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连幕,无缺无漏。/
刀影洪水,一泻千里。
云雾之中,不见人影,空闻刀剑。
云巅之上,人头涌动,俯瞰云山,也是茫然白雾,不见踪影。
“天载,你这守关弟子可不简单。”
此时,一道身影强行撕开穆天载画地为牢的云轿,笑意满满。
见到此人亲至,穆天载剑眉一横,颇为不悦,但碍于此人身份特殊,不便强斥,只好忍着脾气哼道。
“阁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咱们同为师兄弟,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为兄?”
“哼,为了一方故里,弃我山门道统而不顾,若不是师尊亲自替你著书立说,就凭你也配与我同台论道?”
“师弟这话可没道理,为兄身为龙阳洲人,理当先天下之忧而忧,为我故里行侠义一事。”
穆天载拂袖冷哼。
“有事快说,无事快滚。”
“师兄只是想来劝劝师弟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与山老悉心栽培,难道还敌不过个山野散修?他任淙激口口声声说推演不出其真身,别人会信他的鬼话,我可不信。”
“经天纬地,逆转命轮,佐王侯将相之天种,辅神魔妖鬼之灵智,看三山五岳之龙脉,说五湖四海之霸图。”
“想我安如山自开山以来,从未有过外姓山老,千万年来唯有他一人封名,更有诸子百家前来赐福,怎么可能会看不穿区区小子?”
“大道无常,有人会算,自然有人会藏。师弟难道不知天地有异种,名为【蜃】,幻天下之天下,藏天下之天下?”
穆天载拂袖一甩,云轿乱颤,直把此人摔的七荤八素,叫苦不迭。
等到他停下动作,此人已昏头转向,不停地摇头苦笑。
“师弟,你要知道三老那一门的小说家还在云端,咱们这一幕肯定被人撞见,免不了要被人写上满满的百部真经。”
“比如说【惊!师兄弟间的云轿之震】。”
“呔,师兄强拆师弟的那些事?!!”
“穿越之师兄弟间不得不说的秘密。”
……
“你有完没完???”
穆天载不胜其扰,终于忍不住一掌将他拍出云轿。
此人在云端哗哗地翻过了近百米,恰好停在一位书生的面前,向他顽皮地挤了挤眼。
“小子,我记得你,好像听过我的课,而且你的结业著作一直没完成吧。”
书生以为他是想训斥自己,灵机一动,果断回道,“师傅放心,弟子肯定会写上【云轿之震】三百卷,而且我敢保证二十年内传遍一县之地。”
本以为赶走此人,终于能清净片刻,不想这一段对话居然一字无差地落在他的耳中。
“你居然敢在我的云轿留下你的东西?”
东西?!!
什么东西???
本来只想随便写写,敷衍师傅的书生忽然觉得精神奕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炽热地说道,“师傅,您放心,要是弟子写不好,肯定提头来见。”
不等他这句话说完,云空已惊现一掌,将他打落人间。
“你要是敢写,休怪本师杀你祭天。”
“写写写,你放心地写,他一个五代小崽子有啥好怕的?”
云空之中,隐约传来戏谑的笑声,似乎摆明了要和他争一争。
“不知是哪位师长在和天载开玩笑?”
“三代师长无名然,你有何意见?”
云中忽然响起沉稳的声音,仅仅一道声音就让风止云定,整座天空鸦雀无声。
“天载不敢。”
“不敢就好,否则本师长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对我安如山的弟子说,只管畅所欲言。”
“然先师,不是天载想要以势欺人,而是学风不正,有损我安如山的形象。”
“本师长从来只听过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还没听过独尊一术,一枝独秀的道理?”
云海之上,一位白袍老者缓缓露出身影。
等闲武者抬头去看,却骇然发现,他们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自视甚高的武夫凝神细视,却无奈发现,这位三代先师压根不在此处,只是凭借一道意念投影至此。
“天载,你私心过重,不宜修道,还是收敛收敛,回山闭关吧。”
这话一出,云海如平静的水面,仿佛被一颗石子噗通一声砸下,一瞬间惊起层层叠叠的波纹,直向四面八方露出涟漪圈圈。
就连穆天载都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话。
“先师,天载有错,也是我教导无方,不劳您老人家大驾光临。”
“山主这句话,难道是想请我离山?”
“众所周知,安如山礼仪在上,是以山主为尊。”
白袍老者浅笑一声,无数武夫只觉震耳欲聋,头痛欲裂,纷纷跌落地面。
山主大袖一卷,及时护住他们,低身接道,“先师,您若是心有不满,可以向诸位山老请禅,让我这届山主退任。”
其实,山主亲自现身,也是想解开心头的疑惑。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山老之外,压根不存在二代、三代。
但是这位白袍老者一现身,连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说的话理所当然。
幸好宋子美在他边上,对于这种心灵神通颇有惊觉,第一时间斩断他的心灵束缚。
“安山主,白袍老者不是凡人,我打不过他。”
“宋剑豪被誉为最有望接任居士的大剑豪,怎么可能会打不过他?”
宋子美苦笑一声,“我也不过是个凡人,只不过是个比较强大的凡人。”
山主心头大惊,终于意识到他口中的凡人是何意思。
“中天圣洲不是已经强行将行走尘世的非凡之躯拘走?”
宋子美面对这位白袍老者连拔剑的勇气都没,只是闷头喝了一口酒,“天网恢恢,总会有漏网之鱼呗。”
“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来我安如山作威作福?”
宋子美挂好酒壶,耸了耸肩,表示无从告知。
此时,安山主转到白袍老者的下方,惴惴不安。
不是为自身的安危而担忧,而是为整座安如山忧心忡忡。
不是世间人,不讲世间事。
就像冬虫不语夏冰,高高在上的非凡之人总是不太爱听人间的道理。
“我若是不想走,你能奈我何?”
白袍老者说着最强势的话,做着最强势的话,轻轻一挥手,天地间为之气清。
不只是天空云海尽散,百里无云。
就连烟云锁其高的山腰都肃清一空,不见闲云,只见郁郁葱葱。
石阶上,李成蹊撑开剑幕,挡住无尽刀影,因为烟云的散去,才终于看清自己是在和谁战斗。
墨学机关术:傀儡潘怀先。
这一层云雾散去,隔空控制傀儡的潘怀先神色大惊,本来是想故意卖个破绽,好一举击杀吴方隅。
“难怪我寻声追去,从来都没有血气外露,原来是个傀儡之身。”
李成蹊见状,悍然转动手中的伞柄,纵身一跃,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却挡不住他的片刻。
潘怀先眼神一沉,暗骂坏他好事之人,同时双手控偶,极速后退,当然那刀影也是好似大雨瓢泼,半点不弱。
可惜,他退,李成蹊更进一步,一脚踩在傀儡原先在的地方,分明是不曾击中,却好似一脚踢中,踢了傀儡措手不及,一脚踩陷傀儡的眉心处。
傀儡受损,潘怀先起初不以为意,随手往后继续牵引,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一缕真气猛然来袭,竟不由分说地直奔眉心而来。
敲山震虎之术?!!
这一刻,潘怀先心神震惊,慌忙凝聚气甲,护住周身,别说是眉心,就是发梢也不愿意被其击中。
叮咚!
真气袭来,气甲崩碎,潘怀先安然无恙。
“吴方隅,我念在也是个人才,三番两次手下留情,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潘某不念同窗之谊,将你斩落此间。”
李成蹊手持黄罗伞,不以剑幕为遮掩,视满天刀影如无物,好似漫游石阶,潇洒写意。
“窃夫,你不配姓潘,更不配自称怀先。”
此时潘怀先已拉开傀儡与他的距离,百丈有余,十指微动,傀儡竟然自行吞噬天地间的灵气,用以修补受损的眉心。
肉眼可见,那缺口居然缓缓补全。
“吴方隅,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我也对你是相敬如宾,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耻?”
李成蹊冷笑一声,一把云剑凭空浮现。
潘怀先怪叫一声,顾不得修复傀儡,急忙牵引它往后倒退。
然而,李成蹊做出虚握云剑的模样,缓缓地向前推动,却见云剑好似白光一飞冲天。
天光云影一剑开!
快!
极快!
只一瞬间,云剑穿透傀儡,留下了千疮百孔。
这一次,潘怀先心怀壮士断臂的念头,果断切断两者间的联系,眼神阴郁。
“吴方隅,你我同窗切磋,本该点到为止,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痛下杀手,罔顾同窗之谊。”
“你以为名家的神通会对我有用?”
那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着实吓了潘怀先一大跳,让他忍不住往后激退,可转念一想,自己所在的位置,绝对是不容轻易察觉。
“我不会认为你代表兵家,就只会兵家的神通,但是我也不认为前八关的神通被你学去,你也能如会贯通。”
说到这,李成蹊轻饮酒,缓捻伞坠,虚指云剑,顿了顿嗓音。
“真正的天骄从来不愿与人效忠,真正的天才从来都只为信念而活。”
“窃夫,看似不可一世,实则是些偷鸡摸狗的天道蛀虫,就算一时得偿所愿,愚民百年,可终究敌不过人心向善。”
“九洲九学,不只是书上的法术名震天下,而是书上的道理流传百世,你这种知面不知心的窃夫,就算学了通天的本身,也和那具大地傀儡一般无二。”
“空有神通,却无血气。”
李成蹊收起黄罗伞,一脚踩在石阶,漫天刀影霎那间烟消云散。
“今日就让我教教你何谓血气方刚。”
我以我血荐轩辕!
少年咬破食指,挤出一滴血珠,落在伞尖,那云剑若有所觉,嗖地一声回返,接着伞尖坠着云剑,少年轻轻一笑,伞尖向前,红云升空。
下一刻,红光万丈!
潘怀先照耀在红光之下,再难遁形,慌忙现出真身,八关手段齐出,可惜不过片刻,应声而破。
千军万马来相见!
潘怀先双手擎天,意欲使出最强杀招,可惜红光之下,绝天绝地,压根不让他沟通任何灵气,而他体内的真气所唤醒的虚影,还没来得及排兵布阵,就被云剑穿了个透心凉。
噗嗤一声,又噗嗤一声,无所成形。
李成蹊站定原地,但气机已蔓延百丈,又一次跺脚,石阶全崩,藏于其中的横刀瞬间暴露在外。
“点兵点将,不过如此。”
所谓一把精炼刀,幻化刀影无数的鬼话,李成蹊当然不信,不是不信这个神通,而是不信现在的窃夫能做到。
呼吸之间,李成蹊抽身来到他的身后,心头陡然生出一缕危机,小心翼翼地制服窃夫少年,却不高声宣告九关已过,而是一撑黄罗伞,将他俩裹入其中。
与此同时,大战落幕。
山门外的九位少年心情各有不同。
“看来这次,我又赌对了,梁为夏给钱。”
“谈钱多伤你我的感情,不如就此打住。”
“哼,你那一套对我没用,我可是任师门下。”
“南兄、贺兄,你俩也输了,快点给钱。”
南寸潼脸色一沉,忍痛割爱。
贺露叶脸皮一抽,低声回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本来还想掏钱的南寸潼一见有戏,赶忙停下了手。
“看在我的面子上,贺兄岂能食言?”
贺露叶连连点头,勤快地掏出银锭。
“我的那份,你是准备吃独食,还不给我???”
“勿忧,马上就给,马上就给。”
说着给钱,然而于可远可一点没掏钱的习惯,甚至还有些想笑,到了我兜里的钱,你还想拿走?
“我的钱可不是好吞的。”
张溪深作势就去翻书。
于可远连忙抛给他,“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伤了和气。”
“霖少,要不要上去看看?”
嫦霖少看了眼天色,万里无云,却也不见诸位长辈的身影,心生疑窦。
“此事有些蹊跷,我们最好别掺和进去。”
“霖少实在是太杞人忧天,在我安如山,举世皆知的学府圣地,能有什么大事?”
嫦霖少没有回话,而是看了眼冯西黄。
“冯兄,您是第八关的镇守者,不知对此事有何看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方隅的处境只怕不妙。”
“那还等什么,冲上去帮他。”陈棠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凭咱们的本事,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还去帮啥忙。”梁为夏一拢折扇,犹豫不决。
“放心吧,我敢打赌,他肯定安然无事。”
八人眼光齐刷刷地看来。
“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他是谁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