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阿娘就派丫鬟过来,叫我去冷心楼,说是有人找。
不用想都知道是公孙晧要找我,我没有应下要去,而是说了句知道了就打发丫鬟离开。
成沁过来给我梳妆打扮,想要给我描眉,我阻止了她的动作,“成沁,不用了。”
成沁一脸不解,“小姐,你不梳妆就去虞美人?”
我淡漠道:有人找是一回事,我要不要去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今天我心情不好,一个人都不想见。”
成沁听得懵懵懂懂,嬷嬷脸色微变,似是听出了些什么。
她弯了弯身道:“小姐,阿娘叫你去虞美人,你却不去忤逆了阿娘的意思,阿娘可能会生气。”
我凉薄一笑:“我倒是希望她生气。”
昨晚我让阿娘看到了一丝能被抬入公孙府的希望,现在她倒是不敢轻易对我动刑,这也是我敢摆谱的原因。
我拿起桌上放着的剪子,走去一株落败的茶花前,“咔擦”地剪起了它的枯枝落叶。
嬷嬷跟着上前,嘴唇微动,我抢先道:“嬷嬷,媚烟心里自有成算,您无须为我担心。”
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无论小姐做什么,嬷嬷都会支持你的。”
我看着嬷嬷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果然是人老成精,只从我拒绝阿娘吩咐的这个行为,就猜到我已有离去虞美人之心了吗?
沉吟间,成沁却去而复返,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她将门给锁上,快步走向我从胸前拿出了一封书信,悄声道:“小姐,这封信是昨晚我半夜在床上发现的,上面注明了给你,早上南嬷嬷也在,我就没拿出给你。”
我看着这熟悉的信封,身体一震,一定是温明有消息了!
挥退了成沁,打开了信,越看下去我脸色越发凝重。
温明已经回到了晋州,但他却被人追杀了。
他在信里隐约透露打听消息时没藏好,陈年秘闻触怒了某位大人物,就要回到晋州的界域就不断遇到杀手。
好不容易回到了晋州,他不敢公然露面,只能趁夜色深时悄悄潜入虞美人把信扔给成沁。
信后面,他详细交代了南萱成为一代花魁之后,与几位豪门望族的贵公子都有所交缠,其中就有公孙诺!
我看到这里,眼里瞳孔骤然一缩,心脏砰砰直跳,一页纸看完,后面还有一页纸,我却忽然有些不敢看了。
我深吸一口气,先是将看完的一页纸用烛火烧掉,在低头看向第二页纸。
温明说。公孙诺和南萱之间的风流韵事被坊间传的很厉害,南萱的才名也跟着美名远扬。
皇上听闻,原本要下旨招南萱入宫做妃嫔,公孙诺得知消息赶紧深夜进宫,不知跟皇上说了什么,第二日下的圣旨从纳嫔变成了给公孙诺订婚。
皇上下旨定了一位与公孙诺门当户对的姑娘,让他择日完婚,那段时间南萱就开始隐匿踪迹,公孙诺和公孙夫人完婚后生活幸福恩爱,人人看了都要夸一句伉俪情深。
没想公孙诺完婚半年后,一顶红轿就被悄悄抬入了公孙府的侧门,里面的人就是南萱!
南萱被公孙诺抬入了公孙府做妾,公孙夫人就开始闹了,与南萱处处作对,几番想要杀死南萱,后来公孙夫人怀上了孩子,这才作罢。
但南萱几年后还是被公孙府给赶了出来,原因是她偷了公孙夫人许多首饰去卖,品行不端,南萱被赶回了虞美人。
虞美人也不待见南萱。随意给她弄了一个居住处,南萱在虞美人里生活了半年,忽然暴病而亡。
公孙诺还特意回了趟虞美人,第二日,一封休书传遍了满京城,公孙诺竟然要休了公孙夫人!
公孙夫人气急,一口气没缓过来,竟是被活生生的气死了!
皇上大怒,公孙诺被贬到晋州,但皇上却没有把他宰相之位给罢掉。
去了晋州后,公孙诺又重新娶妻,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
短短几百字,就将那段触目惊心的往事全都道来。
看完之后,我才恍然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嬷嬷说,我是在虞美人里出生的,阿娘看到我会恍神,是因为我的那双眸子太像一个人……脑海忽然闪过公孙诺第一次见到我的画面,他失神地唤我萱萱……
所以,我的生母就是南萱!
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一代花魁南萱!
我抹了抹眼角,将手中的信放入烛火中烧了。看着信一点点地化为灰烬,我的思绪也开始发散开来。
怪不得阿娘不喜我,当年情深的姐妹,竟然因为抢男人而闹得关系破裂。
每当看到我与南萱相像的面容,就不断提醒着阿娘当年是有多么失败。
南萱是赢家,也是一个输家,她赢得了公孙诺的感情,又输给了这段感情,最终生下我后失血过多而亡。
我闭上了眼睛,将信里的内容和之前无意听到的消息连成了线:
公孙府曾经有一位大小姐,但在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公孙颖的年纪比我小,我与南萱面容极为相像……
我身子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我是——
公孙家的孩子?!
我惊地倒退了几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桌子,“哐当”一声,桌子被我撞倒了,上面摆放着的蔬果茶水全都碎落一地。
夏侯冽说公孙府一家都是我的仇人,是了,他们把我生母赶出去,间接逼死了我的生母,怪不得……怪不得啊……
怪不得夏侯冽数次警告我不要跟公孙晧有所纠缠,这样算下来,公孙晧岂不是我的哥哥?!
嫡兄庶妹,真在一起可是乱伦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小姐,小姐?”成沁在门外叫唤,“小姐,你没有事吧,刚刚成沁在外面听到哐当的声音!”
我恍惚地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地上碎片和茶叶混在一起一团糟,就如我此时的心情。
我叫了成沁进来,成沁见这乱象,一句话也没问,而是低头打扫了起来。
我心不由一安,看来南嬷嬷的教导还是很有用的。
阿娘随后又派了丫鬟过来唤我去虞美人,我都是说知道了让她们下去,没说要不要去。
派了三个丫鬟之后,见我还没行动。阿娘竟然亲自跑到了李园来。
她拉着我的手慈祥道:“媚烟啊,你和公孙公子昨晚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今日闹起了脾气,不见他啊?”
我对阿娘凄凉一笑,“阿娘,我与公孙公子注定是有缘无分了,现在他连抬我进府都做不到,还不如就此断去吧。”
阿娘脸色一肃,“媚烟,你可不要乱想,公孙公子现在不抬你进府,不代表以后不抬你进府,你可要想明白了。”
我摇了摇头,眸中噙着一抹泪光:“阿娘,昨晚你也听到了,他要和罗府的小姐定亲,我不能去见他,毁他前程!”
这话一出,阿娘也无话可说了,只摸着我的脑袋唉声叹气,“没想我们家的媚烟也是个痴情种。”
我心一凛,痴情?这对我这种身份的女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说辞。
我面上啜泣道:“阿娘,世事艰难,媚烟只想活下去罢,我怕今日去见了公孙公子,明日媚烟就被罗府的人找上门来,性命不保啊!”
好说歹说,才将痴情变成了贪生怕死。
阿娘问的每一句话,我都要在心中思忖一番才回答,阿娘一走,我脸上的悲戚转为冷笑。
我的面容那么像南萱,阿娘作为南萱的姐姐,不可能认不出来。
她认出来了,还想让我抬进公孙府,到底是何居心?难道是想把当年的恨,报复到我和公孙晧身上吗?!
呵……我手紧握成拳,绝对不会让他们就此得逞。
接下来好几日,公孙晧都去了虞美人找我,阿娘没有派丫鬟过来,而是用尽各种方法让我明里暗里听到公孙晧的消息。
不断有人在我面前说公孙晧有多好有多痴情,似是要对我进行洗脑攻势。
正当我被她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夏侯冽的一个邀请解救了我,七日后是他生辰,他邀请虞美人的姑娘过去给他跳舞祝寿。
夏侯冽自然不会亲自前来虞美人跟阿娘说,这个邀请还是秋月去太守府后回到虞美人里说出来的。
因着这件事,阿娘还特意把我们四个姑娘都唤了去冷心楼一趟。
我早早到了冷心楼,发现春花已经到了,她一手扶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另一只手则被丫鬟搀扶着,前呼后拥足足五个丫头围着她伺候。
端茶倒水,遮阳扇风,这排场,我只在公孙颖一个人身上见过。
春花看我来了,给丫鬟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丫鬟抬起凳子向我走来,让我坐下。
坐下后,春花悠悠道:“不就是一个生辰大寿吗,何必把我们都叫来,我和夏竹都有身孕,注定是参加不了的,只有你和秋月能够去。”
春花这胎怀的很安稳,眼看抬入明王府也是板上钉钉了,言语间对阿娘的敬重少了很多,有些话说起来一点也不客气。
我回道:“或许阿娘还有别的事情要交待。”
春花嗤道:“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无非就是叮嘱我们好好照顾身体,让你和秋月对寿辰之宴认真重视,哦,对了。”
春花似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我一眼:“媚烟,我和夏竹已有了下家,今年夏至肯定不会进行梳拢了,但你和秋月不同。”
“这秋月一天跑太守府几趟,阿娘也不阻止,还赏赐了她许多好东西,看着是想帮秋月进入五皇子门下,我们四人当中,就只剩你没有着落了。”
我何尝不知道阿娘的心思,她今天叫四个姐妹过来,讨论寿辰之事事小,敲打我才是主要目的,个个姐妹都有好的归宿。唯有我谁也没有找到。
要是我心中有所攀比,没准就会掉头去找公孙晧了。
还真是可惜了……
我轻轻勾唇一笑,淡淡道:“春花姐,我说了好多次了,我是虞美人的姑娘,是去是留全凭阿娘做主,你到时可别在阿娘面前提起这些,免得惹她生气。”
春花不屑地哼了一声,“媚烟,我就不信你会甘愿窝在虞美人里等着夏至被——”
话还没说完,夏竹和秋月刚好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春花立刻噤声,坐在椅子上也不让丫鬟动作,斜着眼睛高傲地看向她们。
秋月与春花一直不对头,冷哼了一声,扶着夏竹远远地坐在我们对面,大声道:
“夏竹姐,有的人啊,给了她点甜头就尾巴一翘得意了起来,要知道好事都没成定局,到时可别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春花嗤了一声。也高声回应:“媚烟,你说一只小狗,天天往别人的府邸跑有什么意思,落得人人都知道她的心意,然而主人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也不知要不要把那条狗给收留起来!”
秋月眉头一竖,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道:“春花,你什么意思!”
春花对着秋月笑了笑,眉眼间全是挑衅:“秋月,那么激动干甚,我又不是在说你,只是说一条小狗而已,你可不要自己对号入座啊!”
秋月气的走过来,“你!”
“好了!整日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阿娘这时也掀开珠帘走了进来,训斥了秋月和春花两位。
我垂了垂眸,阿娘走进的位置是一处死角,我们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我们,也不知道她在那儿待了多久。
阿娘教训完了。就看向我:“媚烟,你行事比秋月稳重,寿辰之事只有你和秋月去,你记得多看着她,不要让她惹出什么祸事来。”
我面上乖巧地答应,心中则是冷笑,秋月对夏侯冽的心思这么明显,早就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小姐姑娘呢,真看着她,我就是个傻子。
后面果然如春花说的那样,阿娘提了下春花和夏竹,叮嘱她们要好好养胎,说明王府很重视她们两个孩儿,等要生孩子的时候明王府会亲自为她们接生。
随后,她又点了点秋月,严厉地让秋月将心思给收一收,秋月被训也没见有什么不满,乖巧地应知道了。
我呢,阿娘则什么也没说,而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情颇有些“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意味。
我装作有些后悔的咬了咬唇,别开头不看阿娘的目光,心底却是一片漠然。
从冷心楼内回到了李园,我刚在屋内坐下,成沁就在外面通传夏竹过来找我。
我眼神一凝,算了算时间,距离上次我给夏竹药丸已有一月了。
夏竹一手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坐下,我与她寒暄片刻,很快她就直入主题要药。
我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了一颗药给她,夏竹赶紧接过一口吞下。
随后,她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媚烟,这个蛊虫留在我的身体里,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吗,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我觑了眼夏竹,漫不经心道:“蛊虫留在你身体也有两个多月了,有没有副作用你会不知道吗?最初容易滑胎的月份都挺过来了,怎么后面的你又担心了起来?”
夏竹脸色一讪,手摸了摸肚子,“我这不是为人母,总要会孩子多想一点。”
我在心中嗤了一声,面上什么话也没说。
夏竹又道:“媚烟,你的蛊虫是从哪里来的,挺神奇的,我吃了药之后,身体什么问题都没有,有时连怀胎会有的孕吐都没出现。我在想啊,会不会是那蛊虫暗中保护着我和我的孩子。”
暗中保护?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吧。
我嘴角轻勾,反问:“这不是好事吗?难道你想肚子里的蛊虫发作,让自己痛不欲生导致流产?”
夏竹话语一噎,脸色有些苍白:“媚烟,你可别乱说话,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
“只是你这蛊虫到底从何而来,昨日我给御医看脉,连御医都没发现,真是稀奇的紧。”夏竹再次问道。
我挑了挑眉,反问:“蛊虫我自然有渠道弄来,难不成你吃了药之后身上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怀疑起了蛊虫的毒性?难道你真想尝尝病发的滋味吗?”
夏竹身子一抖。嘴巴微张正要说些什么,我抢先道:“夏竹,如果你查过医书,也知道蛊虫这物很稀罕,培育极为不容易,隐藏在人的身体里也不容易被发现。”
“若是被发现了,只有研制出解药才能将蛊虫的凶性给压下去,蛊虫在你身体里没有动作,你应该感到开心才对,要知道,一旦发病起来——”
我话一顿,故意吓唬着她说:“你会感觉腹痛,仿佛肚子里的肠子都绞在了一起,然后有一只虫子在里窜来窜去,它会把你的肠子给吃了,吃完了肠子,它开始吃你身体的其他部位……”
“最后,它会从你的肚子里钻出去,划破你的肌肤!”我忽然高声道,吓得夏竹手中拿着的茶杯“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夏竹一脸惊慌的看着我。眼泪不一会儿就流了出来,她在我面前跪下,祈求道:
“媚烟,你把我肚子里蛊虫拿出来吧,求求你了,我害怕,蛊虫会把我的孩子吃掉的……”
我强势地扶着她起来,盯着她轻轻道:“夏竹,只要你听我的话,按时服药下去,蛊虫绝对不会发作的。你不是也说了么,连御医都发现不了你身体的蛊虫,证明蛊虫被解药压制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夏竹边哭边摇头,“媚烟,算我求你,我给你磕头,你既然能把蛊虫种下去,肯定有拿出来的办法,万一我肚子里的孩儿因为蛊虫而流掉了怎么办?万一我的孩儿生出来缺胳膊断腿了怎么办……”
我眼里精光一闪。夏竹这是在威胁我!
脑海里闪过之前偷听到明王妃说的话,夏竹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会残疾,她今日特意跟我提起蛊虫,是已经想好孩子生出来真有问题,就推到蛊虫身上吗?
刚好也可借这件事来试探我的态度,没准她心里也在怀疑蛊虫的真假。
还真是一石二鸟,我在心里冷笑,给夏竹设下的局,怎能容她这么容易就摆脱了去!
我意味深长道:“夏竹,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了,什么蛊虫?我什么时候给你下过蛊虫了?”
夏竹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媚烟,明明那天是你给我——”
“什么那天?你说的那天是指哪天,有人看到吗?”我打断她的话,反问道。
夏竹被我噎的无话可说,脸色苍白如纸,身子哆嗦的厉害。
我把她搀扶着往外走,边走边道:“夏竹,我听人说。女子怀胎了,记忆力就会变差,回去之后你得好好想想,可不能随意污蔑我。”
我亲自将她送出了李园,刚好见秋月过来,我便叫秋月把夏竹给送回去。
秋月见夏竹脸色不对,还特意问了句:“夏竹姐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
我倚靠在门前,悠悠道:“对啊,请个大夫也好好看看,仔细检查一下身体里是否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顺便也多吃点补脑的吃食。”
夏竹勉强一笑,“谢谢秋月和媚烟的关心,我这身子是这样的,无碍的。”
秋月眉头微蹙,在我和夏竹之间来回扫了几次,还是夏竹说要回去,秋月才收回目光扶着她一起回夏园。
我盯着她们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眸一片幽深。
接下来几日,秋月天天拉着我往太守府里跑。一去到太守府,又把我丢下一边找太守府里的丫鬟奴仆打听夏侯冽的消息。
我冷冷地看着秋月对那些傲气的奴仆大献殷情,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跟其他人练我们的舞蹈。
终于有一日,秋月的不务正业和“嚣张”引起了一位指挥寿辰排舞的小姐不满,那位小姐真巧,是罗家的二小姐,罗清颜的庶妹。
她先是让秋月跳一段舞,然后四处找茬说她这里跳得不行,那里跳得不美,最后扯到秋月没有专心练舞的原因上,罚她跪在地上。
秋月原本不肯,结果被罗二小姐的丫鬟直接拽住踢腿,生生把她的腿给提弯了,丫鬟在用力一压,秋月就跪在了罗二小姐面前。
罗二小姐还不放过她,命人拿来几件东西放在秋月的头上,我扫过去,就见秋月头顶着一个果盆,盆子上放了一个水果。
我眉头一皱。正感觉不对时,罗家二小姐就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小巧的弹弓!
罗二小姐一脸兴奋,将碎石子放入了弹弓之中,瞄准着秋月头顶上的水果一射——
“嗡!”的一声,石子“啪”地打在了秋月的脸上,我看着都觉得疼。
秋月眼中的泪掉了下来,被打的位置不一会儿就现出了一股红痕,隐隐带着点青色的。
我站出来,“罗小姐,秋月年纪小不懂事,小小惩戒——”
罗二小姐转头阴冷地盯着我,打断道:“你是想要阻止我惩罚她吗?”
我话一噎,见她眼中的阴鸷,心里明白在说一句,她会连着我一起罚,我立刻摇了摇头,退后了几步。
秋月眼眸一黯,咬着牙继续忍受着罗二小姐的“攻击”。
罗二小姐是故意没打中水果的,她打石子专挑秋月的脸,很快。秋月整张脸都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一张俏生生的脸被打的满是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忽然传来,夏侯冽一身黑衣出现在我面前。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罗二小姐一眼,罗二小姐身子一哆嗦,手中的弹弓“啪”地掉落在了地上。
她有些怕夏侯冽,软糯糯地说道:“五皇子,我是罗府二小姐,叫——”
“秋月,你怎么样了,脸疼吗?”夏侯冽没理会罗二小姐,而是蹲下身子满脸心疼地看着秋月。
见夏侯冽这幅作态,我不由退后了几步,跟夏侯冽认识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旦夏侯冽要利用某个人时,就会用温柔的姿态诱惑她们跳入陷阱。
抬头一看,周围人都不由停下了动作,盯着夏侯冽和秋月看。
秋月脸上立刻流下两行清泪,楚楚可怜道:“五皇子,秋月不疼的。秋月没事……”
夏侯冽眉头一皱,将她头顶的水果给挥了出去,扶起秋月起身。
秋月站立不稳,走几步路腿都打着颤,夏侯冽见到,竟是当众把秋月给抱了起来!
“啊!”秋月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呼,赶紧揽住了夏侯冽的脖子,两人靠的极尽,身子都贴在了一起。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送着夏侯冽把秋月给抱出去。
等看不见夏侯冽了,罗二小姐气的将手中的弹弓给砸到了地上,表情扭曲地说:“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去练舞!”
我赶紧跑过去练舞,心里想着的却是夏侯冽刚才的行为,用心去看,用心去想,别让情绪控制了脑袋。
忽然,我脑海里灵光一闪!
夏侯冽以前利用秋月,对她不同,但也没有像今天这般明目张胆过。
今日他不仅抱了秋月,还给大堂内的所有人看到了……
耳边传来一些舞女的讨论:“没想流言竟然是真的,五皇子真的对虞美人的姑娘宠爱有加。”
“听人说那人叫秋月,样子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也不知五皇子看上了她什么!”
“你们说秋月有没有可能被抬进皇子府啊?”……
我心重重一跳,夏侯冽一定是故意的,他故意在大家面前做出这种行为让别人误解!
只是,我眉头一蹙,到底是为了什么……
接下来练舞的时候,我都特意躲得远远的,避开了罗二小姐,罗二小姐自被夏侯冽当中弄得没脸后,就拼命从我们舞女中找回存在感。
每天都有好几个舞女被罚跪下,头顶着水果给罗二小姐弹石子。
有的人脸上青肿没有大碍,而有的人脸则被石子划破毁容,甚至有的人眼睛被石子打中弄瞎了!
短短几天,罗二小姐的暴行传遍了整个晋州,我们舞女纷纷请辞,竟是不敢去参与寿辰献舞了。
五皇子大怒,把罗二小姐的职位给撤了。甚至还放话说不举办寿宴了。
此时距离寿宴只有三天时间,据悉罗家的老爷,一个朝堂上正二品的大官,亲自带上礼物拜访五皇子,这才平息了他的怒火,寿宴也照常进行。
我们舞女重新被召入了皇子府,只是人手还是不够,迫于无奈,阿娘将虞美人已经过了气的姑娘也叫过来跳舞。
其中,我看见了许久未见面的秋竹姐。
秋竹姐是二等姑娘,整天伺候着男人,我则是虞美人的一等姑娘,只需要卖卖笑谈谈情,我们地位差距太大,这几年间偶尔遇见,莫名说不上话来。
但我心中一直感念着秋竹姐对我的好,四年前,如果不是她发话威胁公孙颖,把我摘了出去,可能我现在已去了边疆沦为军妓了。
练舞的时候我特意向秋竹姐靠拢,帮她重新塑形练筋骨。
让这些年纪大的姑娘重拾跳舞真不容易,拉身子的时候秋月和另外几位大姑娘痛的都哭了出来。
“啊!”秋竹姐大叫一声,直到身子发出“咔”的脆响,我从她的背上下来,慢慢搀扶起秋竹姐。
秋竹姐满头大汗,虚弱地对我笑了笑:“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没想跳个舞要费这么大的劲。”
我对她笑了笑:“秋竹姐,你还年轻着呢,怎么会老呢,跟我站在一起就是一对姐妹花!”
我哄着秋竹姐,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嗤,抬头一看,秋月正站在一旁有些嘲弄地看着我。
“媚烟姐,刚刚我还以为你在跟我讲话呢。”
秋月原本跳舞一直都是跟着我的,秋竹姐一来,我跟着秋竹姐,秋月嫌弃秋竹姐,冷嘲热讽说了很多酸话。
秋竹姐讪讪一笑,道:“秋月小姐可是不喜我的名字?秋竹等寿辰过后就去找阿娘改名。”
秋月冷哼了一声,“不用了。”
我眉头微皱,有些不满地看向秋月,秋月嘴巴一扁,略有些委屈,一句低沉的男声插入到我们之间:
“秋月,怎么了,看着那么不开心,是谁欺负你了吗?”夏侯冽牵着秋月的手,温柔道。
秋月头低了低,一脸羞红,细若蚊蚁道:“没有谁欺负我,刚刚跟媚烟姐发生了一些口角。”
我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幕,秋月的说辞在我心底泛不起丝毫涟漪。
夏侯冽把目光看向我,严厉道:“可有此事?”
秋竹姐赶紧把我拉到身后,谄媚道:“太守大人,媚烟和秋月只是玩笑打闹罢了,当不得真的。”
秋月脸上有些得意,拉着夏侯冽娇俏道:“好啦,你别怪媚烟姐姐呢,我们都只是说着玩的。”
夏侯冽这才作罢,移开目光送秋月回虞美人。
自从寿宴决定继续举行,夏侯冽就毫不掩饰对秋月的喜爱,竟然和秋月玩起了“爱的接送”。
这三天,每天早上夏侯冽都会去虞美人接秋月去太守府,晚上,又会等着秋月练舞结束,送她回虞美人。
外面的流言俞传俞烈,甚至有人说五皇子非秋月不娶!
秋竹姐有些羡慕地看着秋月和五皇子离去的背影,转头跟我道:“媚烟,你可要好好把握了,虞美人四大美女,你的外形和才情都是最出挑的,为何就——”
秋竹姐话一顿,我笑眯眯地接下去:“秋竹姐,媚烟心里有安排,不用担心。”
见我这么说,秋竹姐忧虑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再往这方面说下去。
我抬头看了眼,正好看到夏侯冽扶着秋月踏过高高的门槛,秋月似是有些站不稳。不小心摔在了夏侯冽身上。
夏侯冽急忙扶住了她,毫不掩饰他的担心,眼底的柔情让人恨不得把心都捧到他面前。
我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心里已预料到秋月的结局,现在被捧得越高,以后摔下去就越疼。
秋月什么都不知道,夏侯冽白天对她大献殷情,晚上却潜进我房间爬床睡觉!
不知是不是我上次的决定吓到他了,还是他差点把我掐死对我有些愧疚,他每天晚上都会默默地爬上了我的床,把我揽在怀里。
我刚开始不知道,昨天半夜醒来时忽然发现身子被一个男人紧紧搂住,差点就要叫人了,夏侯冽便出声说是他。
再三询问了夏侯冽一番,夏侯冽才不咸不淡地说这几日晚上都有来找我。
哼,男人……
我捡起地上一段散落的红绸,缠在手边用力拉了拉,什么叫怕我吃醋做傻事,什么叫家里的猫太霸道,他采一下野花利用利用,猫咪都不肯……
“撕——”我不一留神,红绸就被撕扯成了两半,秋竹姐就在我旁边,担忧道:“媚烟,你是不是来葵水了?”
姑娘来葵水那几天,心情总是有些暴躁的……
我看了看地上撕成两半的红绸,又抬头看了看盯着我的秋竹姐,忽然不知怎么解释,只能憋屈地点了点头。
晚上就要回到李园时,一位别园的奴仆经过我面前,忽然把我撞了撞。
我退后了几步,眼前的奴仆窜地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不明所以,继续往前走,忽然感觉手中握着一个东西。
我心一跳,没去看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而是将其若无其事地放入怀中,优哉游哉地走回了李园。
成沁给我打来热水泡脚,嬷嬷则帮我按摩肩膀放松筋骨,一切都照常进行。
用完了晚膳,我说累了想歇息就挥退了她们,把屋子给关紧,才拿出怀中的东西看了看。
那是一个白瓷瓶,我打开瓶子,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我将信抽了出来,看见瓶子底下有几颗大小不一的药。
信上的字体是温明的,他跟我说一切安好,叫我什么也不用担心,需要在躲避一阵子才能回到虞美人。
他还料到了我处境艰难,给我准备了一些药,觉得我能用的上。
我将那几颗药一一分辨出来,在心底记住它们的功效,便将信放在烛火里燃烧了起来。
我捏着白瓷瓶,心底陷入了沉思,瓶子里有泻药,也有毒药,更有一种春露丸,有催情效果。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宣纸写下了我的计划,就在夏侯冽的生辰宴上,我要为自己谋划一个前程!
一个能从虞美人里出去,摆脱青楼女身份的机会!
夏侯冽,别怪我……
很快,寿宴来临了。
我们一早穿上鲜艳妖娆的红裙舞衣,梳着飞天髻,脚踏暗纹绣花软底鞋,如玉般的手腕都带着翠金铃铛,手一个轻摆,就“铃铃铃”地响个不停。
秋月是领舞,她专门梳了一个流云髻,额头上画着火红的花钿,一下子就把我们甩了开来。
她眼角含笑,每个与她打招呼的人都得到她微微颔首的回应,明明穿着妖娆的舞衣,她却要装成一副端庄贤惠的样子,真是……怪异。
夏侯冽的寿宴是从寅时开始,宾客丑时开始进府,原本空荡荡的大堂很快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秋月在后面待得有些烦,时不时会拉开帷幕看一看外面的宾客的景象,然后跑来与我分享。
“媚烟姐,外面来的人真是多,个个看着都官威厚重,备的礼物都很重,什么东海特供珍珠啊,什么圆环如意佩啊……我看了眼睛都要花了!”
秋月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淡笑不语,秋竹姐这时上前来说,笑着道“五皇子是皇家贵胄,来宾送礼不能有辱皇家的尊严,估计有些官员连家中老底都掏出来了。”
秋竹姐原本是想活络气氛的,但秋月却看不上她,斜着眼睛道:“你又不知那些官员的家底,怎么能妄下判定,媚烟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
话一说完,秋月就拉着我往前走,我只能对秋竹姐报以歉意的目光,秋竹姐眼中光芒一闪,对我点了点头。
我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思考秋竹姐那异样的目光,就被秋竹拉到了帷幕前,我赶紧挣脱道:“秋月,你去看就好了,我不行,你去看一眼然后来告诉我。”
秋月拉着我的手不放,“媚烟姐,来嘛来嘛,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我不肯,但秋月抓着我的手,我挣脱不开,被拉到帷幕前,我心一跳,装作往后摔跤。
哪知秋月心意已决,一定要拉着我看个究竟,死死地拉着我不放,借着推力,我和她两人一起倒在了帷幕下,滚到了帷幕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