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出来的告示里有两个人的画像,一个是夏侯冽,另一个则是我!
我下意识地想要往别的地方跑,脚刚一动忽然又顿住了,我为什么要跑?
画像里的女子是短发,而我现在是长发,贴出来的告示还注明我是一个孕妇,但我现在腹部一片平坦。
我和画像里的女子完全是两个人!
我吞了吞喉咙,移开了目光往旁边的文字看去,这是一则抓人启示,只要能抓到我和夏侯冽其中一个,报告给官府,官府抓到人之后就会赏赐报告者黄金万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朝廷悬赏一出,我已经能想象到许多明里暗里的人都在沸腾了。
我一字一句地从头看到尾,直到看到末尾鲜红的官印,才恍然发现原来我来到的地方是泸州。
我自嘲地笑了笑,命运弄人,果然是命运弄人啊……
文慧王夏侯明就是靠治理泸州动荡有功,被皇上立为太子,而我和夏侯冽,是因为维护太子的正统地位从而被夏侯尊四处追杀,我更是流落到了泸州里去。
我轻呵了声,将身子贴在了墙上,直接就在告示下面睡了起来。
谁能想象到,当初那位雍容华贵相貌绝美的公孙家的大小姐,现在变成了一个好几日没洗过澡全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呢……
“死叫花子,快点起来,挡住本官爷寻人了!”腰被别人重重地踢了踢,身子一阵剧痛,我立刻蜷缩在了另一边。
穿着官服的男人朝我骂了几句,将墙上关于我的画像给撕了下来,兴奋道:“黄金万两,哈,黄金万两注定是我的了……”
我身子轻轻一颤,睁着眼睛默默地看着四周。
那位男人不是第一个,许多人都将画像给撕了下来,手里拿着张纸一个人一个人的看。
我盯着的顾大户,他府里的门一天都要被敲十几次,因为他府邸里有一个怀孕的妾侍。
“要死了要死了,把她给我赶出去!”再又一次有人敲门时,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拽着一位身形瘦弱的女子走了出来。
瘦弱是女子挺着一个大肚子,不停地弯腰求华贵女子,“夫人,这是顾大人的孩子啊,求您不要把我赶出去,不要把我给赶出去……”
华贵女子双手叉腰,凶狠道:“府里就是因为你,从下午开始就被人吵的不得安生,你赶紧给我滚,这孩子我还不稀罕!”
“砰!”的一声,华贵女子把妾侍狠狠地推了一把,当着妾侍的面关上了门。
妾侍踉跄了几步,险而又险地稳住身子没有摔跤,她蜷缩在地上,一只手不停地抹泪,另一只则摸着肚子。
我漠然地看着,见之后要上顾府的人都对着妾侍指指点点,有的人看了下知道妾侍不是悬赏的女子,就离开了;有的人则借机对妾侍进行羞辱,言语间对她多有挑逗。
我一直看着,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就是皇子互相争斗的结果,不管是对峙还是捉拿,动静一大。受苦受累的都是百姓,悲乎哀哉!
暮色降临,我看着一直外出的顾大户回来了,小妾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哀求了许久,顾大户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让小妾进门了。
我看了一会儿,见府内没有任何动静,便跑去了怡红院。
过了一晚,第二日醒来,那位微胖女子却没有出现,我等了一会儿,见打开门的是一个小厮,便立刻跑开了。
“不是吧,你说神勇王已经被抓住了?”卖馒头的地方很热闹,我在等小贩拿馒头间听到了百姓都在热烈的讨论着。
“是啊,昨天晚上官府传来的消息,我弟弟在官府里当衙门捕快呢,说过几日士兵就会把神勇王给押到泸州来,游街示众!”
“神勇王以前好歹也给我们打退了边疆敌人,没有必要做的这么绝情吧?”
“呸!这不是绝情,若不是思危王阻止了神勇王。现在越国全都乱套了!”
手被人推了推,小贩看着我:“你的馒头。”
我回过神来,赶紧把馒头给接过,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夏侯冽被人抓住了?怎么可能!
他武功这么厉害,又把我给丢下逃跑了……他应该是能逃出去的,为什么会被抓住了,为什么……
我想不明白,我不相信!
怔愣间,我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富家子弟,“砰!”的一声,我被撞到在了地上,男子手中拿着的豆浆也洒落了一地。
男子凶狠地盯着我怒骂道:“死叫花子,走路不会看路吗,爷这一身是你能撞的吗,我的衣服可是值五两银子!”
骂了几句他还嫌不过瘾,身后跟随着的两个小厮为了给他出气,开始对蜷缩在地上的我拳打脚踢了起来。
好疼,骨头仿佛都要被他们给踢断了,我无力反抗,只记得用手护住自己的头……
“哎,你们干什么呢?当街斗殴啊!”一个巡逻官差走了过来,呵斥道:“太子才刚离开没多久,怎么,你们就想违抗他定下的规矩吗?”
殴打我的小厮并没有因为官差的介入而停手,直到富家子弟冷哼了一声,他们才收了手。
他们离去后,我废了好大劲儿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墙上走。
卖馒头的小贩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搀扶着我去到墙边,“我还是把你带到医馆去吧,你的腿都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扯了扯嘴角,怪不得走动间都有股肌肉被撕扯着的疼,原来是流血了。
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我不去。”
我不能去,如果去了,大夫一定会要给我洗澡,擦洗干净身子才能用药,身上脏兮兮的灰尘泥巴是我的保护色,我不能暴露出来!
小贩拗不过我,打算强行把我给带走,我非常抗拒地推了推他,固执道:“我不去,你放开我。我不去……”
我不能暴露出来……几日后夏侯冽就会来到泸州被游街示众,我一定要等到他,就算是死,也必须要看个明白!
我将身上的铜板全都拿了出来,对着小贩道:“这是我身上的所有铜板,你给我买点药膏就好。”
小贩盯着我半晌,叹了口气,没有拿我的铜板,“算了,一个药膏而已,值不了多少钱。”
我眉头一皱,想要把同伴硬塞给小贩,可小贩下一秒就从我眼前抛开了。
小贩很快就拿着伤药回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人,是我救下来的男孩。
大夫把他给养的很好,洗了个澡,男孩脱掉了脏兮兮的衣服,穿上了粗布麻衣,即使一身普普通通,也掩饰不住男孩的风华。
我看了他一眼,接过小贩的伤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男孩也跟着我一起走了,我来到了顾府,走到了之前贴着告示的地方,贴着墙坐了下来,打开药一点点地往身上抹。
裤腿一撩起,就露出了雪白的肌肤,这几日摸爬滚打,没想身体还这么干净,我皱着眉头将伤药给抹在了伤口上,然后抓了把泥抹在腿上。
现在的我出不了任何一丝差错。
男孩一直待在我身边,陪我从早上待到了晚上,我离开顾府,走到怡红院的正门时,忽然转头道:“你不要在跟着我了,我照顾不了你。”
男孩的眼睛很黑,眸子一片晦暗地盯着我,让我一瞬就想到了夏侯冽,我不由鼻子一酸,心狠道:“我照顾不了你,你跟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
我伸手推了推男孩,厉声道:“你给我走,你赶紧给我走!”
男孩被我推得摔倒在了地上,他站起身抬起头默默地看着我,在我又要推他的时候,他转过身子,一瘸一拐的缓缓离开了。
我咬着牙,抬头一直看着男孩离开的背影,在拐角处,男孩脚步一顿,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夜色深沉,烛火明灭闪烁不定,他的那双眼睛倒是亮的惊人。
只是一眼,他又把头给转了回去,走到了拐角,身影消失不见。
我眼眶一红,身体贴在墙上一点点地往下滑,男孩那双眸子,跟夏侯冽真是像啊,让我一直压抑着的思念瞬间爆发了出来……
夏侯冽,你在哪里……我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你快点过来找我啊……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为什么这么快就被官府抓到了,逃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被人陷害了……
我心里升起了一抹恐慌,一抹无能为力的恐慌,如果夏侯冽真的被抓住了,我能去救他妈,又能怎么去救他出来……
我重重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从眼眶里流出。
“砰!”怡红院忽然打开了门,我睁开了眼睛,看见顾大户发福的身子从里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每走几步还打了一个酒嗝。
我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缩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出声。
哪知这位在顾大户却是直直地朝我这个方向走,我心里微微有些紧张,不动声色地将一颗毒丸从袖子里勾了出来。
顾大户走到我前面的一颗大树下,忽然停住了,不一会儿,一阵水声响起,我愣了一会儿,将头低了下来。
顾大户边放水边唱道:“一生戎马为家国,死来骸骨丢荒山,儿女情长……”
这曲走调的不成样子,犹如魔音灌耳,我实在受不了的抬头看了看,刚好就与顾大户的眼神对视上了。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是在看一个绝世美女,我身子轻颤,这人喝醉了不会是要发酒疯吧……
顾大户放完水,整理了一下衣服袖子,晃悠悠地朝我这边走,我心脏重重一跳,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站起身来就想跑。
“嘿,美人,你别走啊,你的眼睛真漂亮,就跟画里的妾侍那样……”
心跳的越来越快,仿佛就要蹦出了胸口!
我抹了抹脸,刚刚一定是流过泪用帕子擦了擦,不小心露出了一丝真容,才会被这个满肚肥肠的顾大户给看上了!
跑,赶紧跑……可是我的腿受了伤,跑没多久就被顾大户给追上了,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用力往后拽。
我猝不及防下重重地跌在了他的胸膛上,软软的一团肉,真是恶心!
脸被人用力一掐,顾大户张嘴狞笑:“嘿,小叫花子,我怎么没发现你以前长得这般漂亮啊!”
我死命挣扎着。双手被顾大户给按住了,便用双腿狠狠地踹顾大户的身体。
“啊!”不知被我踹到了什么部位,顾大户痛苦地吼叫了一声。
我打了一个激灵,抓住机会将一直捏在手心的药丸丢入了顾大户的嘴里,用尽全身力气掐着他的嘴让他吞下去!
我的力气和他相比就是螳臂当车,掐了顾大户没有几秒,就被他反手抓住了。
“啪!”脸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力度大的让我身体都直接飞了出去!
耳边传来顾大户咬牙切齿的声音:“死贱货,给你脸不要脸,看我不把你给——”
“咚!”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我吃力地抬起头一看,顾大户倒在了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我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顾大户身边,发现他口吐白沫,死的不能再死了。
风一吹来,吹得我身上凉透的厉害,一丝风吹草动把我吓得差点拔腿就跑。
媚烟,不要急,不要慌……我在心底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颤抖着手拿出帕子,把顾大户的手给清理干净。他的手打在我的脸上,沾上了一些泥。
等我全都处理好,蓦然惊觉身体就像从水中捞出来那样,将帕子塞入了怀中赶紧撒腿就跑。
第二日,全泸州的百姓都沸腾了,有人杀人了,城内出现了死人!
“听说顾大户是被人毒死的!”
“我看他是不是得罪了赌坊啊,赌坊派人要了他的命,不是说顾大户欠了赌坊好一笔钱么?”
“没准是被怡红院那群娘皮给杀了的呢?”……
我从小贩那边拿了一个馒头,听着来往的行人讨论着,默默地走到了城西,在老位置下蹲着。
大清早,官差就上门查了顾府,还将顾大户的尸首从怡红院门前抬到了顾府。
从府内出来的奴仆脸上都一片悲戚,跪在了顾大户的尸首面前,一个头发花白衣着华贵的老太更是悲伤的啜泣不已。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跑走的冲动,就这么盯着顾府看。
中午时分,他的尸首被官差给抬走了,官差一走,顾府的热闹却没停。
我慢腾腾地站起身,想要离开。就见顾府的门被打了开来,之前看见那位衣着华贵的女子竟被人拖了出来!
那位女子应该是顾大户的夫人,她狼狈地跪在了地上,哭着求饶道:“求你放过我,我才是顾大哥的正室啊,娘!我一个寡妇已经很可怜了,被赶出去没有人会收留我的!”
紧接着,一个瘦弱女子挺着个大肚子从府里出来,她手里挽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凶狠地啐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口:
“呸,什么正室,我肚子里怀的是顾府唯一的种,我才是正室!既然你这么喜欢顾老爷,那我来成全你!”
大肚女子往旁边一吼:“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丢到乱葬岗去,跟顾老爷在黄泉下做一对夫妻!”
“不,不要啊,求您了,阿娘……”华贵女子边尖叫边别人拖走了,我有些恍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个举动,就能将别人的命运给扭转……
“叫花子,听别人说最近几日你都在怡红院门前睡觉,是不是这样?”恍神间,正挨家挨户搜查的官差,忽然分了一个跑到我面前问道。
心脏重重一跳,我低垂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声音沙哑:“昨、昨天,我没有在怡红院门口睡。”
官差不耐烦道:“为何?有人亲眼看见你好几天都在那里睡了!”
有人看见……我下意识想到了微胖女子,至于那个男孩,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把我给说出来。
我伸手指了指腿,继续装作紧张的磕巴道:“昨天被人给打、打了,腿、腿受伤了……”
官差看了我一眼,“腿哪里受伤了啊?”
我蹲下身子将裤腿给撩了起来,一处溃烂的伤口映入官差眼里,伤口还没有结痂,毫无疑问是刚摔不久的。
官差蹲了下来,刚靠近要查看我的伤口,忽然又自动倒退了几步。捂着鼻子道:“真臭,你多少日没洗澡了?”
我磕巴着回答:“十、不,五日,不、不是,六日……”
官差嫌恶道:“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不要打扰官府办案。”
我立刻点头,转过身子,垂了垂眸,遮住眼底的冰冷。
我有想过离开,但一个没有路引的叫花子,只能被当做流民对待,有些城池是不对流民开放的,我要走,又能走到哪里?
身无分文,连吃个饭都需要别人救济,但一旦找活干,身份绝对会被暴露,我的长相太过美艳了,很容易让人认出来……
到底能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城内捉拿谋害顾大户的罪犯如火如荼地开展,每天城池似乎都会少一些人。稍稍一打听,就知道有很多人都被当做谋害顾大户的嫌疑人,给官差抓走的。
我心一凛,下意识感觉到,泸州,要乱了。
“官老爷,求您了,求您放过我的孩儿吧,他什么事都没做过,也没有认识顾大老爷啊!”
经过官衙,我脚步一顿,抬头一看,就看见一年迈的妇女抱着官爷的腿哀求着。
官爷狠踹了妇女一把,将她踢倒在地上:“给我滚,你的孩子就是有嫌疑,你这是在质疑官府的公正!”
妇女倒在地上悲戚道:“官老爷,我的孩子才十岁,十岁的小孩怎么杀的了人啊!”
她大吼道:“你这是公报私仇,就因为昨日我孩儿吃着糖葫芦碰到了你,弄脏了你的官服,所以你今日就把他给抓走了,你这个狗官!”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官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你竟敢污蔑本官!本官是这样的人吗?来人,把她给抓起来送入地牢!”
妇女哭着被官差给拖走了。
官爷阴冷的扫视了围观百姓一眼,百姓立刻散去,我死死地握着拳头,竭力压下心中的恐惧,乱了,泸州真的是乱了……这天下,也要乱了……
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太子从边疆赶回来的时候被楚国派来的暗杀者埋伏受伤了,要拖延一段时日才能回京。
思危王恐朝政荒废,便坐上了龙椅当了代处理政务的摄政王,对外宣称一旦太子回归,就会将龙椅让出。
百姓们听到,纷纷拍手叫好,不停地对思危王进行歌颂,仿佛就是一个病毒,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泸州,走到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别人在讨论思危王是如何如何的好。
我冷嘲地看着这一切,终于等来了夏侯冽。
那一日,温度忽然降了下来,仿佛一下就进入了寒冬,我缩在城门口,使劲儿地搓着手跳着腿,才不让自己的身体冻僵。
我的身子不好,一遇冷就会犯寒症,骨子里都泛起一抹噬血的痒,让我好想去挠,只是我不能去挠,因为一挠,就会上瘾,然后再也停不下来了。
身体的痒与自己的意识对峙着,反而让我出了身热汗。
“砰!”城门忽然被打了开来,我倏地抬起头看过去,一队身穿盔甲,腰间挂着大刀威严冷峻的士兵走了进来。
后面压着的车轱辘轱辘地想,让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了起来。
一个人低垂着头出现在我面前,他闭上了眼睛,但脸颊的轮廓,却是夏侯冽无疑!
我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夏侯冽真的被抓了?不!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我千辛万苦苟延残喘都逃过了,怎么他武功盖世却会被抓了呢……
“啪!”囚车溅起了泛黄的馊水,泼在了夏侯冽的头上,把他白色的囚服都被弄脏了。
我怔了怔,身体追着囚车跑,路边的人不停把馊水和烂掉的菜叶子扔在夏侯冽身上。
“滚出泸州!”围观的人群内有个人大喊,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跟着大喊——
“滚出泸州!”
我眼睁睁地看着夏侯冽的囚衣从白变黄,再变脏……我死死地握紧着拳头,他不应该被这么对待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明明夏侯冽什么都没做错……这个男人,应该骑在马上征战四方,或者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视众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低如尘埃……
“思危王万岁!”人群内不知何时起爆发了这一股喊声,紧接着所有人都在大喊思危王万岁!
疯了,他们全都疯了,被坊间流传出来的流言给洗脑了,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死死地咬着牙,将眼中泪意全都给憋了回去。
我不能哭!我还活得好好的,活下去了,就有希望,就一定能找到个机会把夏侯冽给救出来!
囚车关着夏侯冽在泸州转了一圈,我也就跟着跑了一圈,跑到城门时,终究是体力不支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连续试了几次,中途都没有力气,又重新跌倒在了地上。
我只能抬起头,目送着夏侯冽押送出城门,耳边回荡着全是让他滚出去!
我张了张嘴,想要叫他的名字,可喉咙在这时似乎失效了,在怎么用力都叫不出来。
我不能叫,一叫了,就暴露了……
再然后,城门关上了。
我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像是失了魂那般,抬头看着天空。
从早上醒来,天都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恍如大军压境,我扯了扯嘴角,天边正好飘来了一滴雨丝落入到我的口中。
雨水的冰冷让我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我不能被抓住,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猛然爆发出来,我的身体骤然涌起了一股力量,让我磕磕绊绊地从地上爬起来,在雨下大之前找到了一个躲雨的地方。
我蜷缩在树下,手拿起微微干燥的泥巴就往脸上抹,等雨停了,我打算准备一下就去京城。
我将头埋在腿里,死死地咬着牙,我知道自己应该好好藏起来静等消息的,但我做不到,做不到看着夏侯冽被问斩,而我却在一个地方苟且偷生地活着!
我还是够心狠,心还不够硬……我也想不出要怎么救夏侯冽,没有头绪,一片混乱……
现在的我只想着,如果夏侯冽真的会死,我也要和他一起去死,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想象不出离开了他会是什么日子……
呵呵,媚烟,你真是个胆小鬼。
雨停了。太阳拨开云雾,在氤氲的水汽中折射出了一条灿烂的彩虹,好美,好漂亮,仿佛让人看见了希望……
我从树下走了出来,打算带点干粮和水,只是走没几步,有官差忽然跑了过来,挡在了我面前。
我抖着身子看着他们,磕巴着说:“大、大人,找我有什、什么事?”
挡在我面前的官差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眉头紧紧皱着,下一秒,后方就传来了一阵男声:“对,就是她,我在顾大户的衣服上找到了一根女人的头发,这头发就是她的!”
我身体倏地一紧,忍不住转头看去,一位年轻的捕快飞快跑过来,脸色严肃地看着我,手里拿着的发丝在太阳的照耀下晃花了我的脸。
千算万算,竟然是在头发出了差错!
我刚想否认,那位年轻的捕快已经拿着头发丝放在了我的头发边,“你们看,颜色一模样,把头发盘起来的话长度也和她的差不多。”
捕快说话的声音很快,让我插不上嘴:“不仅是这样,还有当天晚上她就睡在怡红院,这是医馆大夫的小女儿告诉我的。”
“那天晚上她去找自己的哥哥,看见这个叫花子在打她的哥哥,那个女孩能当人证!”
捕快昂着头斜倪着告诉我,脸上全是挑衅:“说吧,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捕快,一句话也没说。
捕快得意一笑,手挥了挥:“把这个乞丐给我押入地牢,让人好好给审审,为什么要杀了顾大户。”
我的手很快就被别的捕快给绑了起来,我没想过逃,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就逃不了。
在就要被押走的时候,我看着旁边这位年轻捕快,忽然道:“如果我说顾大户当时想要强了我,我是为了自保杀了他,你信吗?”
年轻捕快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说道:“我不信,你的话没有任何可信度,你是脏兮兮的叫花子,顾大户有的是钱,为什么要纠缠一个叫花子?”
我扯了扯嘴角,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要纠缠一个叫花子,你说要把我关押在地牢里,让我说出杀顾大户的原因,我把原因说给你听了,但你却不信。”
年轻的捕快眉头一拧:“我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你说的理由完全不能成立,让我如何去信?”
手臂传来一股巨力,我的身体被官差压着继续往前走,我大声喊道:“都说公道自在人心,但人心都是偏的,你们断案,讲究的是证据!”
“你找出了我是杀他的凶手,但因为你的偏见,你永远也找不出我为何要杀他的原因!你会后悔的!”
我大声嘶吼着,犹如在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你会后悔的……说的不仅是那个捕快,还把我心中的怨恨不甘给发泄了出来。
如何能甘心?!
我差一点就能离开泸州,临到头却被人给抓住了……夏侯冽仿佛离我越来越远,我死死地瞪大着双眼,不让自己流下一滴眼泪。
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我一定能活着,好好的活着……
地牢里一片阴森,我被捕快带去了一个牢房,途中路过了别的牢房,看见了内里的惨状。
我的身体泛起了一抹浓重的寒意。
开锁声响起,捕快把我丢进了牢房,我倒在了地上,掀起了阵阵尘埃,不由咳嗽了起来。
“给我待在这里,晚上会有大人过来审问,别想着要逃走!”捕快凶神恶煞地威胁了一翻,就将门给锁上了。
等我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吃力地爬起来左右看了看,一阵幽怨的啜泣声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呜!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这声音有些熟悉,我转头看了过去,就看见了一个妇女背对着我,手上似是抱着些东西。
妇女在那不停地哭,手也跟着动了动,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妇女,不就是我之前看到的在官府里鸣冤的妇女吗?
她身上的衣服我还记得,看她动作,是已经找到孩子了?
我喉咙干涩地问:“你的孩子还好吗?”
妇女的啜泣声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我的脑袋歪了歪,“好吗?我的孩子当然好啊,没看我正在抱着我的孩子吗?”
妇女忽然把身子转了过来,孩子和她的面容全都暴露在我面前,我吓得不由倒退了几步。
她手里抱着哪是什么孩子,是一具孩童的尸体!
而妇女可能是因为一直在哭的缘故,眼睛肿的很大,现在哭出来的,都已经不是眼泪了,而是淡淡的血泪!
妇女用那肿的像是个核桃的红目盯着我,我身体立刻就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对我呵呵一笑,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死尸,低下头温柔地伸手抚摸了下死尸的脑袋,“你看,我的孩子多好啊,他还好好地活着,那么的好……”
妇女喃喃道,不一会儿又变了一个脸色,对着手里的死尸哀怨地哭了起来:“呜!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我正面地看着她,见她眼中的血泪砸落到了死尸的脸上,死尸苍白的脸也泛起了一抹红光,让那具死尸有股诡异的感觉。
我抖索了下身子,低着头用手抱紧着手臂,这个妇女已经疯了,她的孩子死了,所以她疯了……
“砰!”的一声重响陡然响起,我被吓得狠狠一颤。
我立刻转头看向另一个牢房,那里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头发乱蓬蓬的比我还要脏。
他神情呆滞地用头撞门,一下又一下,仿佛完全感觉不了痛苦。
细细一听,还能听到他嘴里念叨着:“我没有杀顾大户,我没有杀顾大户,我没有杀顾大户……”
“砰!砰!砰!”
“呜,我的孩子……”
这两种声音不停地在我脑海里交织回荡着,很是阴森恐怖,捕快把我关押的不是地牢吧,而是疯人院,这里全是精神失常的疯子……
我心寒地想着,或许这些人曾经都是正常的,但被刑罚折磨了,所以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我蜷缩在牢房的一角,用力抱紧着自己,感觉未来一片阴暗。
时间很快就过,一阵开锁的声音把我给惊醒,两位官差面无表情地打开牢房,走了进来。
他们把我给带走去到一个地方,里面摆着各种刑具,我害怕的身体都僵硬无比。
我有想过反抗,但我连这两位官差都打不过,更何谈逃出去?
官差把我的手锁住了两个铁环内,我的身体被挂了起来。
“啪!”一条尾巴带着钢针的长鞭从我面前闪过,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一位官差狞笑着要行刑,另一位官差忽然道:“小心点,别把人给弄死了,这里是泸州,是太子曾经管辖过的地方。”
手里拿着长鞭的官差动作一顿,冷哼了一声,倒是返回去将带着钢针的长鞭换成了一把普通的长鞭。
“啪!”一股劲风忽然袭来,我咬着牙闷哼了一声,真是疼啊……身上的肉仿佛都被撕扯了下来……
“说,你为何要杀了顾大户。”另一位站着的官差冷冰冰地问。
我刚要开口。鞭子又是“啪!”的一声打来,痛的我倒抽一口凉气。
“说,你为何要杀了顾大户。”耳边又传来官差冰冷的询问。
我握了握拳,忍着疼快速道:“因为——”
“啪!”又是一鞭子抽过来,打断了我说的话。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行刑的官差一脸兴奋,眼里泛起一抹嗜血的红光。
他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折磨我,故意不让我说话……这个疯子,他根本不是在行刑,而是在发泄,是在享受!
我忽然想到了虞美人里的阿娘,阿娘也很喜欢折磨别人,看着别人痛苦的表情,她会很开心,只是她不喜欢别人行刑时叫出声……
“啪!啪……”接连不知抽了多少鞭子,在我感觉受不住要晕厥过去时,官差终于停下了手。
另一位一直问话的官差将我像死狗那样拖在了地上,把我拖进了牢房里,然后锁门。
官差一走,耳边又飘来了妇女哀怨的哭声和男子用头撞门的声音,在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一定会疯掉的……
接下来没两天。我都会被拉出去鞭打一次,身体没有一处是好肉,官差手里的鞭子也一再变小,抽打我的力度一次比一次轻。
这让我再一次肯定官差跟阿娘一样,喜欢享受别人痛苦的表情,这是内心要有多扭曲才会变成这样……我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明白……
每次我闭上双眼,都感觉自己活不到明天,能支撑我熬下去的,是夏侯冽……我还要把夏侯冽给救出来呢,绝对不能就这么死去!
今日牢房内与平日有些不一样,脚步声比以往要密集了许多,我身体无力地趴在地板上,耳朵贴在了地面听着声音,一个人,两个人……
“大人,这些罪犯都是近段时间被抓的。”人未到,声先到,一阵谄媚的声音从我耳里飘来,我转动了下脑袋。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黑色靴子,穿着红色官府的官老爷卑躬屈膝地弯下身子,手指着前方。
再往后看。一双鲜红的朱靴踏了进来,接着是一双长腿,然后是——
我眼里瞳孔骤然一缩,就要枯竭的心也狠狠跳动了一下!
是叶冉,叶冉怎么出现在这里?
随着叶冉的靠近,我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快的让我身体有些抽搐!
我将头一点点地扭过另外一边,没有跟叶冉的目光接触,思绪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叶冉不是夏侯冽的敌人,但也不是夏侯冽的朋友,夏侯冽曾经告诉我,没有叶冉,他活不了这么久。
他们之间有我所不知道的关系,我的手微微握紧,要不要显露出身份,求他去救夏侯冽……
脑海里忽然闪过夏侯冽对我的警告,不要接近叶冉……我打了一个哆嗦,脑袋似是分成了两半不断拉扯。
告诉叶冉,不告诉叶冉,告诉,不告诉……
“近期你们抓的人就是这些?”叶冉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
“是的,叶冉王爷。”官老爷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很能干。赶紧细数着关押犯人的罪证,“这个妇女,污蔑朝廷官员,玷污了朝廷的名声。”
“这个叫花子,杀死了城西家底殷实的顾大户。”
“这个男子,是顾大户的奴才,跟顾大户的死也有关系。”
“哦?”叶冉挑了挑声音,不一会儿,隔壁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我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他们应该是走进牢房里看了。
我紧张地吞了吞喉咙,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们出来了,然后是我所在这个牢房的门被打了开来。
他们走了进来,我的腰间紧接着传来了一股重力,我吃痛地翻了几下身子,将身体蜷缩在了一起,低垂着头没敢看他们。
一双鲜红的朱靴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叶冉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转过了身身子。
我提起来的心悄悄放了下来,然而——
“把头抬起来给我看看。”叶冉的声音无比淡漠。
我颤抖着身子,半晌没有抬头。
官员直接蹲下身子。掐着我的脸给强行抬了起来,谄媚道:“叶冉王爷,这个叫花子浑身脏兮兮的,奴才替您效劳,可不要脏了您的手。”
叶冉幽深的目光看着我,眼里闪过一抹兴味:“是很脏。”
我心跳很快,声音大的连我都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心底不断催促着叶冉快点走,希望他没有认出我。
因为我想到叶冉是个危险的人物,在夏侯冽在的时候,他就三番四次的要把我给抓走,就像是在捕捉猎物那样。
落入到叶冉手里,我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惜了……
叶冉对着我轻轻一笑:“萱儿姑娘,你可让我找了好久。”
叶冉蹲下身子,亲自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感叹道:“如果不是我一直找不到你,心情焦躁的想要从牢房里抓个罪犯来发泄一下,我也遇不到你了。”
叶冉温和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一瞬就将缠在我头上的假发给拔了下来。
好疼!
我眼睛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泪花,叶冉伸手拭去了我的泪水,语气温柔,手很冰冷。
“公孙萱。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