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人,谢谢你。”岳千烛转过身很认真的与严易说。
严易微愣在原地,不过很快理解了岳千烛的谢意来自何处。他微笑道:“岳侯爷与在下有知遇之恩,能够为岳家案做些努力,是我的分内之事。也不枉岳侯爷对在下的器重之恩。”
“众人都在远离此案,严大人能够主动接受,实在让千烛感动。应接受千烛一拜。”说着,岳千烛便向严易行礼,只是礼还没下去,却被严易双手扶住给阻止了。
“在下要感谢岳家和小姐的不止一件事。科举舞弊案中没有你们的帮助,在下也不能顺利的站在这。”严易含糊着说,他只是猜到岳千烛就是当时帮助自己的沐王府管家,只是碍于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不便声张。
岳千烛微微皱眉,显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曾经就是钱三两的事。不过严易聪明,看破不说破,这一点还是让岳千烛放心的。
“不管怎么样,都有劳严大人了。”岳千烛不想多说其他的,谢过严易就推门进到了内室之中。
严易将门关上。内室之中,除了岳千烛再就是埋头查看卷宗的夏恪信。
夏恪信以为是送茶水的下属,头也没抬,直接说道:“送杯茶过来。”
岳千烛左右看了看,一旁矮桌上放着茶壶和茶杯。她走过去倒了一杯茶,送到夏恪信的桌上。
夏恪信看到一双女人的手送茶过来,抬起头碰到了岳千烛的视线。他向岳千烛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夏沐濋的身影,低下头继续看案宗。
“沐王爷居然放心你一个人过来?”
“什么?”岳千烛不懂这话的意思,补充说:“王爷和我一道来的,他先去了二殿下那里。”
夏恪信闻言,原来夏沐濋并没有与岳千烛说什么,那他也懒得解释。道:“岳小姐随便坐。”
岳千烛谢过夏恪信,来到一旁的空座下坐好。
夏恪信合上案宗,看向岳千烛说:“这还是岳家案重审以来,本王第一次见到岳小姐。”
岳千烛微笑,确实如此。如果抛出去自己是钱三两的经历。这还是岳家小姐与安和王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岳家叛国案重审,辛苦安和王殿下。”岳千烛很是客气的说。
“辛苦的我不是本王,是严易和苏世子。”夏恪信说:“严易是主审,苏惟又尽心尽力。岳小姐若是想感谢,大可到外面去。”
夏恪信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好像世上任何事在他这里都无法做到人情通达。好在岳千烛对夏恪信很是了解,所以对他的态度并无反感。
而且因为岳千炀的逃走也连累了夏恪信,岳千烛为弟弟向夏恪信致歉。
“有安和王在,民女很是放心。”岳千烛说。
“本王不过一个监审而已,岳小姐不必看重。再说本文监审此案的目的也不全是为了岳家。”夏恪信倒是坦诚。他监审岳家案重审,除了圣名难违以外,还是因为此案很可能涉及鲁朝。夏恪信一向敌视外邦,所以不可能忽视鲁朝在齐越的频频小动作。
岳千烛喜欢夏恪信的性情,直接、不拖泥带水,他是萍地之主就应该如此直接。
夏恪信喝掉手中的茶,端详了一下杯子道:“岳小姐见过岳公子了?”
“是。”岳千烛不瞒着。
“岳公子可是与你说了案件相关的事?”
岳千烛摇头:“见面只诉了衷肠,并未提起案件。千炀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了,多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新的结果。”
而且岳千烛也不想给他那么大的压力。如今案件重审,他也找到了姐姐,所有的暴风雨就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承担就好。
夏恪信半倚在靠背上,想了想说:“岳公子的身体如何?”
岳千炀昏倒在庆华殿上人尽皆知,夏恪信知道不足为怪。
“他还好,在离风院有人照顾,我也可以放心下来。”
夏恪信勾起嘴角:“那些个嬷嬷能照顾他生活起居,可是无法克制他的毒性啊。”
岳千烛一怔,她没想到岳千炀身中剧毒这种话会从夏恪信嘴里说出来。夏恪信可是一向不理与他无关的身外之事,而今却提到了中毒的岳千炀,不得不让岳千烛多一个想法。
“安和王殿下一直知道我的弟弟中毒?”岳千烛猜测道。
“对。”夏恪信不否认:“送到书南院的时候。他就已经中毒了。”
岳千炀是在岳家案被定案之后送去萍地书南院。那时候的夏沐濋还在凰城昏迷养病,根本就不知道岳千炀的踪迹。
可是岳千炀和宫林都说是夏沐濋给岳千炀下的毒,现在还用解药来控制他,显然这个说法现在有出入。
夏恪信勾起嘴角,继续说:“你的弟弟送来书南院之后,一直身体康健,本王也没有多想。直到半年后,他突然开始浑身抽搐,神志不清,每到夜里就是锥心的疼痛。本王找了大夫确认他是中毒所致,好在毒性不大,用药物就可以压制毒性,这四五年时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岳千烛捂着胸口,心疼的感觉突然袭来。这五年间弟弟吃的苦比常人更多,身上不仅肩负着对父母的清白执念,还有锥心之痛。他现在才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从未没有犯过错误,为什么上天对他如此不公?
岳千烛心痛,发誓用一生去呵护她最疼爱的弟弟。
“所以——”岳千烛悲伤的看向夏恪信说:“他每天喝的药其实是压抑毒性的?”
夏恪信点头:“是,自从沐王爷知道岳千炀中毒之后,曾派人来过,并且带来了大夫,研究出暂时可以压制你弟弟毒性的药物。只是想要解决他身上的毒素,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解药。这么多年,沐王爷是没少努力。”
终究是错怪他了。
岳千烛感觉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想起那日在牢房里夏沐濋对自己的呢喃。
他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只是当时岳千烛一心放在翻案上,疏忽了这句话。如今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夏沐濋一早就告诉自己,他并没有伤害过岳千炀。他一早就希望,自己可以信任他。
好在岳千烛并没有因此责备和怪罪给夏沐濋,她庆幸自己相信夏沐濋的为人,没有片面的去怀疑他,她是信任他的。
“多谢王爷告诉我真相。”岳千烛已经平静下来。不管是夏沐濋还是弟弟,她始终都是将他们放在第一位。
“本王以为沐王爷跟你说过呢。”夏恪信故作惊讶的说。
岳千烛低头一抿:“我这次来,是想给王爷一份证据。”
夏恪信微眯双眼,看到岳千烛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岳千烛将信交给夏恪信:“这是五年前,我在逃婚之时,唐路给我的。”
“唐路?鲁朝太子唐路?”夏恪信诧异的接过来,打开一看,信中是让岳千烛去往由州的安排。可是字迹,分明就是夏沐濋的。
岳千烛解释说:“安和王殿下有所不知,唐路曾经化身一个先生到我岳家授课,他临摹字迹的手法十分高明。在我逃婚准备离开的时候,是他把这封信给到我,说是沐王爷寄过来的。我看着上面的字迹是他的,而且署名三楚,便以为是沐王爷让我去的由州,才会引起那么多的事。”
夏恪信看着署名“三楚”的字样,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个名字?”
“当时的我和陈领军,还有沐凝姐姐。”岳千烛回答。
“难怪你会分不清真伪。”夏恪信冷笑:“一个专门的署名确实容易让人相信。”
夏恪信将信叠起来,抬起给岳千烛看:“这能证明什么?”
岳千烛说:“我听说最后给我爹定案就是一封暗中往来鲁朝的信,上面是我父亲的字迹。那时候唐路就在我家里,可以出入书房。我怀疑,这也是唐路的手笔。”
只要唐路会临摹,他仿照笔迹制造一封信并不难。岳千烛现在越来越觉得,岳家案就是唐路登基鲁朝太子位的垫脚石,是他和齐越朝臣勾结的最大牺牲。
夏恪信捏紧手里的信,若有所思,他抬眸看向岳千烛说:“怎么不把这封信交给严易或者是苏世子?”
论案件的主审和私交,岳千烛都不应该把这么重要的猜测交给夏恪信才是。
岳千烛很是坦诚的说:“一来这是我的猜测,罪臣之女猜测是没有说服力的,需要王爷来佐证。二来这封证据涉及到鲁朝皇室,在所有翻案的官员中,只有王爷有权涉及外邦。三来,我并不知道朝中有多少暗流,一但这封信被拿出来肯定会让某些人急眼。严大人是文臣,这个案子本就让他如履薄冰。苏世子尚且年幼,也是十分的不安全。”
岳千烛看向夏恪信认真的说:“只有您有权势和能力拿得起这份证据,您可以告诉所有人这份证据的存在,但是能保护下这份证据的,只有您。”
只有兵权在握、刚正不阿的安和王夏恪信才能做到,也只有他能够不为别人威胁的保下这份针对鲁朝太子的证据。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夏恪信听着却是一脸的不悦。
“你这是把本王推到前面来了。”夏恪信松开手,信件自然的落在桌面上。
岳千烛说:“王爷可以自行安排,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岳千烛作为岳家人并没有被大理寺通知审问,这当中肯定有夏沐濋的安排。为了在人前保持恩爱的样子,夏沐濋是肯定不会让岳千烛去牢房或是大堂接受审问。所以岳千烛提交过去的只是一份证词而已。
而这个证据是她把她能够想到的一切可能性都做到,这是她应该做的事,也是她仅能做到的事了。
夏恪信冷笑,忽然理解夏沐濋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了,求人办事还是这么不卑不亢,胆子和性情可是够刚硬的。
“你说的这些,你的沐王爷也能做到。”甚至会比他夏恪信做的更好。
岳千烛回答说:“沐王爷终究不能来大理寺。”
有她这个累赘已经够了,岳千烛不想再拖累夏沐濋。
“好。”夏恪信点了几下头,算是说服了自己。
“有劳安和王殿下。”岳千烛起身向夏恪信行礼。她想离开,她想夏沐濋了。
离开内室,岳千烛告别严易,看见苏惟这孩子依旧是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了出来。岳千烛拿起旁边的外袍盖在他的身上,看他舒服吧嗒几下嘴,她笑了。
大堂之外,岳千烛蹲在不远处,眼睛望向夏沐濋离开的地方。自从和他相见以来,这是岳千烛第一次这么想见夏沐濋,她好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想感谢他,自己有多想亲自告诉他,她有多信任他。
偏室的门被打开,夏沐濋脸色平淡的从里面走出来。
岳千烛看到,兴奋的站起身,笑着奔向夏沐濋。
“王爷。”
夏沐濋听到有人叫自己,顺着声音看过去,愣在了原地。多年之后,这是岳千烛第一次向自己这么毫无顾忌的奔来。
夏沐濋突然感觉自己的怀里被撞了一下,他后退了一步,自己的胸膛瞬间暖了起来。岳千烛的扬起的头发就这样拂过自己的脸。
“沐濋。”岳千烛的声音触动了夏沐濋的每一个神经。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夏沐濋不知所措,他低下眼眸看着岳千烛的头顶,一股热流席卷他的身体。
“你——”夏沐濋的声音暗哑。
“谢谢你。”岳千烛抱紧夏沐濋,说:“谢谢你为我和千炀做的一切。”
夏沐濋的想要回抱岳千烛,可是双手却是沉的下坠,无法抬起。
“你都知道了?”他在岳千烛耳边问。
“嗯。”岳千烛好久没有如此好好的拥抱过夏沐濋,这次就让她好好的抱抱他。
岳千烛抬起头,笑着看着夏沐濋,现在近距离的看着他,终于看清他如今的样子。轮廓是清瘦的,眼睛是明亮的,神情也比以前更加坚定。
“我信你。”岳千烛说:“一次不信你,我已经悔恨终生。从今以后,我会无条件的信你,我什么都信你。”
得到信任,是对夏沐濋最大的宽慰。尤其是岳千烛的信任。
夏沐濋低头看着岳千烛,顿时心生喜悦。
好了,抱够了,以后不能这么放肆了。岳千烛松开夏沐濋,站在他的对面,笑的灿烂。
夏沐濋还没来及回抱,就感觉怀里一空,刚才的那个温暖突然不见了,同样让他不知所措。他看向岳千烛冲自己笑,笑容明明是灿烂的,可是夏沐濋却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又远了。
他是想抱她的。
岳千烛收起刚才的心动,恢复了对夏沐濋的礼遇之情。
“王爷接下来要做什么?”岳千烛保持着端庄。
夏沐濋回过神来,双手抓了一下空气,拢在袖中。
“我们回去吧。”夏沐濋错过岳千烛走在前面。
岳千烛看着他的背景,既然已经这样了,他去哪自己就跟哪,肯定不会让他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