!”
雨末不由得心生一丝无奈与委屈,重新道,“弟子雨末拜见师父青龙君!”
青龙君冷哼了一声,又接着骂道,“逆徒,你不老老实实呆在神界,跟着赤龙君瞎跑什么?”
雨末放下了额前的手,道,“青龙君,我和……弟子和月……弟子和赤龙君……”
雨末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已经被赤龙君踹了好几脚,不由得恼怒的挪动身体躲闪,“弟子和赤龙君来是为了请你……请青龙君放了关押在营中做苦力的蛮族……”
见青龙君眉头斗然紧拧,赤龙君一个箭步上前道,“青龙君,蛮族也是人,应给他们自由,不可……”
青龙君拍了桌子,“不可什么?这是琅琊国的地界,这是奉琅琊国国君之命行事,赤龙君有何资格指责?”
“青龙君!”雨末刚一开口,青龙君抄起桌上一个茶碗砸到了雨末身上,一杯热茶尽数洒在了雨末的衣襟上。
青龙君还在责骂着混账,逆徒,闭嘴,滚……
赤龙君心疼的蹲到雨末身边为他拍落身上的茶叶,再回头已经是怒不可遏的急红了眼,“龙迎风,你……”
见青龙君猛的站起身抽出顺天,雨末一把拉住赤龙君,只身抵到迎面劈来的顺天前,“青龙君,息怒!月影,你快!”
青龙君手中顺天一抖,剑锋扫过雨末的下巴,一道血流沿着雨末白皙顺滑的颈部缓缓流了下来,“逆徒,你叫他什么?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吗?”
雨末复又缓缓跪地,拱手于额道,“弟子不敢,弟子口误,赤龙君……”
“月影,你教的好徒弟!尊卑长幼呢?神界现在都已经不用尊称了吗?你为师的跟着受罚也不为过!还不跪下!”
“龙迎风!”赤龙君左手一把将跪在自己前面的雨末拖到身后,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燃起一簇火苗,推开青龙君的顺天,其他的话也懒得再说,只是又字正腔圆,咬牙切齿将龙迎风三个字从嘴中又磨了一遍。
青龙君喝道,“滚!欺师灭祖,不敬天,不敬神的混账!”
赤龙君也不废话,拉起雨末疾步出了丹心殿,迎面正碰到刚回来的锦伦,赤龙君一手又拎上锦伦,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将军府。
既然跟青龙君翻了脸,总不能还舔着脸住在将军府中,好歹旧城里还有客栈,虽条件差了些,但也是个能暂时落脚的地方。
“月影,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你跟青龙君翻脸。”
“说什么话!”赤龙君哪会跟雨末计较这些,只是心疼的抚着雨末的下巴,查看着伤口,上着金创药。
“是我一向莽撞,今日更是触了青龙君的逆鳞!”说着赤龙君别过脸偷笑,笑了一阵又不过瘾,直接搂着雨末的肩膀笑道,“龙迎风,默君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还说了三遍,我的迎风哥哥今天真是要被我气死了!”
雨末看着赤龙君笑的开怀,眼里甚至都挤出了泪花,“月影,你那不是莽撞,是你本性正直,胸有侠义。”
接着又对被绑在一旁的锦伦道,“锦伦君,赤龙君绑你回来本是担心你会在青龙君那里受委屈,但是我也要说你两句,面对青龙君如此残暴的对待蛮族,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对罪恶保持沉默,置若罔闻,甚至助纣为虐,也是一样的作恶!”
“我是西陵国人,在青龙君眼中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还有什么资格与青龙君讲什么善恶?”
“锦纶君,若是给你松绑,你会跑吗?”雨末蹲到锦伦身边,就要给锦伦松绑,“默君啊!你还不知道他?若不是这样绑着,就是被我的扒皮抽死,他也会爬回青龙君的脚边!”
青龙君一片丹心,锦伦作为青龙君座下的第一亲传弟子也是一样的忠诚,赤龙君拉开雨末的手,“先绑着吧!这几年都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青龙君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的龙迎风,简直是不可理喻!”
“月影,若是我们说不通,那等龙姑姑来了……”雨末心里想到这一层不免又哀戚起来,赤龙君也是拧着眉,一脸恼怒。
“其实,青龙君这几年很不容易!”锦伦低着头,开了腔,声音轻轻的,揉进了沧桑。锦伦这几年更不容易,逸尘每次提起锦伦都忍不住落泪哀叹,但是他遇到故人,一句委屈都没有说,却替青龙君不平,“琅琊国国君昏庸无道,他在洛王城富贵奢靡,将北境安宁的重任交给青龙君独自支撑,军饷拖欠,粮草不足,派来服兵役的多是半大的孩子来军营里混口饭吃,徭役也派不来。”
雨末又凑回锦伦身边,扯开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赤龙君端了一碗热面送到锦伦面前,“把面吃了,慢慢说!”
锦伦接过面,筷子一戳,荷包蛋流出溏心,再抬头满眼盈盈,“多谢!”这是赤龙君煮的面,还是溏心蛋。
青龙君入主青龙山后,锦伦就跟在身边,那时赤龙君常常赖在青龙山混日子,惹得青龙君生厌撵人没饭吃的时候,锦伦就会偷偷给他留饭,而锦伦被罚的时候,赤龙君也会深夜送一碗窝着溏心蛋的面给他。因西陵国屠城,青龙君一怒之下要将锦伦和归尘都撵走,也是赤龙君收留了锦伦,带回了赤龙山。初到赤龙山,锦伦极度的萎靡,茶饭不思,还是赤龙君日日送一碗窝着溏心蛋的面给他,劝他既无过错,有何可悔?
“琅琊国曾经二十万大军西征,龙王怎么会是个昏庸无道,不重视边塞军事的昏君?”雨末听屏遥说起青龙山的钱带到琅琊国钱庄没有开起来,就被青龙君都填补了军需时就很是疑惑,这琅琊国可是国富民强的泱泱大国,怎么青龙君还算计起他在神界积攒了多年的家底。
正吃着面的锦伦停了筷子,“龙王一向骄奢淫逸,整日盘桓后宫,国政大事都是一位老公公操持,那老公公倒是有些野心,政务也是处理得井井有条,可是,青龙君刚回了琅琊国不久,那老公公就……”
“被毒死了?”
“月影,你怎么知道?”
“三公主毒死的!真是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