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侠现身府门,连忙扶住巡城郎,沉声问道,“你这身伤势怎么如此重?”
“是窃夫……他们不顾规矩,在城内肆意开启血阵,如今大大小小的血阵割据一方,正在大肆屠杀我江城子。/”
李显侠脸色惊变,将他递给边上过来的巡城郎,示意他好生照顾,然后返回大堂,“唐老,赴戎机早有预谋,我这就前去清剿,还请您在府上坐镇。”
“去吧去吧,记得不要感情用事,你是本城显侠,也是本城儿郎,切不可受人要挟,枉送性命。”
“我明白。”
唐老点了点头,又要昏睡过去,却强行吊着一口气,目视前方。
李显侠抱拳退出大堂,纵身一跃,来到十丈高的半空,低头一看,一片片血色映入眼帘,宛若滚水中的气泡,此起彼伏。
“江陵子弟听好,赴戎机已入侵我江陵,但凡身怀武艺者,皆得应本显侠之征,与我合力杀敌,违者剥夺祖籍,终生不得返乡。”
“老幼妇孺者,退回祖宅,不可擅自离家。”
“少师学子,不论修为,一律退回学塾,不准出门,违者摘除学籍,剥夺祖籍,逐出江陵。”
这三句话一出,江陵百姓顿时乖乖顺从。
一时间,街头巷尾,少有踪迹。
此时,李显侠落在城中最高的木楼之上,俯瞰全城,不见边界。
“报显侠,枣阳道恳请出马。”
楼下,忽然响起巡城郎的请愿声,只见李显侠腾身而起,兔起鹘落,转眼间奔赴枣阳道。
“方圆十丈,是窃夫用来拘禁临闾关的血阵,这阵中都有何人?”
“回显侠的话,阵中窃夫十二人,已确认临闾关十人,此外有两人似乎是宁武关的修为,但碍于规矩,未曾显露真实境界。”
李显侠环视一圈,不见封侠踪影,心生疑惑,但又心系阵中百姓安危,当即一脚踩下,八道真气随心而发。
下一刻,血阵散去,十二位窃夫平静地站在原地,为首拾夫长上前笑道,“李显侠,你是准备就地镇杀我等?”
李显侠越发疑惑,毫无沟通的念头,随手一挥,气息如虹。
“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随着一道道声音响起,一串串血花溅射当场。
“所有人,快点躲开。”
然而,血花溅射之快,超乎想象,呼吸之间就贯穿了场中的武者身体,尤其是血气中暗藏古怪,一旦沾着武者的血气,瞬间就能侵蚀武者自身的真气,直接卸去武者的战力。
此时,离此不远处的酒楼二层,临近窗户的二位武者眼神阴沉。
“这些封侠怎么会找出我圣阵的破绽?”
“你问我,我去问谁?”男子微微用力,捏碎了手心的酒杯,“我在此经营酒楼已近二百年,引渡圣门武者不知多少人,从来不曾见过封侠攻陷圣阵。”
换句话说,二百年,足够证明此人的身家清白,哪怕是城中窃夫皆被斩杀,也查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坐在他面前的男人比他在圣门身份更高,隐藏尘世的身份也更深,别说是城中被追杀的佰夫长、仟夫长,就是负责接头的统领见着此人,也不可能认出他的真身。
“希望封侠攻破圣阵不是表面上看来的这么简单。”
“是与不是,我俩亲自去瞧瞧不就好了?”
“你现在就想下场?”
“幸蒙圣门垂怜,我才有机会苟活二百载,现在不正是舍身尽忠的好机会?”
“在我赶来酒楼之前,得知河门被封,整座江陵已进入戒严状态,你一旦出手,必无活路。”
男子豁然起身,眺望李显侠所在的那处,毫不掩饰眼中的战意,“我会找机会出手,你最好快点躲起来,等到城门解禁再现身。”
“八十年来,承蒙照顾。”男人起身抱拳。
“独我赴戎机,忠义贯千秋。”
男子轻笑一声,抽出悬挂楼顶的横刀,一弹刀鞘,隐约可闻清脆的崩声,当他抽出刀身,寒光阵阵,阴风骤起。
“百炼横刀,可斩宁武关。”
“你若是带此刀,肯定会引起他的提防。”
男子冷笑一声,噌然推刀回鞘,“某家杀人,只用一刀。”
男人默然无言,低头不语。
男子腰间挂好横刀,纵身跳出窗户,直奔李显侠所在的地方。
四目相视,男子笑道,“李显侠,某来助您一臂之力。”
李显侠见他露出一身修为,眼中露出深深的惊讶,又瞥见那把模样平凡的横刀,陡生几分警惕,但念在来者一片好心,拱手抱拳,“掌柜好修为,瞒了李某好苦。”
“某家只愿安家乐业,好好经营我那酒楼,本来无意江湖恩怨,可恨窃夫跨洲远渡,图谋我龙阳洲。”
李显侠面露愧疚,“是我管教无方,这才让窃夫有机可乘。”
掌柜男子接道,“显侠不必自责,当务之急应当是拨乱反正,除尽城中窃夫。”
李显侠更觉愧疚难当,沉声回道,“掌柜言之有理。”
“哪位封侠有空,还望来趟南漳道。”
这时,城中又响起一道求援声。
“掌柜,一起前去否?”
“愿与显侠同行。”
说罢,二人一起腾身而去。
施展身法之时,李显侠留心一看,那掌柜与他竟然速度上不分上下,一身气息尽数聚拢体内,分明是做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宁武关巅峰!
最低也是宁武关巅峰的修为,何况这位掌柜据城中记载,已有两百岁的高龄,自打年轻时分入住江陵,不曾离开,一身气血也不见衰退。
递炤关武者百岁。
居庸关可活到一百五十岁。
临闾关最少也是两百岁。
而宁武关武者寿命长达三百年,以掌柜的身份来看,极有可能拥有某种秘法,能维持肉身不老,体魄不退,气血不衰。
正在他思绪万千时,二人已来到寻救之人的街道。
掌柜见他神游天外,好心提醒道,“李显侠,我们已到了目的地。”
李显侠闻言,忙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心头大惊,当即问道,“血阵中有多少窃夫?”
巡城郎快步跑来,不确信地回道,“最少有二十位窃夫,其中下三关武者仅有八人。”
李显侠面露惊讶,纵身落在一处房顶,绕着这座血阵连跑两圈,才落回原地,“你们退开,我来试试。”
说罢,众人小心退开。
巡城郎有意无意地将掌柜隔开,不让他接近李显侠。
江陵去处水晶帘!
随着他的一声低吼,真气从他体内往四面八方散开,接着一处处轰隆声平地而起,只见血幕一震晃动。
巡城郎开心地失声叫道,“显侠大人,竟然能攻破血阵。”
掌柜双眼微眯,体内真气运转周天,一手握紧横刀,就等李显侠一气全部用完。
然而,十息过后,血阵摇摇晃晃,不见消退。
李显侠吐出一口瘀血,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好在他一把抽出腰间宝剑,以剑尖抵住地面,脸色凝重。
“下三关的武者,统统退下。”
“显侠,可是您的情况……”
“我没事,让我缓口气就好。”
本来准备动手的掌柜见状,暗自松了口气,看似热心地高声叫道,“显侠,我这边随身备着灵丹,要不要来一颗?”
几个呼吸的功夫,李显侠已恢复体内的真气,平静笑道,“多谢掌柜好意,方才是我用力过猛,一时失察,但现在我已调节好,不劳您破费了。”
“哈哈哈,什么破费不破费,某家也是想和显侠套个近乎,以后好谋些特殊待遇。”
李显侠闻声,也是哈哈大笑,“掌柜好意,我已知晓,等到此事结束,都是可行的。”
说完这句话,他又沉声吩咐道,“你们跟着掌柜在此守好,不准任何人接近此处,违者就地格杀,我去去就回。”
掌柜眼神一沉,本想跟去,却听这话,只好留在原地,一脸笑意,“某家谨遵显侠之令,保管没人敢靠近此处。”
李显侠抱拳谢过,径直离开,但他这一走也有些迷茫,那少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曾说明自己要去哪里。
江陵两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寻他,也不是件容易事。
“李显侠,您来此有何要事?”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脚下楼宇的窗台传来一声询问。
他这一低头,自嘲一笑,“酒老,您怎么不躲在屋内,还费心费力地爬上阁楼?”
“不就是些不成气候的窃夫,有何可怕?想当年,我和唐汪吴张还有些老伙计,可是一路杀穿他们,这才让江陵得以迎来两百年的喘息机会。”
“酒老高义,晚辈佩服。”
“佩服个啥,老头子已老,砍不动窃夫咯,现在也只能躲在这楼上,争取不连累你们。”
“瞧您老说的,酒老老当益壮,怎么会是连累我们?”
酒老哈哈大笑,甩给他一壶酒,“可比刚刚那个黑脸少年会说话。”
黑脸少年?
“酒老,你刚刚见着的黑脸少年可曾腰间佩剑?”
“啧啧,那可不是一般的剑,高家镇府之宝【彻清剑】,那玩意可不简单。寻常刀剑碰着就断,什么泥胎磐石体魄,在他剑下薄如蝉翼。”
“酒老有所不知,这少年传了我一门破阵之法,现在我也正在找他。”
破阵之法?
“你说的难道是血阵?”酒老老脸难掩激动。
“正是血阵。”
酒老此时连喘数声,难以言语,只是示意李显侠稍候片刻,独自转身走回阁楼,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好一会儿才搬着一坛酒走出。
“酒老,这是要喝庆功酒?”
“喝毛的庆功酒,这酒是千里香,一掀酒盖,千里飘香。”
李显侠不解其意。
酒老白了他一眼,言语中颇有埋怨,“真不知道当年那四个老糊涂怎么挑中你的。”
“承蒙父老厚爱,我愧不敢当。”
酒老也不理他,直接掀开酒盖,霎时间酒香云动,不分上下,直奔四面八方。
“我和你打赌,十个呼吸内,黑脸小子肯定会来。”
说罢,酒老掐指一数。
十!
九!
八!
这七还没数完,黑脸少年匆匆赶到,一脸疑惑。
“酒老,我是让您急事唤我来,您怎么就白白浪费了机会。”
李显侠望着酒老,越发愧疚,“酒老,晚辈无能,竟然还要您付出代价。”
酒老抄起酒盖就砸在他的脑袋,而他既不躲,也不运气护体,硬生生捱着这一下。
“愚不可及,老头子懒得看到你,快滚。”
李成蹊微微一笑,“这次不算,下次再说。”
“一个吐沫一个钉,老头子到此为止。”
说罢,酒老转身离去。
“吴少侠,李某有事相求。”
“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现在不是我出手的时候。”
“吴少侠若是担心暴露身份,只管告诉我解救之法。”
“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一旦窃夫知晓血阵可破,就不会固守一处,等着咱们去攻破,而是会直接大开杀戒。”
“到时,江陵百姓不知要白白丧命多少人。”
李显侠瞬间想通,脸色沉重,“那依照吴少侠看来,应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