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布置都妥妥当当之后,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我的手心直冒汗。
看着东边的月亮慢慢升起来了,时间也差不多,就从脖子上拿下怀表链,打开表壳,洁白的小骨头在月光下莹莹发光。
一晃眼,方雪晴已经出现在我面前,冲我点点头。
我知道她在表壳里面,能够感知外面的情形,不过为了保险,我还是问了一句,《苦弦歌》是不是背熟了。
方雪晴白了我一眼,“我在班上背书可是最快的。”说完就不再理我。
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我们就静静的站在原地,估摸着要是现在有个人路过这里,肯定会被吓晕过去。
大半夜,荒郊野外,又是在炼人炉附近,几个人在月亮地里,傻不愣登的杵着不说话,想想都渗人。
月光不是特别透亮,天空中似乎起了淡淡的薄雾。
已经入秋,一到晚上,就开始下露水,所以我也没有太在意。
叶子看了看天,脸色变了几分,“感觉不太对劲儿啊,鹞子你看天上的月亮。”
我抬头望了望,发现月亮确实和平时看到的不太一样。
平时的月亮,就像一个白玉盘,顶多有些发黄。
北方空气干燥,当年空气质量还不错,雾霾天也少,一到半夜,真是夜凉如水,银光满地。
但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月亮,确实一种特别别扭的红色。丝丝缕缕黑色的云彩,从月亮底下掠过,速度飞快,诡异的是,地面上偏偏没有什么风。
整个野地里,都笼罩在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红色下,看向每个人的脸,也都是带着红色。
我有点诧异,但是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我长这么大也没碰到过,关键是《龙裁阴阳六道》里面它也没写。
叶子的脸色在月光下看不分明,但是表情却是苦大仇深,“鹞子啊,真不知道你是命好还是命歹,这是鬼血月,不过有个流传更广的叫法,叫毛月亮,你再仔细看看月亮周围。”
我经叶子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在满月的周围,有一圈范围很大的光晕。
月亮旁边出现光晕,其实在北方不少见,大多出现在天冷的时候。老辈儿人还能根据月晕的缺口,判断明天刮什么风。
一般的说法都是,月晕会有大风,有句俗谚,就叫“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
但是这种月晕都是特别干净透亮的,那天出现的月晕,却透着一股子脏了吧唧的劲头儿,而且是血呼啦的那种。
满月周围,一个巨大的淡淡的红色圆圈,毛茸茸的,看不分明。
“叶子你也净吓唬人,啥毛月亮毛鸡蛋的,不就是个天象吗?”小杰心大胆子也大,一点儿都不在乎。
“得,具体的我还是不说了吧。反正七月半已经够邪性的了,七月半再碰上鬼血月,咱几个自求多福吧。”
正义哥倒是没说啥,一脸坚毅,都赶上打仗片里,我军英雄人物就义之前视死如归的劲头了,反倒看得我一阵心虚。
苏雅无疑是最正常的,丫头吓坏了,身子不知道冷的还是吓得,有些发抖,不过看着我的眼神里,透着倔强。
我一阵心疼,尼玛以后再不干这种事情了,虽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让自己爱的人和自己的兄弟,冒这种风险,难受的还是我,还不如来个痛快的呢。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
叶子嘴巴里开始念着咒语,从麻布口袋里面摸出一杆小旗子,随后往地上一插。
“日,柏油路,插不动!”叶子骂了一句脏口,飞快的从路边找了两块土疙瘩,把旗杆夹住。
“不好意思啊,大家放心,刚才我的动作只是为了耍帅,就这么用土疙瘩夹住,也不影响效果的,大家继续。”叶子笑嘻嘻的说。
被叶子这么一打岔,原本肃穆沉重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
四个人,包括方雪晴在内,身边的煤精石都瞬间亮了一下,一阵淡淡的温暖的力量传出来。
护身阵法已经发动,剩下的就是引魂了。
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引魂鸡,喷上舌尖血,一股旋风,立马以引魂鸡为圆心,升腾起来。
在我施展阴阳剪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鬼蘑香。
只有方雪晴,没有打火机,但是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捧绿莹莹的小火苗,愣是把鬼蘑香点着了。
我身边的旋风越来越大,耳朵边隐约听到一阵公鸡打鸣的声音。
又和平时在自家院子里听到的有点不一样,那叫一个凄厉幽怨,我都怀疑是不是公鸡被杀之前临死的悲鸣。
不过很快,谁都顾不上瞎想了,几乎是一瞬间,我们都能感觉到,“来了!”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最真切的感觉就是冷。
不是冬天北风刀子一样刮脸的冷,而是更接近南方冬天阴雨天的阴冷,带着潮气。
地面上有些噼噼啪啪细小的声音,我再一看,好家伙,地面上愣是起霜了,白花花一层。
要知道现在才是九月,离霜降还早着呢。
小杰这个傻大胆,突然哆哆嗦嗦的指着西南方的野地里,“鹞子,你瞅瞅那是啥东西。”
在炼人炉附近的田地里,种的是水稻。
别怀疑,北方也是有种水稻的地方的,我老家所在的地方,就是华北少有的几个水稻产区之一,产的稻米还挺有名。
都是跟孟河南附近一个鲜族自治村的人学的,具体从什么时候起,我也说不清,反正解放前就有了。
这地方又挨着洋河,水源充足灌溉方便,所以是一片稻田。
九月的稻田已经成熟,金灿灿一片,不过还没收割。
稻田地里,纵横交错的,是一人多宽的田埂,平时走人用的。
稻田和种高粱玉米的青纱帐不一样,视野特别开阔,虽然天气有点薄雾,但是还是能看清一两里地之外。
远处的田埂上,走着两个人,抬着一顶轿子。
因为距离远光线暗,看不清楚穿着打扮,但是我心里还是一冷,估计旁边几位除了方雪晴,心情都是一样的。
轿子是以前闺女出嫁的时候才坐的,这都啥年代了,最差的人家迎亲也是富康、夏利级别的,已经多少年都没见过轿子了。
再说也没听过有大半夜迎亲的。
我们几个心知肚明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到,还是够渗人的。
这还不算,不大功夫,在稻田地里面,不断的冒出大大小小的身影,都看不清脸。
一时间,别说蛤蟆叫了,连蛐蛐蝈蝈之类的虫子声音都没有,真正的万籁俱寂。
四周的黑影越来越多,都不紧不慢的向我们几个所在的十字路口,走过来。我手心的汗也越来越多,鬼蘑香和叶子布的离火三尸阵,到底管不管用,我心里真没底。
“都别看!盯着自己的香头,跟我一起念《苦弦歌》。”叶子这个时候吼了一嗓子。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反正现在也躲不开了,四面八方都是,闭着眼睛念咒吧。
一阵低沉的韵律响起,《苦弦歌》的念法,不像学校文艺汇演上边的诗朗诵,字正腔圆的,而是半唱半念,带着一种非常特别的旋律。
个别的字,和现在普通话的发音还不一样,叶子在之前已经反复强调过了,这时候大家跟条件反射一样,跟着叶子念了出来。
四周的黑影似乎也受到《苦弦歌》的影响,向十字路口靠近的速度越来越快,最接近的,已经距离我们只有十来米了。
这个时候,就算是光线暗,也能看清楚前排的身影。
身上穿的什么都有,有些是黑布的寿衣,有些是破破烂烂的棉袄,有些是深蓝色的中山装,还有些穿着的像是打仗片里的军装。
更夸张的是,还有一些穿着古代衣服的,长袍褂子,瓜皮帽。
无一例外的是,所有身影的脸上,都是一片青灰色,被毛月亮的光线染上了一点红,眼神儿空洞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