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异。”岳千烛叫住刚刚看到的熟悉身影。
一身青布衣的小少年在人群当中并不显眼,但岳千烛还是发现了他的身影。毕竟曾经在仪元观一同居住多年,他的身影岳千烛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岳千烛借口要在路边的茶摊休息一下,为了不打扰赵娡欢逛街,她让冬云跟着去。自己就留下秦绍星在身边。
阿异转身见到岳千烛微笑点头:“沐王妃。”
岳千烛嗯了一声,看他背着个背篓,说道:“出来买东西?”
阿异动了一下背篓说:“道长准备闭关,我来多准备一些茶叶。”
“观里的茶叶不够了吗?”
“初春的时候观里来的道友很多,储备的茶叶提前用完了。所以我便下山储存一些。”
“今年没有种茶?”岳千烛记得仪元观都有种茶的习惯。
阿异看了一旁的秦绍星,面露无奈:“今年的种茶地被征用了。”
岳千烛顺着阿异的视线看向秦绍星,后者立刻转移视线。
“秦统领?”
秦绍星哎了一声,解释说:“初春的时候神远军全军野外训练,不仅是仪元观,其他百姓的山地林地也被征用。不过,我们是给了钱的,完全足够他们的收成!这是沐王爷下的军令!”
岳千烛笑了,她相信秦绍星所说的。夏沐濋才不会因为军队训练去耽误百姓的生活。
她转过头来对阿异说:“一线道长对茶叶很讲究,普通的茶叶怕是不能入他老人家的口。随我到王府吧。”
阿异婉拒说:“使不得使不得,王府的茶叶一定很贵。”
“贵又怎么样?又不是你们出钱!”秦绍星说:“别说是茶叶,只要有王妃在,沐王府的东西你任意挑!”
岳千烛:“······”
“走吧。”岳千烛叫上阿异。
阿异这次无法拒绝,点头致谢,跟着他们回去沐王府。
沐王爷要茶叶,全府上下都极力配合着。李管家叫人去仓房取上好的茶叶送到院子,不仅有茶叶,还拿了很多蜜饯和茶点,放在箱子里。
阿异的背篓并没有用上,因为李管家直接准备了两大箱的东西,秦绍星直接派人装马车送去仪元观。
岳千烛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行驶离开,临行前阿异还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王妃,进去吧。”秦绍星请岳千烛回去府里。
岳千烛看着远去的影子,说:“秦统领,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秦绍星左右看了看说:“哪里?”
岳千烛想起自己刚入凰城被秦绍星的追赶的场景,目光依旧锁定远方:“王爷不喜欢城中有道士,所以一线道长不会允许仪元观的人冒着危险入城。阿异是一线道长身边最得心的小道士,他肯定理解也明白。可他,还是入了城。”
秦绍星低头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阿异换了衣服啊。”
阿异并没有穿着道士服,今日看来就像个普通的安静少年一样。如果不是被岳千烛看到,他会瞒着自己的道士身份在凰城来去自如。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明知道王爷的命令,还要伪装来此,会是因为买个茶叶吗?”岳千烛收回视线对秦绍星说:“我一直怀疑仪元里有内奸。”
秦绍星惊讶了一下:“你怀疑是阿异?”
“我没有怀疑到任何一人,只是今天对阿异的行为有些质疑。”这也是岳千烛的心事之一,她没有告诉夏沐濋仪元观有疑,就是因为她现在还不相信仪元观有很大的问题。
“我知道了。”秦绍星突然正色说:“我去查查。”
······
上京城。
薛清平坐在国公府厅堂的主位上,冷眼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个家奴,他们是国公府里的内奸。
岳千烛与薛谟在茶楼会面时,岳千烛有意无意的提醒薛谟小心府上的人,薛谟回去后思考了很久这句话,最后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与父亲提起内奸的事。
当时薛清平带着薛党忙着针对夏沐濋违背皇令的事,所以一直将此事搁置。现在夏沐濋已经回去黔地,上京城终于风平浪静。薛清平有时间好好采纳自己儿子的想法,将国公府彻底清查一遍,果然找到了有人放进国公府的内奸。
他微眯双眼,心中有数。
······
“娘娘,你不能再吃了。”冬云抱着蜜饯罐子跑到一边。
岳千烛嘴巴馋已经吃了一整罐果脯,但是依旧不满足。冬云为了岳千烛着想,不得不抱着罐子跑着离开。
“好冬云,给我一个。”岳千烛指着一根手指半恳求道:“一个就够了!”
冬云跑到门口:“半个都不行!”
“什么不行?”夏沐濋推开门就看到冬云抱着蜜饯罐子与岳千烛对峙着,冬云惊恐着,岳千烛委屈着。
冬云像是找到能做主的人,立刻对夏沐濋告状说:“娘娘已经吃了一大罐的蜜饯了,不能再吃了。”
岳千烛立刻向夏沐濋委屈道:“可是我想吃。”
原来如此,夏沐濋以为是什么大事,直接抢来冬云怀里的蜜饯罐子向岳千烛走过去:“不就是个蜜饯嘛,想吃就吃。”
岳千烛开心,终于可以再吃一颗了!
冬云原地跳脚:“大夫不让出那么多!”
刷的一声!
岳千烛眼睁睁的看着夏沐濋毫不犹豫的将罐子向后抛给冬云,冬云眼尖幸亏及时接住罐子才没有让所有的蜜饯都可惜的落在地上。
“你——”岳千烛的视线随着罐子落在冬云身上,回头对夏沐濋说:“为什么?”
夏沐濋淡定的让冬云先退出去。
冬云立刻跑出去,不用怀疑,失去蜜饯的王妃只有沐王爷能控制得住。
冬云离开后,夏沐濋才笑弯了眼睛看着岳千烛,歪着头说:“大夫不让你吃。”
岳千烛撇了一下嘴巴,自从怀孕以来她的性情越来越烦躁,尤其是不能吃到自己想吃到的东西的时候。她都开始怀疑,自己被夏沐濋给传染了,对待食物有特别的执着。
“真的不行吗?”岳千烛最后委屈巴巴的问。
夏沐濋双手牵着的岳千烛的手,坐到一旁的软榻上:“今天我们不吃蜜饯,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你爱喝的汤。”
“好吧。”岳千烛依靠在夏沐濋的肩头,享受着外面的落日余晖。
外面是为微微吹起的夏风,一转眼,凰城已经入夏,夕阳打在那盆水仙上,被救活的水仙开的正好。
夏沐濋搂着岳千烛的肩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头顶。
“上京传来了消息。”他说:“国公府清扫出两名细作。”
岳千烛有点吃惊,没想到当初自己的胡言乱语竟然的真的会被薛谟采纳,而薛清平还真的对对国公府上下清扫。
“你在上京留了眼线?”岳千烛好奇的问。
夏沐濋笑了一下说:“有人将我在上京城留的人在咱们被囚禁的时候就拔掉了。”
岳千烛坐直身体,担心的看向夏沐濋:“你怎么没告诉我?”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了。”
“那你的消息是从哪来的?”岳千烛可不认为会有人专门通知他国公府的消息。
“宫林将他的染布房暂时借给我用了。”夏沐濋告知她。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段时间比较忙一时他就给忘了。
岳千烛一时语塞,她本不想让宫林卷入朝中的斗争中,岳家案之后她的希望就是千炀和他都可以平安无事。可现在还是连累了他。
夏沐濋看出岳千烛的心思:“千炀刚刚翻身继承岳侯衣钵,若想站稳,必须要进一步。”
岳侯府之所以会陷入六年前朝中无人说情的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岳凌在朝中没有势力。岳凌就算再兢兢业业的为百姓谋福利,但是朝中无人为他说话,他的功绩也无法传到圣上耳朵里。
相反,岳凌只是刚刚被卷入叛国案中,很多人都迫不及待想踩着他飞黄腾达,同样是因为朝中没有他的势力。
岳千烛知道其中的道理。现在千炀虽然是小侯爷,但终归是一个乡侯继承者,出了淮州府这点虚名是毫无用处。他的年纪尚轻,远没有父亲的德高望重,得不到淮州府百姓的敬重,同样得不到朝中的重视。
现在岳千炀能够平安无事的过度岳侯府,无非是因为有沐王府罩着。虽然夏沐濋并没有干扰岳侯府的所有行事,但岳家小姐是沐王妃已成事实,整个黔地谁不会给岳侯府面子。
岳千烛承认,应该让千炀强大起来。只是,在他心里,弟弟无论多大的年纪都是一个小孩子,她已经经历了一次朝中风雨,知道它的残忍,怎么忍心让弟弟站在其中?
夏沐濋握住岳千烛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坚定的说:“岳千炀必须要独当一面!”
“其实可以再晚一点。”
“这是个绝佳的契机!”夏沐濋阻止岳千烛的软弱:“不趁着这次打击让他站起来,以后他就会一直安逸在你的怀里。他必须要收起他的性子,好好学学手段,学习如何不会无能为力,学习如何才不会走投无路。”
岳千烛心头一紧。她看着如此认真的夏沐濋,突然想起六年前的他。那时候的他是满腔热血,是孤勇奋战,是正直不屑背后勾当,是清白鄙视龌龊之姿。可现在,他提不动可定乾坤的长枪,只能逼迫自己翻手云雨。
如果没有当年的惨烈,现在的他还会选择成为现在的自己吗?
夏沐濋见岳千烛没有反应,轻轻揉着她的手,看着她:“怎么了?是我说错了吗?”
岳千烛摇头,他没有说错,是自己在躲避现实,没有及时认清将来的退路。
“我只是想到苏世子参加科考和官考,要不要让千炀也参加个科考看看。”
“千炀聪明,参加科考定会拿个名次回来。”夏沐濋话锋一转:“只是他的目的不是只拿个名次,要想证明淮州侯府的崛起,他必须一鸣惊人。今年的话——”
岳千炀刚被解除囚禁,纵使他天资聪颖单靠半年的时间去与多年甚至十几年的学子竞争可是得不到好的名次。
岳千烛从夏沐濋的语气里知道他是不想打击自己,所以才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她感谢夏沐濋为自己和千炀着想,笑着说说:“今年他是不行了,必须得好好多看几年的书补回来才行。”
夏沐濋看到岳千烛没有在意,松了一口气。对待岳千炀的事情是,夏沐濋是一直看岳千烛的眼色。岳千烛将岳千炀视若珍宝,夏沐濋不是不明白他们姐弟情深,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夏沐濋心里却不是滋味。
晚饭过后,岳千烛回去房间睡觉,最近她嗜睡的是越来越重,夏沐濋很是担心会出现不好的情况,但是大夫说无碍,他也就只能这么看着。
夏沐濋来到西院,赵娡欢正在吩咐下人帮她收拾行礼。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沐王爷与赵美人和离,所以赵娡欢自认没有资格再住在沐王府,所以准备开始搬家。
夏沐濋看着地上的大箱小箱,这么多年赵娡欢还真是没有委屈自己,攒了不少的好东西。
赵娡欢余光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一边清点箱子里的东西一边说:“王爷不会是来看我有没有顺手牵羊吧。”
夏沐濋双手拢在袖间,倚在门口说:“你看看沐王府有什么值得你顺手牵羊的?”
“那还真没有!”赵娡欢回头笑了一下说:“你的宝贝早就进屋躺着了。”
赵娡欢一直都是这样,说话每个分寸。以前赵娡欢这般讲话是想让夏沐濋厌烦自己,要么杀要么赶走。可是她发现夏沐濋根本不吃这套,每次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时间一长赵娡欢也就习惯了。后来她与神远军的将士多加接触,大家都是这么说话的,赵娡欢也就没有改。
“你可以不用搬走。”夏沐濋没有赶走赵娡欢的意思,事实上是赵娡欢主动提出来搬走的。
赵娡欢放下笔,转身对夏沐濋说:“你我和离的消息我已经昭告全城,很多人认为是因为千烛妹妹,所以你才休了我的。我已经在公告栏处贴了告示,是我提出和离。这样,你和我,还有千烛妹妹的面子都保住了。”
赵娡欢临走时不想给沐王府添麻烦,所以将事情做的面面俱到。
夏沐濋皱眉说:“我可不认为,你给了本王的面子。”
赵娡欢的告示里可是说的沐王府美人休夫沐王爷,为此外面有多少人笑沐王爷被抛弃。幸亏夏沐濋将消息拦截的快,不然岳千烛知道了该笑话自己,又该舍不得赵娡欢了。
赵娡欢骄傲的说:“谁让你强娶本姑娘,这是你欠我的!”
夏沐濋笑了几声,说:“新家选好了吗?”
“选好了,我要搬去枫林府!”
“边境?”
“嗯。沈郎战死在那,我应该在那陪他。”
夏沐濋想了一下说:“那贺寒生呢?”
赵娡欢微愣:“提他做什么?”
“你不是知道他喜欢你了吗?”夏沐濋直言说。
赵娡欢回头装作很忙的样子,自嘲道:“我啊,可配不上他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