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戴河啊。”
我一听就明白了。
我家距离南戴河,比小杰家还近呢。
要说郦城人民也不是一点儿商业头脑没有的土包子,我们那搞旅游业还是有着天然优势的。
旁边就是全国有名的避暑胜地北戴河,这么好的优势不搞旅游,天理难容。加上北戴河是夏都,一到暑期,游人虽多,领导更多,到处都是各大部委机关的直属疗养院,不能搞得太吵闹。
南戴河就抓住这个机会,搞了一个海上乐园。各种游乐设施齐全,什么滑沙、滑草、索道、滑水、冲浪,都弄上了。
在北戴河玩儿的不尽兴,好热闹的游客,都会到这里来。
一到暑期的时候,人满为患。
去年第一个十一黄金周,海上乐园的老板准备不充分,当时都被汹涌而来的游客吓傻了。
不光是附近的,京城、津门、省城,甚至东北的游客,蜂拥而至。
据说为了维持秩序,保证基本的服务,连附近村里不识字的大爷大妈都被拉过去了。
今年显然是长了记性,开始请短工,短工里面最好的,就是各个学校的中学生。年轻有干劲,识文断字,在农村高中生也算半个文化人,又不用给多少钱,管吃管住管玩儿,每天给个几十块钱,学生们乐得屁颠屁颠的。
反正没事,几天下来,怎么也弄个两三百块零花钱,虽然我现在不怎么缺钱,之前苏志安给的钱,我都没怎么动。
最重要的,还是贪玩儿,一个黄金周窝在出租房里,都长蘑菇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没亮呢,我们俩就赶紧坐车,直奔南戴河而去。
起这么早,主要是因为人家有要求,游乐园是上午九点开门,我们至少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到那,安排位置,简单培训,然后就直接上岗了,去晚了人家就不要了。
到地方的时候,刚七点多,门口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打眼一看,都是半大小子半大丫头。
先是登记姓名学校,然后各个项目的领班,开始像分猪崽一样,把学生们都领走了。
小杰来的时候可激动了,因为他们村里一个远房亲戚,就在游乐场里面打工,而且负责的是滑沙和滑草,这是最受欢迎的两个项目。
果然,小杰一阵挤眉弄眼之后,一个二十出头的大个,就把我们俩领走了,一起来的还有五六个其他学校的学生。
滑沙滑草之所以受打短工的欢迎,一个是因为这两个项目轻松,基本上就是验票,然后递个塑料板。
而且空闲的时候,还可以自己拿个板儿爽一把。
后来的事实证明,可以偷偷玩儿是小杰想多了,黄金周的时候,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喘口气的功夫都不多。
选走我们的人,是小杰的远方表叔,对我们俩挺照顾的,安排在滑草场。
滑沙场朝东南,对面就是沙滩大海,一路滑下去,惊险刺激。
滑草场则属于挂羊头卖狗肉,海上乐园的老板看沙丘都堆起来来了,正面滑沙,反面也不能浪费,就弄了个滑草项目。
坡度更大,速度更快,对面是一大片海滨防护林,景色也凑活。
但是沙坡上根本就没有草好么,老板脑子好使,在这里弄了很多绿色的塑料假草。
这东西贼滑溜,加上坡度又比较大,比滑沙更刺激,所以虽然是很扯淡的假草,但是也有人玩儿。
自然玩儿的人要比正宗的滑沙少一点,干的活儿也少。而且还有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这里经常有客人滑草过程中,丢失的一些东西,从贵重的钱包、手表,到便宜的钢笔、毛票。
那些贵重的,自然都被客人察觉后,领走了。
但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加上零钱钢镚之类的,客人们懒得领,都便宜发滑草板的了,一天下来,也能分两瓶汽水钱。
我和小杰瞅着稀奇,一边发滑草板一边看客人吱哇乱叫的滑下去,倒也不觉得累。
下午到了一点多客人少的时候,大家就轮流吃盒饭,然后一口气干到下班。
游乐园大概是晚上六点钟清场,再晚天就黑了,怕出危险。
不过实际到了那个点儿,天还没全黑,客人们一走,小杰的表叔,大家都叫程三儿的大个儿,就笑嘻嘻的凑过来,踢了踢地上的滑草板子。
“咋样?看了一天了,想整两把不?”
我和小杰都高兴坏了,其他几个也都是年轻人,早就快撑不住了,程三儿话音刚落,场面当场失控,大家嘻嘻哈哈的开始抢板子。
很快这里就成了半大小子们疯狂的乐园。
滑沙滑草什么的,一个接一个,玩儿个痛快,不过时间也只有短短半个多小时,程三儿显然早就玩儿够了,在一边大喊,“七点钟吃饭啊,别过了点儿,晚了食堂就没饭了。”
滑着滑着,就乐极生悲。
一个叫刘猛,外号流氓的家伙,滑草的时候突然偏出了滑道,在快要到底的时候,滚了出去。
正常的滑道,底下会有一个向上的小斜坡,用来减速。冲出去就没这个缓冲了,一下子收不住车,顺着沙丘一直往前冲到了防护林子里边。
沿海的防护林,主要是防止海风以及沙滩向后侵袭的,宽的地方有几公里宽,而且树都是少说三四十年的大树,里边郁郁葱葱,很有点深山密林的感觉。
要命的是,这些防护林大部分的树种都是槐树,夹杂一些杨树、柳树、榆树之类的,给我的感觉就是阴气特别重。
在游乐园边上的还好,人气很旺,但是再往里边,大白天都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刘猛这么一搞,大家都没心思玩儿了,赶紧冲下沙坡,跑到树林子旁边,看这倒霉蛋摔坏了没有。
刘猛好像没什么大事儿,我们还没到呢,他已经晃晃悠悠的从草窝子里站了起来,看样子身上被草木挂出了一些擦伤。
不过只要没有大伤,抹点碘酒,一会儿又是一条好汉。
不过刘猛接下来的动作,可是吓了我们一跳,他转过身,脸色发白,哇得一声,弯着腰吐了起来。
一阵浓重的酸臭味散发出来,我们几个捏着鼻子站到旁边,我看看刘猛还在发颤的身体,“怎么样?流氓哥,没摔坏吧?”
小杰则有点不屑的说,“听流氓哥吹牛逼挺厉害的啊,号称三中一霸,怎么摔一下还摔吐了呢?”
我们身边这几个男男女女,大部分都是和刘猛一样,来自三中的,刘猛显然是他们当中领头的,鼻孔朝天,一副老大的样子。
小杰这个人别的还好,就是看不惯各种老大,俩人经常话里话外的互怼,不太对眼。不过小杰有程三儿撑腰,我和小杰俩大个也是形影不离,刘猛他们也不敢真的动手。
小杰看刘猛出丑,嘴贱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嘲笑一下。
刘猛旁边一个瘦小的家伙一听就蹦起来了,“你怎么说我们老大呢?找削是不?”
原本按这个套路往下走,我们少不了要在林子边上来一场拳拳到肉的真诚交流,不过事情在刘猛这个节点,跑偏了。
刘猛完全顾不上接小杰的话茬,扯着嗓子说,“快拉我一把,吓死我了,草稞子里边有死人!”
虽然刘猛连吓再吐,嗓子都变音了,但是这句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身边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赶紧往后躲。刚才蹦得最高的家伙,跑得最快,一听到死人,已经撤到沙丘边上了。
我和小杰,外加刘猛三个人都楞了,没想到这群鸟人跑得这么快。
刘猛白着脸,估计是真吓坏了,加上这一跤摔得不轻,草稞子也有半人高,居然爬不上来,向小杰求助可能觉得臊得慌,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又走了几步上前。
小杰回头,“呸”得一声,狠狠的向几个跑开的人吐了口唾沫,也走了过来。
我们俩伸出手,一下把刘猛拉了上来。
“死人在哪儿呢?可不能瞎说,传出去会影响老板生意的。”我问了一句刘猛。
刘猛低声说了句多谢,然后强忍着恐惧,转过头,指了指刚才摔倒的草稞子后面。
天色已晚,光线不好,我看了半天没看清楚,干脆跳下草稞子,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向里面照过去。
小杰自然也跟了过来。
刘猛一愣,又小声说了句,“我靠鹞子、小杰,你们俩胆子真特么的大。”
我笑了笑,这一段时间,我碰到的恐怖的东西多了去了,就连小杰经历了七月半那一场,寻常东西也吓不到他了。
终于,手电上的光,落在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