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夫!
明晃晃的窃夫!
来者乍一现身,便展现了举世无双的战力,只一击就重伤了独霸一方的李成蹊,只一言就震慑了齐聚一堂的少年郎。/
不可抵挡!不可敌!
少年郎们咬紧牙关,愤愤不平,却清醒认识到自己和来者的差距,宛若天壤之别。
强!
强横!
不可一世的强横!
少年郎们的真气流转在体内运转不畅,仿佛被某种无形气机先天压制,以至于众少年根本提不起心气迎战。
哪怕是半步居庸的陈子微在来者的热浪气息压迫下,也不得动弹,若是一时还可以理解为刻意针对,可半刻钟过去后,陈子微依旧不敢动身,便立马意识到这股压制是无意而为之。
于是,陈子微默然无声,悄悄退到李成蹊的边上,见他正如出一辙地往后退去,相视一笑。
那人,对他们的小动静不以为意,一心一意地要往封宅走去。
李成蹊见风景异和燕子矶聚拢在侧,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人不止是半步居庸吧。”
风景异和燕子矶眼神交汇,非常笃定地回道,“此人最低修为是居庸关,驭气离体。”
李成蹊沉默不语,事出有因,这等力量已非人力所能抗衡,遂心生兵分三路之意,“子矶,你去客栈找根老,问他要破局之法;景异,你去寻你妹妹,务必保她周全。”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想去哪里?”
李成蹊认真回道,“我要去替一个人看着他的娘亲。”
“务必保全自身。”燕子矶知道他要去看谁,重重地拍在他的肩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快速跑向杨家客栈。
“李成蹊,千万别胡来。”风景异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是他知道此行必定不太安全,只得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遮掩在黑袍下的少年拱手抱拳,然后借着雾色一路狂奔,沿途经过桃花园,见满地的枯黄落叶,流水清澈见底,心生哀伤之意。
“少年郎,何事让你心性如此低迷?”
蓦然,溪水畔惊现须发皆白,一身白衣的枯槁老人。
李成蹊正要取出尖头棍,浑然不觉老人现身,此刻闻声忙下意识地俯身拱手作揖,后又急忙单手持棍,眼神警惕地望着他。
白衣老人见他前后举动,粲然一笑,“小小少年,先礼后兵,蔚蔚可观。”
李成蹊这才察觉老者并无恶意,遂背起尖头棍,恭恭敬敬地拜见道,“晚辈吴方隅见过老先生。”
不是武者,而是先生。
老先生坦然受之,挥了挥白袖,再次问道,“少年郎,因何忧愁?”
“回老先生的话,举目所见,浓雾惨淡,甚为忧郁。”
哪怕是黑面遮住真容,李成蹊都不由得觉察已被老先生看透自己。
“少年郎,若不和老朽吐露真话,可别怪老朽说你洞溪里待客不周。”
李成蹊理直气壮地回道,“晚辈出自清河郡东武城,并非洞溪里百姓。”
老先生笑而不语,眼神平静地凝视着他。
李成蹊低着头,不敢回望。
“老朽时日无多,而你迫在眉睫,你我何不坦诚相见呢,少年郎李成蹊。”老先生与他对峙良久,见他迟迟不曾开口,这才主动打破僵局。
李成蹊闭口不答。
老先生只得作罢,摇头叹息,“你我有缘无分,就此别过。”
下一刻,一阵清风吹拂,李成蹊已身处异地,抬头一望,正是私户所在地清溪村。
陆浚仪的父亲陆师傅独自坐在村头,斜靠在村柱子上,眯着眼打着哈欠。
他见着了李成蹊,大吃一惊地问道,“小木头,难道是根老动用神通,送你来此?”
李成蹊心头的惊讶丝毫不亚于陆师傅,听闻他的问话,强行压住心头的躁动,“回陆师傅的话,并不是根老送我来此,而是我在路上遇见个白衣老者,是他有意送我到此。”
陆师傅笑了笑,“多半是位老神仙,咱们洞溪里可不缺这些。”
李成蹊点点头,接着说道,“陆师傅,我想进村看看。”
“去吧,你郑姨娘说不定也想见见你。”陆师傅摆了摆手,放他进入村子,“小木头,做事好比雕琢,从细微处着手,从全局观落刀,既不可一时急躁,也不可一味求快。”
李成蹊边跑边点头。
陆师傅看着少年郎,仿佛是看着他哇哇坠地到牙牙学语,再到今天的健步如飞,一重重身影飘忽不定,自嘲地笑道,“我家浚仪不在身边,连这个小学徒都让我心生怀念了啊。”
进了村子,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李成蹊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郑家,先是平稳住气息,再慢慢敲响房门。
屋内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然后郑姨才过来开了门,见是李成蹊面色拘束地站在门外,笑着拉他的手进了屋子,顺便亲近地问道,“小蹊,今个怎么有空来郑姨的屋子坐坐?”
“郑叔,我是李成蹊,是你家逢集的朋友。”当郑姨松开手后,李成蹊羞红了脸,恭敬地躬身拜见道。
疤脸男人脸色平静,嗓音阴沉地回道,“怎么不怀疑我是你家郑姨偷的男人?”
郑姨气笑一声,使劲掐着他的肉,然后才去给李成蹊倒了杯水,静静听着他怎么回答。
“因为我相信郑姨是最好的姨娘,郑叔肯定是最好的叔父。”李成蹊小有得意地吹捧道。
“小小年纪油腔滑调,如今学问做的怎样?”疤脸男人嗓音天生阴沉,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得意。
“回郑叔的话,成蹊尚未进入学塾。”
疤脸男人面露不悦,语气严厉地哼道,“谁说学问要在学塾才能做的,真是荒谬。”
李成蹊闻声,脸色涨红,额头渗汗,不敢回话。
郑姨适时地打断道,上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语气不满地哼道,“在外学了些本事,就只敢来欺负小蹊儿???”
郑叔顿时破功,连喊不敢。
“小蹊儿,你郑叔就这脾性,别往心里去,郑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你担心。”
“成蹊明白郑叔是为了我好,并不会怪怨郑叔。”
郑姨开心地笑了笑,然后又愁叹一声,“我家小集儿要是有你一半的乖巧懂事,郑姨都死而无憾了。”
“逢集年幼,对郑姨已是体贴入微了。等他再大些,懂得分担些劳苦,肯定比成蹊更懂事听话。”
郑叔一脸自豪地接道,“说的好,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儿子。”
郑姨又往他耳朵上使劲拧了一把,“小集儿可不像你,我可不想他半点像你。”
“婆娘,还有外人在,留点面子啊。”郑叔讨好地求饶道。
郑姨掐着腰,使劲拧道,“小蹊儿可不是外人,再说在我面前你要面子有什么用?”
李成蹊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郑叔一脸赔罪地说道,“婆娘说什么都对,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郑姨想了想,也没和他多折腾,而是问道,“小蹊儿,这次过来没有别的事情?”
李成蹊摇摇头,“确认郑姨无事就好。”
郑姨上前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几个月不见,长高了不少,也变得更结实。”
郑叔嘟囔道,“他可是实打实地泥胎身体魄,可不单单是结实,就是镰刀锄头敲在身上也没点痕迹。”
郑姨小小地惊讶了一把,摸着他的小脸颊说道,“要是你那活泼好动的娘亲还在洞溪里,指不准要怎么夸你这个小家伙。”
疤脸男人哼了一声,“那个女疯子。”
郑姨掩嘴笑了笑,“早些年,你郑叔、陆师傅、封家兄弟可都没少吃你爹娘的苦头。”
李成蹊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地开心。
“我从这小子就瞧出他俩的同一点。”郑叔哼道。
李成蹊使劲挠着头,没去问哪一点,知道了相似就好,没必要去问的那么清楚,有些神秘就让他一直神秘下去。
“小蹊儿,在外要小心点,外面的人心眼可坏了,比不得村里头的七嘴八舌,刀子嘴豆腐心,没人真的要害你。”郑姨叮嘱道。
“郑姨,我知道的,我会注意点,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逢集。”
郑姨欣慰地笑了笑,朝男人使了使眼色,见他半点没动静,这才开口哼道,“人家小蹊儿第一次登门拜访,你作为长辈的不送点东西,说的过去吗???”
郑叔嘴角一抽搐,“我一横练武者除了一身体魄,拿什么送他?”
“听说练武的心法最重要,那你就把这个送他不行?”
郑叔刚想开口拒绝,郑姨立马眼神一瞪,只好硬着头皮走近李成蹊,“这是我山门师尊不传绝学,我将之烙印在你的心头。当你离开洞溪里时,它会自行运转。”
郑姨不满地催促道,“快些传他,我来去做些晚饭。”
李成蹊刚想开口婉拒,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再度传来,但他咬牙坚持,硬生生撑着意识苏醒,熬到了那股胀痛结束。
“好小子,不只体魄修炼有成,连心神都锤磨有加。”郑叔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以真气流转于其体内,趁着他自身的真气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将流转真气的路径悉数刻下,暗自庆幸道,“幸好我也是洞溪里子民,伤不了根基,要不然几百年的苦修都得作废。”
“郑叔,你去见过逢集没?”李成蹊强忍着眩晕与不适,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去看他干嘛?你郑叔我爱的是他娘,又不是他。”郑叔理所当然地回道。
“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
郑叔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大道漫漫,勿忘初心。”
这时,李成蹊已慢慢回过神,牢牢记住这句话,然后拱手告别,“郑叔,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郑叔一拍少年的头顶,“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过了一会儿,郑姨走出来,见没了李成蹊的踪影,颇为不快地埋怨道,“你怎么就让小蹊儿走了?”
“那孩子心思太重了,我怕他自己有天会撑不住。”郑叔语气沉重地说道,“这孩子这些年吃的苦怕不比他爹娘吃的更多。”
“他爹娘虽说也是无依无靠,可是好歹还有彼此相依为伴,哪里像他真的像极了孤家寡人?尤其是马上年关将至,心智渐全的他该是何等孤苦伶仃?”
“是啊,哪怕觉得已经很快了,他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