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丁同自述
“我是宣和五年的进士,和我大哥,就是丁家现在的家主是一年的,成绩出来,我们都中了,我的名次好一点。”
“家族都很高兴,兄长靠着这个搭着当时已经成为国舅爷的王大人进了户部,虽然品阶不高,但也是吃国家粮食的,大家都很高兴。”
“我不高兴,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捞到,直到最后统一拨放,我进了翰林院。”
“翰林院不比户部,那是新人磨资历的地方,纵然清闲,却也无官可升,我因此受尽嘲笑。”说到这,丁同低笑一声,自嘲。
他没有说那个嘲笑他的人是谁,但大家都猜的出来。
赵清和已经坐回了位子上,双腿优雅的交叠,手中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眼神清明,似乎听的很认真。
林一不在,一旁的孤月咬着笔杆子盯着丁同,聊作听记,收笔寥寥,很是快速。
为了听的更清晰,他距离丁同的距离有些近。
丁同难免多看了他一眼。
传闻天子身旁有起居郎会拿笔记载帝王一天十二时辰所经历的事然后编成书册……眼下这个少年是单纯的听记,还是那种意思?
滕王如今的一举一动,难免会引人注目,引人深思。
或许……
“你在做什么?”见他竟然说到一半发起呆来了,赵清和有些无语,拿折扇敲了敲一旁的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丁同顷刻间回神,看到赵清和的姿势,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有些尴尬:“对不住,走神了。”
话说,他刚刚讲到哪儿来着??
“你受尽嘲笑。”赵清和好心提醒。
丁同立刻接过话题:“我受尽嘲笑,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假的,其实暗地里恨了好久。
“直到两年后,庶弟丁飞容中了两磅进士,他问我,真的要在翰林院呆一辈子吗?”
“我自然是不愿的,却不愿意与他多说,因为我笃定他的待遇不会比我好上多少。结果他问我,要不要来雪郡。”
“风陵渡当时很乱,又穷又乱。”说到这,丁同下意识看了赵清和一眼,毕竟那时候赵峰还没得封上将军,正在边场上厮杀。
结果只看到这人悠闲往那一坐,自在又优雅,明明不过是酒楼里最常见的桌椅景色罢了,硬生生被她坐出了明堂的感觉。
丁同在心里默默吐槽,转念却是一想,明堂?
他下意识看了一旁的齐旭一眼。对比看似悠闲其实听的还挺认真的赵清和,这位显然就自在多了,此刻正坐在赵清和旁边玩她的头发,以丁同的视角,刚好能看到他巧手编了一个精致的辫子……
丁同毛骨悚然。
“……”赵清和再度敲了敲桌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站的不舒服?”
“啊不……是的!”不是不舒服,是非常不舒服。丁同犹豫一瞬,想到什么,飞快点头。
或许她会让自己坐下。
然后就见赵清和手指捏着扇子往地上一点,道:“那还是跪着吧。”最起码能让人清醒,不至于随时随地都能发呆。
“啊?!”事情的发展与所想背道而驰,丁同惊呆了,甚至还有些委屈。
他是一个胖子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身娇体弱的胖子啊!
丁同哭丧着脸:“我好好说,一定不会再走神了。”
赵清和微微挑起眼角,似笑非笑说:“凡事有一有二,不能有三,如今已经有两次了,防止还有下一次,丁大人还是跪着清醒一下吧。”
“……”丁同还想再挽救一下,就感觉到自己肩膀上落了一道力气,丁同扭头,对上少年人冰冷的面孔。
孤月一手拿着纸,另一手攥着青黑色的毛笔放在丁同肩膀上,毛笔尖对着丁同的脖子,墨水将落未落,看上去只是平常一个动作。
但丁同却想到了冯燕那只毛笔,那可真的是一个凶器啊!
双膝一软,等丁同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今日汗出的太多,口干舌燥的,丁同抹了把脸,没敢要水,心想自己或许没有猜错。
“我以为他在说笑,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下来,结果第二日一上岗就有圣旨宣让我去雪郡任职。”丁同这回并没有忘记。
“我很惊讶,跑去问丁飞容,他却告诉我让我尽管去任职,随后不再搭理我。”
“家族中人为我贺喜了一番,大哥也是,破天荒的,竟然还让人给我准备了包袱。”丁同眼角带笑,仿佛自得:“第二日我就赶路来雪郡了,此后一直在这里经营。”
“丁飞容偶尔会来信,告诉我让我做些什么,诸如屯粮食屯钱一类的,还有要训练一下雪郡的守备军。这些都是民生大事,他不说我也会做,于是没放在心上。”
“直到三年前他送来一个人,说是让我配合他做事,什么事都不要多问。那个人,就是冯燕。”
“世人皆知冯燕在月郡,但其实一开始他先来的雪郡。他一来就问我,屯了多少粮食,藏了多少银子,以及训了多少人。”
“我什么也没有弄,粮食我自己吃了,还有一些都发给群众了,钱都是我屯的养老本,并不多,忍痛分给他一半,结果冯燕很是失望,之后我就收到了丁飞容的信。”
“信上写了什么?”赵清和看他表情奇怪,忍不住问道。
或许丁飞容臭骂了他一顿?
“什么也没写。”丁飞容表情很不好,半响,虚虚一叹:“我以为他会臭骂我一顿,但其实并没有,那信上只有六个点。”完全彰显了丁飞容想骂人但又生生忍住的憋屈心情。
或许他是有些后悔的。
他肯定是后悔了。丁飞容的本意是通过丁同大肆屯钱屯粮好为接下来的养兵打基础,结果丁同不但没有粮食,甚至连银子都很少有。
赵清和代入了一下丁飞容的心情,觉得这要是自己,肯定是要气死了。
“他一开始怎么给你来信的?”或许是两个人的交流有误?
丁同显然也有些郁闷,道:“就说让我多屯粮屯钱啊,顺便把守备军都安排起来——这多合理啊,雪郡乱成那个狗样子,粮食根本屯不起来,银子也就勉勉强强吧,守备军……天知道,我一直以为他拿我当兄弟来着,以为他是在关心我,一腔赤诚,把我感动不少回,结果到头来是我误会了?”其实我只是丁飞容的屯钱工具?
想一想,真的好难忍……好吧,这是自己的错。
“那之后,冯燕开始暗地里招收人员,专找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年轻,我因着愧疚,也帮了不少忙,因此也知道一些事情。”
“丁飞容也不知道在为谁做事,偷偷养兵的事,相信您一定也有所猜测,此事并不止一处。”
“琅中没有养兵的,但是应该有他发展出来的人。”丁同道:“他是个极厉害的人,走南闯北去了好多地方,更是结交了不少人,朋友遍天下,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言下之意,便是琅中也有一个地方,有一个最起码像丁同这样的存在,等着接应冯燕。
赵清和顿时有些唏嘘:“真是……野心勃勃。”
丁同当即苦笑一声:“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是为谁做事的,以前一直以为是平王,后来平王倒了,就没再猜测过。”左右他也只是一个没得感情的屯钱机器而已。
丁飞容不相信他,自然不会告诉他私密的东西。
“我只知道他私下养了不少人,冯燕手下的三万人只是其一,另外一处,应该在景州。”
“还有一处,在河北。”
“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郡主,你放我走吧,我想带着我的妻女一起走,如果可以的话,那不孝子,也可以放了,反正他那个性子,没人庇护,若是死不悔改,也活不了多久的。”
事到如今,丁同已经不再奢求荣华富贵,只想求一家老小安全,然后沉着丁飞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