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章台路浑身是血,一脸血污而不自净,在他身前正躺着生死不明的黑影武夫。/
“铁道雄关路漫漫,少年任重而道远啊。”
章台路往武夫脸上啐了一大口唾沫,捂着左边的手臂,脸色阴沉,“该死的窃夫,花花肠子这么多,若不是你替我掠阵,我一臂铁定保不住。”
黑影的那一刀,他心有余悸。
“不见深渊,不知深渊,你的死战意识太差。”
“你说怎么做,我跟着你来。”
李成蹊看了眼天色,暗月尚未升顶,俯身捏了捏黑影的下巴,悄然往他的体内打入一道火焰。
“和我说说看,怎么呼唤你的同袍来找你?”
“士可杀不可辱,我赴戎机武夫决不投降。”
章台路哼道,“既然他一心求死,就让我来杀了他。”
“第二课,废物利用。”
“独我赴戎机,忠义贯千秋。”
黑影武夫不知自己怎么醒来的,但一见李成蹊想要套话,当即自震心脉。
“我不想你死,你以为有机会寻死?”
察觉到他的真气流动,他体内的流火瞬息而至,一口吞噬了他的真气。
“你来摘下他身上的漆笼冠,顺便试试把力道控制好,戳穿他的天宗穴且不伤筋动骨。”
章台路迅速摘下漆笼冠,这黑影当即口吐鲜血,意识模糊,但他体内流淌的火焰却牢牢吊着他的性命,不让他气绝身亡。
“别啊,你那个力道大了些,很容易戳穿肩骨。”
嗤!
黑影只觉喉咙满是血腥味,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而肩头那深入骨髓的痛却一寸一寸地蔓延,直至心底。
“深了些。”
忽然,那插入肩头的指尖被抽出,体内的流火瞬息赶来,止住他流血的伤口,让他感受不到残余的痛楚,可也就在这时,噗嗤一声再次响起。
章台路看着他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心生不忍,正想一口气杀了他,惊觉指尖传来一道烈火之苦,急忙缩回手指。
“看来前辈把你交给我,确实是有理由的。”
李成蹊蹲下身子,一指按在黑影的眉心,“你试过千蚁噬心的痛楚?”
黑影好想大声地怒吼,“我怎么会试过这种苦?”
“我知道你没,所以我亲自送你体验。”李成蹊按下的指尖微微一拧,丝丝缕缕的剑气顺着指尖,钻入他的眉心,再好似细水流入大河,随心所欲。
“我不是让你享受虐待他的感觉,而是想让你学会如何控制力度。”
章台路皱了皱眉,“我大可以先拿飞禽走兽练手。”
“但凡世间生灵皆有灵性,不可擅自生恶。”李成蹊轻轻一抚黑影窃夫的脸颊,无数小似蜉蝣的剑气肆虐而过,隐约可见火红色的火线一晃而过。
“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章台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李成蹊却不理睬,左手向上一抬,千万道细若发丝的剑气从窃夫体内升腾而出。
他右手一按,窃夫再度生来安然无恙的错觉。
“少侠,我怀里有三支烟花,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寓意。”
李成蹊伸手往他怀中掏去,却空无一物。
“以肚脐为中心,大拇指紧按不松,环脐绕指一周,即可取出。”
李成蹊隔着衣服找出肚脐,大拇指按紧此处,环绕一圈,就听咯嗒一声,三支烟花应声掉落。
“你只需要以真气激发,三支烟花自会升空。”
“第一支是类狂烟花,是针对初期武夫的猎杀。”
“第二支是惊涛烟花,是针对中后期武夫的独家秘方。”
“至于这第三支烟花,在说出来之前,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章台路哼道,“只要不是放你走的,都可以说来听听。”
“我们不会事后寻仇,打杀你的亲族。”
窃夫眼中明显放松了些,“那好,我现在告诉你。”
“第三支是针对巅峰武夫的血气烟花,一旦这支被放出,一座大山都会被其截断,不论是谁过来,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如果是第六关的强者到访?”
李成蹊沉声问道。
窃夫哑然失笑,笑声中多是无尽的自嘲,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我居然是输给了你?”
章台路瞪了眼他,低身一掌拍向他的额头。
窃夫坦然受死。
李成蹊伸手拦住他的掌风,沉声说道,“他还不能死。”
窃夫面露悲悯,是第一次从心底流露的悲意,不是为了被杀而难过,而是为了得罪这样的少年而自责。
这个少年的武道之心坚不可摧,不足为虑,但其心性更是少年老成。
假以时日,必然是他赴戎机一洲之敌。
“既然他已没有价值,不如放了他死吧。”
李成蹊点燃第一支烟花,接着一脚跺在大地上,一层淡淡的血幕随之浮现。
章台路只觉骇人听闻。
“你怎么可能会赴戎机的秘法?”
“世间秘法,不过是运转真气不同所致。”李成蹊身影拔地而起,又坠落地面,一脚跺下一个深坑,足足跺满七七四十九个,这才小心翼翼地折回原地。
“当你对战之时,不只留心对手的一举一动,更要做天人观,捕捉对手每一缕真气的流动,然后你就会发现,世间秘法不过是笑谈。”
说着简单,可做起来却难如登天,武夫相争,瞬息之间的真气运转直达周天,岂是常人所能知晓,更别谈映入眼帘。
就是事后双方复盘,连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未必能一一还原。
“哪位同袍唤我赴戎机前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直透血幕中。
“此人在试图解开血幕,我先放进来,让你练练手,切记留心对手真气运转。”
章台路神色大惊,刚想拒绝,就见血幕解开一道缝,恰好够武夫进入其中,而倒地不起的窃夫也突然起身,周身气势汹汹,恍若与他隔岸对峙。
外界的窃夫不疑有他,对身后同袍吩咐道,“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就回。”
众同袍领命过后,这位窃夫就直接闯了进去,一看满地疮痍,暗暗提起几分谨慎。
“不知是哪位同袍呼唤我等前来?”
黑影有口无声,只好黯然无话。
“是阎王爷请你来送死的。”
章台路纵身迎战,起手一记刀风横贯场中,窃夫不遑多让,抬手一刀横在肩头,护住真身不破,可惜刀风落下,一举击溃他的气甲,直达刀身。
“难不成是五百炼的瑰刀?”
一刀砸肩,窃夫并未慌乱,反而耐心问道。
“窃夫受死吧。”
章台路可没有闲聊的心思,深吸一口浊气,聚气运转到双臂,猛然加重力道。
轰然一声,窃夫双脚顿时插入大地,第一次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稚气未退,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说话之间,这位窃夫血气升腾,气力暴涨,猛地挣脱,退走百步,眼神惊愕。
“灞陵桥绝对没有你这等寂寂无名的少年武夫,你究竟是谁?”
章台路不答,纵身杀去,刀风凛凛。
“他正在施展的是赴戎机的秘法一重,名为【挥我血气,乘之类狂】,是种不惜命的打法,只要其气血不竭,则气力不衰退。”
“代价就是精血受损,寿命减少,无望更高境界。”
窃夫与章台路对战之时,一时半会不相上下,可一听这话,立即心生退走之意。
“同袍,你为何一直不来帮我?”
黑影缓缓转身,露出真容。
“贾佰夫长,您怎么会在这?您不是正在看守封侠亭?”
黑影张口大吼,却只露出狰狞惊恐的面容,久久无声。
窃夫见状,心生寒意,卖他个破绽,弃刀而逃。
临近血幕,这位窃夫低吼道,“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说罢,他一掌按在血幕,瞬间递出千百道血气,准备震开血幕。
然而,整整十八息的功夫,血幕纹丝不动,连层涟漪都不曾出。
“剑来!!!”
一道轻吟声平空响起,那黑脸少年骤然动身,只见血幕之上剑光森严,万千剑尖浮现其上。
“回来陪他打,打赢了,我就放你走。”
似乎是让窃夫更有战斗力,李成蹊一手递去横刀,拿的时候微微一掂量,份量极轻,又在上面加了些力道。
“虽然不能使其更锋利,但我能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好好使用,争取杀了他。”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从他的口中充满了阴森的气息,吓得窃夫遍体生寒,接过横刀之时,只觉手腕一重,险些握不住刀,引来对面青袍少年的讥讽。
“贾佰夫长,你觉得他俩谁胜面更大?”
“若无你从中作梗,我觉得我方胜算更大。”
突然,他又能开口说话。
“我有位同窗最好打赌,而且不打没把握的赌,所以我接了你的赌。”
黑影得寸进尺道,“若是他赢了,能否放他安全离开。”
李成蹊没有回话,而是冷眼看了眼他。
“横竖都是一死,我已无惧威胁。”
“是么?”
就在窃夫与章台路打的难舍难分之际,李成蹊开始动手调教这位看似身份极其不俗的佰夫长,有些情报还得问清楚打听明白。
半个时辰过后,章台路依旧战意高昂,气势如虹,反观那位窃夫气定神闲,可一身血气下的发丝已由黑转白,分明是血气衰落极快。
“不可能,以我的血气,绝对不可能衰微如此之快。”
章台路一刀逼退他,冷声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赴戎机坏事做尽,现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里面是哪位同袍求援,可妨出声回话?”
窃夫闻声,急忙想要答复,却惊觉顶上剑气杀至,连忙撑起血甲庇护,可奈何剑气飞扬,只一瞬就穿透血甲,刺透他的眉心,当场暴毙。
“我明白该怎么做。”
“只要你识相,我们就不会去找你的亲族,更不会让你背负赴戎机的战俘骂名。”
“若是你提供的价值超乎想象,我甚至不介意让你在灞陵桥成为唯一的最忠贞之臣。”
黑影眼神火热,好似干柴遇上烈火,丝毫不介意少年那蔑视的眼神,却无比信任他的话。
“只要你肯事后为我正名,别说是坑些中下等同袍,就是上等巅峰同袍,我也有法子助你诛杀。”
“我和他暂时还不想和巅峰武夫交手,所以就不劳你费心。”
黑影哂笑一声,便高声回道,“我乃贾佰夫长,此间有走失的封侠一人,诸位同袍先替我掠阵,不可擅自闯入。”
封侠一人!!!
此话一出,闻讯而来的窃夫全都蠢蠢欲动,仿佛饿狼看见了心爱的羊羔,眼中流露着疯狂的贪婪。
“贾佰夫长,大家都是同袍,这等好事你怎么能独吞?”
回话之时,七八位佰夫长齐齐按在血幕,低吼一声,“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记好了,这才是废物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