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锦伦也将这名字在嘴里又磨了两遍,还是茫然,青儿是谁?赤龙君和雨末如何在琅琊国还识得这么个孩子?
雨末将手中的玉又端详了一遍,大小质地和暗刻的图案纹路都与紫龙君所赠的灵玉无异,只是背面多了一条浅浅的青丝,摆手叫过赤龙君,指了那道青丝给他看,“月影,你看,并不是你丢的那块!再说,那天水河途径神界西侧就转了南向进了米安国,并不途径琅琊国,这孩子怎么可能会捡到你丢的那块!”
“青儿!”雨末拖起孩子脏脏的小脸,怜惜的用手拭了拭青儿脸上挂着的泪珠,青儿很是享受的拿头蹭了蹭雨末的手。
“爹爹!”
“不!不!我不是!”雨末急得连连摆手,但看见青儿眼中闪出的失望又心软了,哪里忍心告诉青儿他的爹爹已经不在人世,他此生再也不可能见到他的爹爹了?再看孩子赤着单薄的小身体,小脸冻得通红,皲裂着数条红印,又闹腾了这一夜,疲惫无力,软软的一团,埋在自己的怀里。
“青儿,饿了吧?”雨末翻了个身,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压好棉被,回身吩咐赤龙君,“让伙计快点准备早饭吧!再去给青儿买身衣服,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扒了他的衣服?”
“不是我!我昨晚在军营碰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光着,被人撵着跑,还是我救下了他!”赤龙君腰间一摸,昨晚青儿为了逃跑,跳进了冰河,他也跟着跳了冰河去追,腰间的钱袋掉了,只好朝着锦伦伸手,“锦伦,拿钱!”
锦伦看着赤龙君还赤着上身,一脸疲惫,便道:“赤龙君也歇下吧!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早饭,再去给那孩子买衣服!”
“你?”雨末似乎还不放心锦伦,又用询问的眼神去看赤龙君,赤龙君倒是了解锦伦,知道他即使要回青龙君身边,也不会用这般托词借口偷跑,便放心的摆摆手,打发锦伦出了客房。
室内唯一的床被青儿占了,赤龙君只好床边一偎,又打了两个喷嚏,雨末本想出门找伙计再要一床棉被,刚起身却发现青儿闭着眼抖个不停,上手一摸,额头滚烫,但手脚冰凉,这是冻坏了。
“月影,快上来!进被窝儿,给青儿暖暖身子!”雨末提着赤龙君就要往青儿的被窝里塞,赤龙君趴在床边,嫌弃道:“他!他!光着屁股呢!”
“他是个孩子,你怕什么!进去!”赤龙君拗不过雨末,被雨末掀了罩在身上的外衣,扒下湿津津的外裤,塞进了被窝,搂住了赤条条,冰凉凉的小孩,青儿本是有些害怕,但是抵不过那温暖怀抱的诱惑,缩了缩身体,拱进了赤龙君的怀里,冰凉的小手往那滚烫的胸膛上一贴,哇,好舒服!
赤龙君:“……”
“青儿!”雨末趴在床边,心疼的抚摸着小脑袋,“你如何到了琅琊国,还跑到了这边塞的军营里来?”
青儿眨了眨因为突然有了爹爹,有了温暖怀抱而有些眩晕的双眼,“爹爹,我从小在琅琊国洛王城长大,爹爹,我原来住在一个很大的宅子里,有姨奶奶照顾,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宅子的主人找上门,把我和姨奶奶赶出了门……爹爹……”
青儿口中呢喃,爹爹,爹爹叫个不停,说的断断续续,含含糊糊,雨末拧了条湿帕子敷在了青儿的额上,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哄着他先睡足了精神再说,可是青儿却像害怕闭上眼睛就会失去爹爹一般,口中絮絮叨叨,一直说个不停。
那也是一个寒夜,青儿和姨奶奶被赶出了一直居住的宅子,流落到了洛王城的街头,一个老妪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只能流浪在街上做了乞丐,讨一口冷饭残羹,勉强苟活。
姨奶奶一边带着青儿乞讨,一边向每一个能够低头看他们一眼的好心人打听,可认识宫中的候公公?可是普通百姓哪里识得宫里的什么候公公,马公公,都道这老妪是个疯子,可怜她一句,多放个铜板离去。大宅院的家丁又嫌这一对乞丐晦气,不愿意多理一句,就往外撵,根本靠不上任何能跟宫中有接触的达官显贵的边,就这样一日日打听着,一夜夜忍饥挨饿的过了两年。
姨奶奶不忍青儿挨饿,常常是把好不容易讨来的吃食尽数给了青儿,自己本已步入垂暮之年,又常年的饥寒交迫下,终是熬不住了。一个残破小磨坊里,一根小小的蜡烛燃到了最后,微光摇曳了两下就熄灭了,留了最后一缕青烟飘散在寒风中。一只尽是老皮的枯干手臂揽着青儿,一双浊眼流出热泪,“青儿,姨奶奶不行了,你要回西陵国,回去找你的爹爹和娘亲。”
稚嫩的童音嘤嘤哭泣起来,“姨奶奶,青儿害怕,姨奶奶别丢下青儿!”另一只尽是老皮的枯干手臂艰难的环上了青儿的脖子,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青儿,姨奶奶后悔啊!不该带你离开永宁城,那候公公怎么突然就不管我们了?他真是害惨了我,坑苦了我的青儿啊!”
青儿在姨奶奶的怀中残温里睡着了,等他醒来,姨奶奶成了冰凉一具尸体,青儿继续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幸好有顺风客栈的一个小哥哥时常从家里偷了吃的,跑过一条条长街找到他,再逗他一句,“青儿,喊我一声二哥,我给你饼吃!”
二哥换饼,挨过了无数饥寒交迫的日子,倒也没耽误青儿长个,又过了两年,为了口饭吃,混到了征兵的队伍里,跟着到了边塞。
“他们要抢我的玉,我刚脱了衣服睡下,就有人摸到床上按着了我的手脚要抢,爹爹,我拼了命挣脱,逃出了屋。迎面撞进了他的怀里,可他一低头也要抢我脖子上的玉。爹爹……他们都抢……河水好冰,我游不动了,爹爹!”青儿从被子里伸出小手,雨末一把握住,手已经被暖的很热了,雨末看了看赤龙君,也是睁着眼睛听的一脸哀戚,眼神里甚至有了凶煞之光。
“默君!那个候公公,他把西山的姨娘和儿子都带到了琅琊国!他没安着好心!他是要拿西山的至亲要挟于他!凤姿,倒是阴差阳错之间,除掉了这个恶人!”赤龙君用胳膊撑起了身子斜靠在床上,又用棉被将青儿紧紧的裹住,捏了捏那小小的肩膀,“也是上天垂怜,这孩子竟活下来了!”
“月影,这哪里是阴差阳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雨末伸手探了探赤龙君的额头,倒是不烧,赤龙君嬉笑着拉住雨末的手又往脸上,脖颈上滑去,正亲昵间,伙计敲了敲房门,进了客房,放下了简单的早饭,两碗粥,两张饼,一叠酱菜。
雨末轻轻摸了摸青儿的小脸,将他唤醒,“青儿,喝点粥,再睡!”赤龙君也坐起身,把青儿搂在怀里,跟着青儿一起张着嘴,等着雨末一勺一勺将粥喂到他们嘴里。
青儿吃了两口,眼泪就流了下来,“爹爹!我不是在做梦吧?”
孩子说的可怜,雨末忍着悲恸,装着笑脸,权且充当孩子的至亲,照顾左右,喂粥拭泪,让这从未享受过父爱的孩子尽情的一晌贪欢。
锦伦轻轻推了房门进了屋,撂下一叠小孩新衣,从里到外,袍袄靴袜,置办的齐全。又拿了一个药罐,守着屋里一个小碳炉,从包袱里翻出两袋药包,煎起风寒药。
雨末看看赤龙君,又看看锦伦,心里又记挂起青龙君,多年未见,赤龙君来了就大吵了一架没了踪影,锦伦又不在身边照顾,他一腔怒气向谁去发?
“月影,你若无事,吃了饭,就还是去将军府吧!趁龙姑姑没到,你再好好劝劝……”
“我昨天见了屏遥,交代了他,若是明震他们来了,让他们先来客栈找咱们,再一起去见青龙君。默君,我累了,让我先睡一会!”赤龙君搂着吃饱了的青儿一起又钻进被窝,青儿昏睡中喊了声爹爹,又喊娘亲,这孩子,瞎喊什么?赤龙君摸着青儿的头,将他搂得更紧了。
雨末也是一夜没睡,却不放心还发着烧的青儿,守在床边,不停的换着额头上的湿巾。风寒药煎好了,又唤起青儿,一勺一勺的喂了药,青儿喝着药苦在口中,甜在心里,爹爹,青儿很乖,再苦的药青儿都不怕。
放下了青儿,再摸赤龙君,还好,一点不烧,看来那几个惊天阵地的喷嚏已经把侵入体内的寒气都喷了出来,真是风寒不浸的好体质!
见雨末也忍不住疲惫,靠在床边睡着了,锦伦悄悄的出了房门。太阳照在街边的残雪上,晃得人眼睛刺痛,锦伦揉了揉熬得赤红的一双眼,顶着一身的疲惫,脚步却越来越快,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爹爹!”雨末被青儿唤醒,赶紧去摸小孩的头,已经不烧了,雨末露出了笑容,顺手在青儿的头上揉了揉,“青儿乖,来试试新衣服!”
“锦伦君……嗯?”
“月影,月影,你快醒醒!锦纶君不见了!”雨末一回头,不见了锦伦,急得两巴掌拍醒了赤龙君。
“哎呀!默君!”赤龙君被打的晕头转向,惶惶然从美梦中惊醒,“他走了就走了呗!自己回去讨打!还能绑一辈子吗?”
“青龙君还在气头上,你喊他龙迎风惹出来的火,你让锦伦君回去替你挨打吗?”雨末急得掀了被子,把赤龙君撵出被窝,青儿刚穿戴整齐,一身新衣,咧着嘴笑着看赤龙君护着自己的要害,光着屁股,满屋子翻找自己的衣服。
也真是巧!正在赤龙君狼狈满屋乱窜的时候,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后,客房门被咣当一声推开,锦伦扑通跪在门口,泪眼盈盈看着正给青儿穿小靴子的雨末和还没找到衣服的赤龙君,脸上一抹赤红,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
“默君!快救青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