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撵缓缓地走着,平静的仿佛如履平地,我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颠簸,不愧是皇家出品,无论是宫人们的素质,还是步撵这等死物,都透着一股尊贵……
太后体贴我肚子不舒服,特意命宫人把步撵抬得缓慢一点,我以此得以将皇宫中的景象看了大半。
每一位遇见太后的宫人都跪了下来,太后步撵一过去,我的步撵也紧随其后的过去,而跪在地上的宫人却没一个敢抬起头来。
由此可见太后在宫中一定积威深重,那一语不发的万康宫,这些害怕的跪在地上直到步撵都看不见的宫人。
借着步撵的遮挡,我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闭上了眼睛将脑海中凌乱的思绪给理清。
德妃不知是敌是友,她救我,也要害我……太后跟南萱绝对有仇,有仇到恨不得除我而后快,留我下来,是想要我搅乱夏侯冽的后院……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南萱,南萱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让那么多的人记挂着她,那么多的人直到她死了,都不肯放过她……
那大皇子的生母——皇后,又是否跟南萱有仇?
太后与皇后不和,而林御医现在就在太后的朝凤宫……我眼睛一睁,闪过一抹精光,没准能让我破局的,就是这皇后!
我看了眼旁边的皇子步撵,刚好这时夏侯冽也将目光对准了我,眼里一片晦暗,平静无波。
看着他这眼神,我忽然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起码有夏侯冽在不是,虽然他可能也救不了我,但我死的时候这个男人能待在我身边,我也无憾了。
我的命……早就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步撵走的再慢,朝凤宫仍是到了。夏侯冽亲自来到了我的步撵前接了我下来,夏侯尊看见了,不由笑道:“五弟,你和弟妹真是伉俪情深。”
夏侯冽没有说话,把我接了下来就扯开了我的手,冷冷的走到了另一边去。
我可怜地一个人站在原地,夏侯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哈哈,五弟一定是害羞了,弟妹,你放心吧,他不是讨厌你。”
弟妹……这个称呼真是刺耳。
这一路上夏侯尊唤我弟妹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太后和德妃也不知听了多少次了,她们没有一个人纠正夏侯尊的语病,而是纵容他一直说着。
在她们心中,夏侯冽难道就该被如此贬低吗……我对夏侯尊眨了眨眼睛,眼眶微微泛红地说道:“谢谢三皇子。”
德妃主动走过来牵着我的手,“第一次见皇后都会有些紧张,来吧,我带你一起进去。”
脚步轻挪,我一步步走入了宫中。
朝凤宫内一片凉意,跟万康宫的死气沉沉不同,宫内的丫鬟看着讨喜,脸上都能看见洋溢的笑容。
太后似是很不满宫内的气氛,途中还冷哼了一声,我听到她轻声道:“不就是一个孩子。”
是啊……不就是一个孩子,但这孩子对于皇后来说,却是能给大皇子提供夺嫡的希望!
不一会儿,我进入了殿内,看不清皇后的样子,只能看见她躺在床上露出来的手。
那手真是漂亮,染着鲜红的凤仙花,尾指带着华贵的指甲套,跟太后的手真像!
殿内公公尖细地高声道:“太后娘娘驾到,德妃驾到,三皇子和五皇子驾到!”
皇后的手扶开了了明黄的帷幔,露出了面容,肤白胜雪,我瞄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
都说一白遮百丑,皇后五官只能算是清秀,但有一身雪白的肌肤,徒添了一分高贵。
太后的声音传来:“皇后有孕在身,就不用行礼了,你的心意哀家都明白。”
原来太后不是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面对讨厌的人,她也能够虚与委蛇,独独面对夏侯冽,她连假装都不愿意。
太后免了皇后的行礼,我却得跪下来朝皇后拜见,“草民公孙萱拜见皇后。”
“儿臣见过母后!”我声音与两位皇子的声音混在一起,又比较小声,令人听得不甚清切。
皇后软糯的声音传来,如鸟儿初啼:“平身罢。”
这声音听着真是娇媚入骨,我想起了绫罗,那位被伊人阁捧为头牌的扬州瘦马,只有她的声音能够跟皇后的媲美。
皇后对我不甚在意,问起了太后:“太后怎么今日有空来我的朝凤宫来?”
太后笑着道:“皇后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哀家平日无事,就不能来皇后的朝凤宫里坐坐?”
皇后捂嘴一笑:“倒是我的不对了,太后无聊了想要找人唠嗑,尽管来找我,我最近也感觉甚是无聊了……”
这就是皇宫,每个人都披着个面具在说话,心里恨不得你去死的人,面上却得笑脸相迎!
我在宫外见识过,但皇宫却是把宫外的放大一倍来,真切的呈现在我面前。
德妃当了壁花,殿内只回荡着太后与皇后的交谈声,三皇子似是有些不耐,找了个时间笑着插嘴道:“母后,听说你有喜了?这可是美事一件啊!”
皇后轻捂着肚子,脸上划过一抹娇羞的红晕:“是啊,本后也很意外,都多大年纪了,竟然还有喜了。”
皇后笑着道:“说起这个,还要多谢林御医,林御医医术高超,我不足一月,都能被他检查出怀孕了。”
三皇子笑呵呵道:“林御医不愧医术高明,说起来今日来你这,正好要借林御医一用。”
皇后挑眉:“哦,是有什么大人生病了吗?”
三皇子摇头道:“不是,是五弟的妾侍怀孕了,她这一胎极其不稳,江御医给她看了下,开了些保胎的方子。”
“但我寻思着,这是五弟第一个孩子,也是父皇第一个孙子,总得万分慎重,便过来母后这里。一是为了道喜,二是为了借林御医用一用,帮五弟的妾侍再看一遍。”
皇后轻笑一声,声音不疾不徐地说:“三皇子真是为五皇子着想,大皇子见你们这幅兄友弟恭的模样,一定会很欣慰。毕竟你们四年前闹得——”
皇后话语一顿,笑吟吟地看着三皇子:“是母后失言了,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
我看见夏侯尊脸上的笑意都要挂不住了,心中有些畅快,我治不了你,有的人治的了你!
太后脸色一沉,只是碍于面子并没有发作,问道:“林御医在哪?”
皇后又是一笑,这笑声真好听,但我听了觉得像是讽刺的笑。
她把目光看向我,“太后和三皇子不用这么着急,本后都没好好看看五皇子这位妾侍呢。”
“来,把头抬起来给本后看看,让我好生看看,即将生下皇上第一位孙子的女子是怎么样的?”
我心重重一跳,内心隐隐划过一抹不安,但又找不到源头追溯,只能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看见皇后的瞬间,我竟然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愕!
这丝惊愕太过熟悉,当初公孙大夫人看我的第一眼,公孙诺看我的第一眼,都是这个反应!
我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难道皇后也认识我的母亲南萱……是了,太后都知道南萱,皇后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差点就要入宫做妃嫔的女子……
皇后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后恢复成一片平静无波的样子,缓缓道:“她的这双眸子长得真是漂亮,跟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我心悄悄地提了起来,但皇后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问起了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声地回道:“草民叫做公孙萱。”
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太后,太后嘴角噙着抹笑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心一个咯噔,难道南萱还与皇后发生什么过节不成?
“公孙萱。”皇后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仿佛这三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半晌,她轻轻一笑:“是个好名字。”
一片沉默间,殿内忽然走进了一个人,是林御医,他看见太后等人也在这里,有些惊讶,连忙行礼。
太后免了他的礼,让他赶紧给我看看,从太后不耐烦的语气中,我察觉出她想要离开了。
我坐在椅子上,心扑通扑通地跳得极快,手上被覆着一层白帕,我不敢看向夏侯冽,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的视线里。
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假怀孕这件事曝光了,就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能殃及夏侯冽。
即使这件事是夏侯冽惹出来的,但谁叫我欠了他这么多条命呢……
身不由己,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啊……
我有些恍惚地想着,看见林御医的手朝我的手腕伸来,忽然,不远处的皇后发出一声惊叫——“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皇后,皇后捂着肚子,痛苦道:“孩子,我的孩子……”
接下来一阵兵荒马乱,林御医赶紧站起身来给皇后把脉,宫人们纷纷焦急地往前凑着,我和太后等人反而是退了好几步。
可能是皇后的表情太过痛苦,林御医给她把脉了好一会儿,才沉吟道:“皇后,不必担心,刚刚你只是动了点胎气而已,不碍事的。”
一个月都不到的孩子,在肚子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受精卵,有什么胎气可以动的?除非流产了,才会产生剧烈的腹痛感!
所以,皇后分明是假装尖叫的!
我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看来皇后与太后一点都不对头,与三皇子也不对头,就连一个御医看诊,也不肯相让!
涉及到后宫之事,林御医为了保住皇后的面子,一定都会说出一个病症。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皇后断定他判断不准,就连三皇子也保不住他!
皇后的痛呼声断断续续,她紧张地问林御医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生生的将时间给拖了许久。
待询问完后,皇后也没让林御医给退下,而是看向太后和三皇子,歉意道:“对不住了,都是我这身体不争气,一刻也离不开林御医,要不我唤另一位太医来给萱儿姑娘看看?”
太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皇后身体有恙,是我们冒昧前来打扰了,太医我们回去找,你好好休息便是。”
话一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我彻底松了口气,也跟着转过身子一同离去。
宫中只有两位御医,一位是林御医。一位是江御医,其他都是太医,没有御医地位高超。
不得不说皇后手段高明,她让林御医给她诊断出有孕,点名让林御医来照顾她,若是照顾的好就算了,若是一有什么不好,她就能找个借口将一切都推到林御医身上。
林御医是三皇子的人,现在又赶上时局紧张,有心人就会不得不想皇后胎儿不稳,其中会不会有三皇子的手笔。
这一手玩的漂亮,林御医为了自己的脑袋,三皇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们都必须竭尽全力让皇后这一胎安安稳稳!
思忖间,前面走着的德妃忽然停下了身子,我愣了愣,抬头一看,一位英武高大的男子出现在我面前,伴随着公公尖细的叫声——
“皇上驾到!”
我吓得身体一个激灵。赶紧跪在了地上,“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我喊完了这句话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怎么太后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我……
我一脸懵懂的还没反应过来,前面的皇帝就先大笑了起来,“哈哈,好久没有见过拜见拜的这么爽快的草民了。”
“来,抬头给朕瞧瞧,你是何人之女,怎么会在皇后的朝凤殿里?”
皇上虽然是笑着,但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裹着无尽威严向我压来。
我心里紧张极了,怎么也没想到引得皇上注意是太快跪安了,怪不得我跪安的时候这么安静,原来五皇子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皇上看见了我,不由愣了愣,皱眉道:“你这双眸子……”
德妃站前了几步,恰到好处的遮住了我的身子。
她朝皇上福了福身温柔道:“皇上。她是冽儿的妾侍,怀有了冽儿的身孕,我们好奇,所以就宣她进宫看看了。”
皇上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然而皇后并不打算让我的介绍这么简短,她出声道:“皇上,他不仅是冽儿的妾侍,还是公孙府失散多年的大小姐呢!”
皇上深沉的目光向我射来,即使我是跪着低头的,即使德妃挡住了我,但我仍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这可是皇上,大越国权力最高的一个人,他要我死,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我……
“公孙家的大小姐,朕早有耳闻,当初这件事传来后还轰动了整个朝廷,这还是第一起高门官员子女走失案,为此我还传了一道诏令,让各位臣子好好管一下自己的宅院。”
皇上缓缓道。语气里辨不明喜怒哀乐。
太后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皇上,不仅如此,她还是南萱的孩子呢……”
我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操控着,我什么都知道,但她们却什么都知道,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仿佛她们看透了我的一切……
德妃不知何时起让过了身子,一双明黄的金龙锦靴出现在我眼前,只听头上传来威严的声音:“平身吧。”
我艰涩开口:“草民谢过皇上。”
我一点点地起身,头低垂着,始终不敢看皇上,皇上又一次发号施令让我抬起了头。
没有办法,我只能一点点地抬起了头,心跳如钟鼓,就怕这皇上阴晴不定地直接处死我!
明明我不认识皇上,但我心里却是有这抹预感,皇上与南萱绝对不是温明打听来的这么简单……太后如此嫉恨南萱,其中肯定也有皇上的缘故……
皇上的眸子跟夏侯冽真像,一样的晦涩复杂,一样的让我看不透,猜不透……
半晌,皇上忽然笑了,勾起的嘴角冲散了他的严肃,他道:“你和南萱长得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我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扯着嘴角微笑着。
皇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可不是跟萱儿妹妹长得像,我刚刚看到了,都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呢……”
萱儿妹妹……果然,皇后也认识南萱,听她这语气,她们的关系还不错?
皇上再次细细打量了我一番,道:“冽儿做的不错,当年朕没有让南萱进宫,结果多年以后,你反而让南萱的女儿成为了你的妾侍。兜兜转转,朕得不到的,冽儿却替我得到了。”
此话一出,太后脸上挂着看戏的笑容消失不见了,现场的气氛莫名又紧张了起来。
朕得不到的……皇上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他有什么得不到的,但他却说自己得不到……
我仿佛嗅到了一桩陈年大事的味道,身子轻轻一颤,心中无比后悔来到了皇宫中。
公孙大夫人真是聪明,让公孙颖用一顿皮肉之苦换回了活命的机会!
而我的命,在进入皇宫中就被这些上位者给支配了!
太后道:“皇上,天色不早了,我们先退下用膳,皇后怀有身孕,您过来想必是为了探望她,哀家就不打扰你们两人了。”
就连太后此时对皇上都用上了敬语,太后在害怕,她在害怕些什么……
太后走了几步,我也连忙跟着走了几步,然我们只是走到了门口,皇上又道:“慢着!”
我当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皇上一脸深沉笑意:“太后,天色已晚,再回万康宫去一路得耽搁多长时间,就在这里用膳吧。”
皇上还看向了皇后:“你说是吗,皇后?”
虽是反问的语气,但他话语里透着股不容置疑,皇后哪敢反驳,只能连忙道:
“是的,太后和德妃就留下来用膳吧,不是都向我来道喜吗,有喜事自然得摆一桌宴席热闹热闹。”
因这句话,太后等人不得不留下来,也因这句话,后宫的妃嫔更是全都赶来了洞庭水榭——皇后专门摆宴席的地方。
我心惴惴不安,宴无好宴,只怕到了晚宴,又是一场激烈的厮杀。
离去朝凤宫前,皇上似乎还嫌火烧的不够烈,亲自走到夏侯冽面前拍着他的肩膀。满意道:
“冽儿做的不错,既然你已回到了宫中,明天就正式参加朝会吧,穿上朕御赐给你的铠甲,好好向各位大臣露出神勇大将军的风采!”
这下,轮到皇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太后忙道:“皇上,尊儿也赶回来了,他可是二品封疆大吏,也能去朝会了,和冽儿一同展示越国皇室的威严。”
皇上轻描淡写地觑了太后一眼,看都不看夏侯尊:“他从小就身子弱,才坐水路回来,舟车劳顿之下得好好休养一顿日子,还是过段时间来上朝会吧。”
太后脸色微沉,却不敢反驳皇上说的话,“也是,尊儿,还不快谢谢皇上如此体贴你!”
夏侯尊一如既往那副笑呵呵的样子,躬了躬身道:“谢谢父皇关心儿臣。儿臣惶恐!”
我侧着身子,余光可以瞄见皇后,见夏侯尊无法参加朝会,她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
我在心中暗暗猜测,参加朝会一定有某种好处,才会让皇后揪心,让太后伤心……心脏忽然重重一跳,难道参加朝会,还跟立储之争有关?
是了……参加朝会,就要共商国家大事,手握实权。
皇子越早接触朝会,在朝堂上就能越早建立起自己的班底,到时候一立储,各地文武百官一呼百应……
皇上立储也会考虑文武百官心之所向,毕竟一个国家不是靠皇上一个人撑起来的,还需要臣子。
乘着步撵来到了洞庭水榭,等下了步撵时,各宫的妃嫔已来到大半,也不知道她们是从何得知消息。又是用何种工具快速赶来的。
我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夏侯冽,毕竟我是他的妾侍,但夏侯冽在外明显要对我冷漠到底,不闻不问。
妃嫔丫鬟们看见了我,眼里都透着一抹好奇,有些人眼里则是充满着恶意,让我看了好生尴尬,若是眼神能化为刀子,我绝对会被戳的体无完肤。
明明她们都是皇帝的妃子,我跟在夏侯冽身边关她们什么事……
一群妒妇,难道我走了她们还能倒贴夏侯冽不成?哼!
低垂着头走着走着,前面的夏侯冽忽然停了下来,而且停下颇久。
我疑惑地抬头看去,发现全场的目光都注视在我身上,就连夏侯冽也满目冷漠地看着我。
我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夏侯冽,夏侯冽清冷地说:“我要上如厕,你也要跟着一起上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些人的轻笑声,我当即面红耳赤,丢脸极了!
不过都跟在这份上了。总不能灰头土脸的离开吧,便细若蚊蚁道:
“嗯……好巧啊,我也要上如厕……”
耳边又传来几声哄笑,这次夏侯冽还没开口,三皇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带着一阵促狭的笑意:“公孙小姐,女子上的如厕在相反方向。”
我脸蹿的升起了一抹火焰,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夏侯冽往相反方向走去,途中经过了太后等人身边,还听到了皇上对我的评价——
“萱儿像她母亲,但性情上却很不同啊,没想到这么爱冽儿……”
我低垂着头,遮住了眼睛上的一片寒光,爱着夏侯冽好啊……最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深深爱着夏侯冽,到时候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将夏侯冽的后院给弄得天翻地覆……
没办法,因为我爱他嘛,爱他成痴成狂,爱他爱到毁掉别人也在所不惜!
进入了如厕,我装模作样上了趟小号。弄好后一打开门,迎面就有一位妃嫔走来。
那位妃嫔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额头还特意画了红色耀眼的花钿,看上去很妩媚,只是她眼角却是耷拉着,身上穿的衣服是暗沉的绿色。
这是一位不受宠的妃子,我一眼就看了出来。
我朝她微微颔首,算是与她打了声招呼,哪知一经过她身边时,这位妃嫔的身体就直直朝我的方向倒来。
我心登时跳慢了半拍,脑海灵光一闪,这人是冲着我腹中的假胎来的!
我尽全力地向后退了几步,妃嫔似是没料到我反应会这么迅速,倒的时候立刻伸手抓住我的衣袖,想要把我给扯下来!
我死死地稳住身子,立刻放声尖叫:“救命啊!杀人啊,有人要杀我!”
不远处的妃嫔听到声音,立刻朝我这方向赶来,我用脚踹着这位妃嫔。大喊:“救命啊,这位妃嫔要谋杀我啊!”
踹人一要准,二要狠,妃嫔被我一脚踹了个正着,身子一骨碌地倒在了地上,等她翻身起来,身子就已经被一群御林军用刀给围住了。
皇上携同皇后过来,一脸阴沉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要开口,倒在地上的妃嫔抢先啜泣道:“皇上,不是臣妾的错啊!”
“臣妾只是看这位公孙小姐生的美貌,想要与她交流一下,哪知这位公孙小姐说我接近她是为了勾引五皇子,把我踢倒在地上,还说我要杀她,更是用脚踹了我一脸!”
我这一脚踹的很用力,这位妃嫔的脸不一会儿就青了一大半,看着有些恐怖。
我被气得满脸通红,双手护着肚子也跟着啜泣道:“我跟你一句话都未说,是你直直向我倒来的。如果不是我闪躲的快,你就撞到我的肚子上了!”
“那时候,我腹中的孩儿很有可能就——呜!”
我跪在了皇上面前,只一个劲儿地流泪,这一刻体验到了皇宫里的明枪!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看别说暗箭,光光是这明枪,都时时刻刻考验着人心!
皇上冷冽的目光扫向了那位妃嫔,站在我的身边,道:“来人,将她给我拖出去,交由大理寺审问!”
妃嫔惊慌失措的抬头,凄厉地叫道:“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啊,是这位公孙小姐嫉妒臣妾的美貌,皇上,臣妾好冤啊,你为什么不相信臣妾!”
她没等御林军把她给抓走,大喊了这一句话就主动冲向皇上身边。御林军赶紧把皇上给保护起来,手中的刀子对着妃嫔。
但妃嫔就是不管不顾地冲向皇上,嘴里一个劲儿地叫冤,锐利的刀子阻止不了她前进的步伐,她一把迎向了刀子,竟然是——
自杀?!
我呼吸都忘了,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脖子鲜血直流的妃嫔。
那一刀扎的不深,让她没有当场死去,还能让她挣扎好一会儿,说出最后几句话——
“皇上,臣妾冤枉的,冤枉的……”
我的身子似是坠入了万里冰封的深渊之中,骨子里又冒出了噬血疯狂的痒意,好想挠啊,将皮肤给挠破,将身体里弄须有的虫子给抓出来……
周围人都将视线看向我,我哭着摇头,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别人竟然用死来证明清白……我该怎么办,难道我也要以死明志吗……
脑海里有抹灵光闪烁,我立刻哽着声音道:“皇上,我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我手颤颤地指着地上已经死去的妃嫔,“她背后一定有幕后指使,她怕受到那些生不如死的刑罚会将幕后那人说出来,所以才决定送死的!”
“她背后的人想要我没了这个孩子,呜呜,我的孩子,还好阿娘护住了你……”
我的这番话,让一些人看着我的目光都变了。
可惜我流着泪,视线都模糊了,根本看不出谁是谁,现在最关键的是皇上,只要皇上肯信我,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半晌,皇上忽然笑道:“萱儿跟你母亲不仅长得像,就连性格也那么像,一样的聪慧伶俐……”
是不是位高权重的人,说话都喜欢推翻之前的话,我还记得,前几刻皇上说我与南萱性情不同,这一刻又说我们性情一样……
皇上说一半留一半,说了这句话之后,就转头若无其事道:“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到宴会里。”
我怔怔地往前走,手忽然被一个人拉住了,夏侯冽冷漠的眸子泛起一抹厌恶,将帕子递到我手里,道:“将眼泪给擦擦,丑死了。”
他虽然用厌恶的语气跟我讲话,但握住我的手却很温柔的在摩擦着我的手,这是他安慰我的方式,我的泪水忽然又掉落了下来。
真是讨厌,我讨厌此时像小媳妇那样受委屈的心情……夏侯冽一直装作厌恶下去不好吗,干嘛偏偏打了我一锤又给了我一个红枣……
匆忙地用帕子抹了泪,我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去到了宴会上,我在一干身份一般的妃嫔里安静的吃着饭。
我是夏侯冽的小妾,虽然也是公孙府的大小姐,但能参加宴会靠的是夏侯冽的小妾身份,所以不能与皇上等人同坐。
前世看古言小说看多了,什么饭菜下毒酒里下药的套路不要太多,我不敢吃菜,只敢吃着白米饭……
多年后回忆起第一次入宫这事,我还跟夏侯冽抱怨皇宫一点都不好,当时我连饭都吃不饱。
夏侯冽惊讶地问我原因,我如实回答。
他边笑边骂我是傻瓜,说御膳房里的菜都很难被人动手脚,因为饭前饭菜都要专门放在一个地方给人尝几遍做检查,就算是要上桌,也会提前被人尝一遍。
那时夏侯冽难得的开怀大笑,他笑起来真的好看,一双剑眉上挑如入云,尽显威严大气,又透着点点温情。
他的这个笑容,还经常相伴在我的梦中。
吃着吃着。皇上亲自给我赏赐了几道菜过来,皇恩浩荡,让一干妃嫔眼睛都红了!
我咬了咬牙,皇上赏赐的东西,在她们眼里就是三生修来的福分,那么多眼睛看着,我必须得把皇上赏赐的菜给全部吃完……
只是吃了一会儿,我就孕吐了,将菜全都吐出来了。
我是故意吐出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皇上与南萱之间的关系,帝王情太过凉薄,没准他也想要我的命呢……
林御医候在皇后身边走不开,替我诊脉的自然是江御医,江御医让我坐到另一边休息一会儿,命人给我熬了一碗补汤。
我朝他微微颔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小声说了句谢谢,江御医朝我拱了拱手,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他是怎么跟皇上讲的,不一会儿。皇上就放下了筷子,朝我的方向走来。
皇上一放下筷子,其他人也不敢吃下去,纷纷停手。
皇上来到我身边,问我身子是否不适,我脸色苍白地点点头:“惊扰了皇上真是对不住了,最近我都孕吐的厉害。”
皇上摆了摆手向我说没关系,皇后等一干妃嫔也跟着走过我这边。
皇上沉吟了半晌,忽然问起了公孙诺近况如何。
我心又开始飞快地跳了起来,南萱、皇上、公孙诺……我拿不准皇上想要听什么,便老老实实地回答。
“家父最近身体还好,在船上的时候看着海还做了一首诗呢。”
皇上又详细询问了公孙诺做的诗,我对这首诗有印象,便说了出来,皇上听闻,沉吟了半晌,忽然仰天叹了一句——
“公孙宰相一直都心挂万民啊!”
这句听得一头雾水,公孙诺那首诗全程描写的都是海的波澜壮阔,没有半分跟百姓扯上关系。但皇上却说他心挂万民……
皇上叹了一句,又低头看向我道:“既然公孙宰相已经回京了,晚上回去跟你的阿爹说,让他穿戴整齐明天来上朝会吧。”
上朝会……公孙诺被冷了这么多年,皇上是打算正式恢复他的职位吗……
一阵冷风从我脸上刮过,我的身子泛起了一抹寒意,抖索着声音道:“是的,皇上。”
“砰!”皇后放在手中的暖炉忽然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刺耳。
皇上转头看向皇后,意味深长地问道:“皇后怎么如此不小心,还是你对公孙宰相返回朝廷有什么想法?”
皇后脸色倏地变为一片惨白,她本就皮肤白皙,惨白后倒是掺着点青色。
她牵强地笑道:“皇上,我虽是后宫之主,但也无权干政的,我怎么会对您的做法有意见呢?”
“后宫之主,无权干政。”皇上盯着皇后,慢慢咀嚼着这句话。
现场气氛也随着这句话陡然一紧,就像是一条被拉紧的弓弦。稍一用力,弦就“砰”的一声断掉。
我的心也颇不平静,我就处在暴风口上,稍一说错话就人头落地。
皇上、皇后,南萱、公孙晧,当年到底是怎样的爱恨情仇,让这四个人到现在都互相纠缠在一起……
最后还是皇后打破了沉默,她看着我道:“只是皇上,天色已晚,萱儿姑娘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就让她留在宫中住一晚上吧。”
我狠狠地握住了拳头,虽然后宫之主不得干政,但皇后却能用别的方法来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比如将我留下来,跟皇上唱反调……
皇上看向了我,目露询问。
我低垂着头,声音轻颤:“皇上,萱儿还得回去禀告阿爹您的旨——”
“无碍!”皇后打断我的话,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对皇上说:“公孙大人回归朝野这件事得慎重对待。才能显示出皇上的诚意不是?”
“让萱儿一个姑娘家去传召您的旨意,未免有点不合规矩,不如皇上拟一份旨意给公孙大人,昭告全天下公孙大人回到朝堂?”
皇上幽深的眸子盯了皇后半晌,缓缓道:“皇后深的朕心,就按你的说办,拟旨。”
他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了洞庭水榭。
皇上一离开,气氛顿时一松,我身子一软,都有些站不稳了。
不要慌,不要害怕……杀人这件事你都做过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在心中反问,给自己加油鼓气。
皇上一走,皇后先是命人叫远处呆着的妃嫔给散去,牵着我的手就要离开。
我僵着身子走了好几步,发现后背全都湿了,那是被汗水给浸湿的。
皇后留我下来绝对不安好心,她看我的眼神虽然平静,但偶尔却会闪过一股浓烈的恨意,让我看了都不由心惊!
脑海里闪过皇上特意对皇后说的话,我眼睛一瞪,难道她是因为公孙诺,才会如此针对我!
我心仿佛要蹦出了胸口,感觉自己似是发现了一桩大事,当年,皇后不会是在心底里心悦着公孙诺吧……
不,千万不是我想的那样……南萱如果真抢走了皇后的爱人,面对我这个仇人生的女儿,皇后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皇后,你要带着萱儿去哪里?”
太后的声音忽然从我耳边响起,不一会儿,她就站在了我们面前,拦住了皇后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