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拜见高季兴高家主,还望您代为传话。/”
大日当空,高府门外,一位身着黑衣的蒙面武者登门拜访。
看门护卫一见此人,当即拔出腰间的佩刀,直指来者,厉声呵斥,“快滚,本府不欢迎蛇虫鼠蚁。”
此人一抖真气,直接将护卫镇趴在地上,冷声哼道,“要不是答应他,不妄动杀业,我早就宰了你俩。两个区区居庸关的废物,也敢对本大爷动刀,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门外气息显露,府上高季兴立马有所察觉,起身直奔门外,见着一袭黑衣装扮的武者,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而来?”
“山色满门守缙云?!!”
“千林尽报一阳枝?!!”
来者一开口,高季兴立即知晓他的身份,但深知大势不可抵挡,也没有什么和颜悦色,冷冷地回道,“如今我并无兴趣和你多费唇舌,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进屋再说。”
“不用了,我府上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为何会引起满城风雨,处处可见赴戎机的血气痕迹?”
高季兴一听这话,不由得气不打一出来,“你身为堂堂负责人,怎么能狼狈为奸,祸害同袍?”
“你以为本大爷想?性命攸关,哪个敢不听话?”来者争锋相对,“你不是也害怕小命不保,这才对他马首是瞻,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棋子,而你还算半个下棋之人,地位身份能相提并论?”
“大家都是寻常武者,都是智慧生命,都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都呼吸着同一个星辰的空气,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
左右都是被人捏住把柄,索性破罐子破摔,真要论挑拨人心的功力,他能一挑三个封侠,还不带喘气。
“你别说话,只要我一日不倒,你就一日不会出事,甭管多大的事,我都能给你圆回来。”
“魂淡,为什么要来这么晚?”
“不晚,大军尚未压境。”
“晚了,一切都晚了,我的事已经圆不过来。”
“可笑,我身为先锋官,有何圆不了???”
“倾家荡产,重金悬赏,猎杀窃夫,这事还能圆?”
来者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表情渐渐地凝固,毫无反应地转身就走。
“唉,你别走,咱们再来唠两句呗。”
“我唠你大爷。”
来者愤怒地骂了一句,腾身消失在视线中。
“你俩好好看门,不该问的别问。以后要是能活下来,就凭今天的事去找管事多要点工钱。”
两个护卫点头如捣蒜。
见着他狼狈的模样,高季兴瞬间高兴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回高府。
黑袍人走在江陵的街道,冷冷清清,走了大半个时辰,不见半个人影,当他走到一间酒楼,大门紧闭。
“客官,你是不是想要买酒喝?”
黑袍人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楼上传来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小老头伸出个脑袋,半是警惕半是好奇地望着自己,似乎打量了好一会儿。
“是的,老倌,您开开门,我买壶酒就走。”
“哦,那我不卖。”
老头眼神一亮,哈哈大笑。
黑袍人的脸色一崩,险些要对他出手,但一想体内的真火与他的叮嘱,只好恭敬地说道,“老倌,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您一壶酒。”
“双倍的价钱?”老头的眼神顿时大放异彩。
“嗯,双倍的价钱甚至三倍也行,只要你肯给我壶酒。”
“好啊,好啊,你先等等。”
然后,楼上传来阵阵脚步声,可黑袍人仔细一听,那脚步声半天也没动,不由得生出些许怒气,“老倌,你压根就没动。”
“哎呀,客官好耳力,这都被您给听出来了。”
老头丝毫没有被识破的羞愧神色,反而一脸戏谑的笑意。
“老倌,你要是不卖,我就走了,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老头揉了揉皱巴巴的脸,“你就算去别家,还是买不到酒。到时候别说是买酒,就连见到个活人都不可能。”
“不过是些小小血阵,难道江陵还解决不了?”
老头叹了口气,挥手示意黑袍人上来,给他递了壶酒,“不是不想卖你,是怕你喝酒误事,害了自己的性命。”
“老倌可真会开玩笑,我乃是宁武关的武者,放眼江陵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强者,但自保还算绰绰有余吧。”
“咬死抓蛇的,淹死会水的,大凡有些本事的都自视甚高啊。”老头又从背后给他递过去一只大碗,“喝了酒,就在这好好待着,等到酒醒再走。”
“老倌,我可是千杯不醉。”
“用真气抵御酒气可不算本事。”老头一针见血地笑道。
“老倌,你要是不服咱俩比划比划,赢了这酒钱算你的,输了这酒钱你来服,怎么样?”
“嘿嘿,瞧着还是个机灵鬼,左右都是老头子付账。”
“哈哈哈,老倌人老心不老,还是老当益壮。”黑袍人主动给他满上一大碗,期间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地碾碎一粒食灵丹。
“这酒没毒吧。”老头擦了擦碗口的粉末,笑着问道。
“要是有丁点毒性,算我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这辈子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老头笑了笑,也不扭捏,端起酒碗就是一口干,事后打了个饱嗝。
“这酒味道不错……”
老头正要自卖自夸,忽然感觉体内热流涌动,燥热不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气神不断从四肢百脉迸发出来。
“老倌,静心凝神,守住灵台。”
与此同时,黑袍人也双手按紧他的肩头,运转自身的真气锁住老头的血气,不让血气损耗过多,使其始终维持在固定的界限。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头的血气渐渐稳定,而黑袍人却吐出一口浊气,气犹未定,“酒老,瞧不出来,以您的高龄,居然一身体魄尚在。”
“活到老,练到老,只要我这精气神不垮,体魄就决不能掉。”
“晚辈佩服。”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而至,自来熟地坐在二人边上,看着一脸煞白的黑袍人,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现身江陵?”
“整座江陵,谁不知道赴戎机正要大举进攻?”
“那又如何?”
黑袍人被他这一问,给怔在当场,小声回道,“不敢。”
“念在你也算一片好心,我就不计较你贸然露面的事。”
“谢过少侠。”
“你还有其他事要问我?”
“不敢叨扰。”
“那还不快点回去,当然你也可以找下此去向北八百丈外的武夫,说不定他有办法解决你体内的真气之火。”
“万万不敢,某一心向善,只想改过自新,惩恶扬善……”
“行了,你什么脾性,我比你更清楚,去找他试试看,再来做下个决定。”
黑袍人发出自嘲的笑声,恭恭敬敬地离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少年,你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迟早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当酒老适应新生过后,反而觉得怅然若失,忍不住为少年心生悲凉。
这时,夕阳的余晖洒在酒楼,落下了一层淡淡的霞光,使人远远望去,鲜艳夺目,可在不远处的人间又有更加耀眼的景象。
那是赴戎机的血阵,是牺牲了江陵百姓的性命而成的血阵。
霞光与血色交相辉映,在这时美艳动人却充满着致命的危险。
黄昏的凉风吹在江陵,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又被寒风吹在脸颊,撩动那黑白分明的发丝,就像是百姓枉死幻化的阵阵寒意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此时,少年摘下酒葫,面对酒老的好心劝慰,慢慢地喝上一小口,“曾经故乡的老人也让我对窃夫除恶务尽,只管打杀,甚至因此我也获得了不少的福缘。”
似乎是为了平复内心的情绪,少年又喝了一小口,双眼微微地合上,仍然难以阻止不断冒汗的手心,仿佛世间唯有手中的酒足以宽慰。
“但是也有人让我试图让我去看待这个世界,不是用简单的对与错,或者善与恶。”
“这一路走来,我杀过窃夫,也放过窃夫,可唯独没有救过窃夫,直接或间接都没。”
酒老在旁,静静听着少年的独白,没有给予任何看法。
“同样是生活在时代下的人,同样是充满了灵智的人,从封侠们的九洲大同来说,难道世间不该是人人如侠,共御妖邪,捍卫正道?”
这时,少年放下了手中的酒葫,慢慢地睁开双眼,去看对面的酒老,若有所失。
不是若有所思,是若有所失。
酒老能够感受到少年的心气在坠落,是因为先前他的那句与虎谋皮,也是因为这句话背后的不被人理解。
能够交出破解血阵的人,肯定不是赴戎机的人。
能够帮助封侠诛杀窃夫的人,甚至愿意以死相拼的人,肯定是个心怀侠义的人。
却因为旁人的不理解,而坠落心气。
这样的人,酒老见过。
而且伤过他们的心,更辜负了那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善意。
但是现在,酒老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封侠在世,一为以身作则,教化一方;二为四海同风,大道为公。”
“说的直白点,封侠活着,就得身为表率,为百姓去展示如何为人处世,为何身居正义美好的品德,哪怕再累再苦,你也得给我忍着、受着,否则你就不配称之为侠。”
酒老缓了口气,为自己满上一大碗,一口喝下,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是你不同,你不是封侠,你不必以身作则,更不要教化一方,所以你可以从中斡旋,人是你抓的,功劳是你得的,如何处理是你的问题。”
少年眼中渐渐有了光彩,用手抓起身前的酒葫,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觉得凉风都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不过……”
少年的脸色骤然一紧,如临大敌。
“不过,你得保证不是放虎归山,而是将局面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成蹊忽然绽放满满的笑意,“我让他去,他若真敢去,必死无疑。”
“只要他敢心怀恶念,对人出手,一旦真气运转,必定有无根之火将他化为灰烬。”
酒老听在耳中,惊在心中,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过来人,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少年,除恶务尽,可不是让你心怀极恶之心。大道难行,勿忘初心。”
“我明白,该杀之人当杀,但不可心怀恶念,肆意虐杀,否则心中的正邪必将转化。”
酒老欣慰一笑,举起酒碗,“为少年忍辱负重而敬。”
这一次,少年欣然高举酒葫,与酒老轻轻一碰,相约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