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宣侠,非少年之身出手者,这不是摆明让我们这些外乡人难堪?”
次日卯时,朝阳初露,封家老宅外,众多武者联袂登门。/
封宣侠大门敞开,孤身坐在石桌,一边饮酒一边养神,对门外众人不予理睬。
“封宣侠,你欺人太甚。”有暴躁武者仰头吼道,率先一步跨近封家老宅。
嗖!
一根白色羽毛一闪而过,暴躁武者轰然后仰。
众多武者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不自觉地向后倒退。
“封宣侠,我等并未冒犯规矩,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未免不合规矩吧。”有武者低声哼道。
“不请自入,不是犯规?”封宣侠放下酒杯,眼神一寒。
那人自知不妥,小心翼翼地离开门口,可他身后有股巨力猛地推来,吓得他脱口而出道,“非我本意,还望封宣。。。”
又是一根白色羽毛飞出,这人已没了声息。
“入乡随俗,这点道理诸位不可能不懂,先前某些外乡人未免不择手段,连我那父母双亡的外甥都意图痛下杀手。”封宣侠起身走向大门,眼神冰冷地哼道,“人敬我一尺,我愿敬人一丈。”
“可若有人不识好歹,休怪本宣侠不近人情。”
说完,封宣侠砰然关门。
耿星河与李成蹊站在院内,与有荣焉。
耿星河更是小步跑近,恭维地说道,“舅舅神勇。”
封宣侠甚感满意,自家外甥的奉承当得起。
“你如今也是递炤关武者,须知万事开头难,武道一途在此关尤为重要。”封宣侠沉声叮嘱道。
“星河明白,万丈高楼平地起,我若想像舅舅一样厉害,肯定要苦心磨练个十几年。”
虽然知道他是刻意吹捧,封宣侠还是心花怒放,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我和你那个酒鬼爷爷皆不喜你练武,所以打小封了你的窍穴,藏了你的真容,甚至折损了点气血,就是想让你对武道弃置不顾,一心扑在学问一事。”
“文也好,武也好,我们只希望你平安无事。”
封宣侠这一刻才不是那个以大义为重的洞溪里宣侠,而仅仅是个自私的舅舅。
“你我两家世代行侠,皆门丁微弱,所以我希望你行侠仗义之时,切莫意气用事,置身危险之中,必要时昧心而为亦无不可。”
封宣侠嗓音微抖,似乎是想起了他的家族变故,心有悲鸣。
“可是我听根老说,先前界碑被毁,是舅舅你一人一力支撑。”耿星河小声嘟囔。
封宣侠原本悲戚的神色陡然一怔,继而怒意浮现脸上,一巴掌呼在他的肩头,“舅舅有后,以身卫道,有何不可?!!!”
“那是不是星河有后,也可以身卫道。”耿星河目光诚恳。
封宣侠忽然觉得他已不是稚子可随心忽悠,只得慎重其事地回道,“外甥色难,舅舅服其劳。”
耿星河面露惊讶,望着一本正经的封宣侠,好似是第一次见着他,开口欲言。
封宣侠又是一巴掌落下,不容置疑地哼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耿星河只得悻悻然作罢。
“哪怕规矩已定,你也未必安全,可否将它转托与我?”封宣侠转移话题道。
不是要求,而是征询。
“恐怕他不愿意寄托在你身上。”耿星河视他为友,冠以敬称。
封宣侠释然一笑,“无须掩藏事实,是它瞧不上舅舅的资质罢了。”
“不过它愿意依附我的外甥。舅舅亦与之共荣。”
耿星河嘴角上扬,回望李成蹊。
只是李成蹊眼中含泪,默然无声。
“星河,桃花鱼不可寄放与我,可否寄予他人?”
“桃花鱼归属,星河已有安排,只是不知那人是否敢来讨要。”耿星河点头说道。
封宣侠目露不解,“既然你已心有所属,何不早些送出?”
“舅舅,有些事强求不得,说不准那人未必敢来。”耿星河摇头回道。
世间造化,有缘者得之。
在此之前,有缘者须得有心。
封宣侠闻声,也不再坚持,遂再三提醒道,“桃花鱼与我洞溪人无关紧要,可对外乡人尤为重要,万事小心再小心也不为过。”
“星河明白。”
封宣侠微微颔首,心有所感,于是起身吩咐道,“若无杂事,不可出门。”
耿星河点头称是。
李成蹊在旁问了个古怪的问题,“敢问封宣侠,洞溪里井水与桃花溪溪水可是出自一处山脉?”
封宣侠不解其意,摇头回道,“这问题恕我难以回答。”
耿星河心领神会,“舅舅,我能借助桃花溪溪水施展水上神通。”
封宣侠还是摇头,“天下山水一脉非墨学术士不得要领。”
“那钱老爷子可是墨学术士?”李成蹊追问道。
“钱老爷子身份非比寻常,我也不知,待会出门我去问下根老,回来时再告诉你们。”
封宣侠说完,神色匆匆地出门。
李成蹊与耿星河对视一眼,“山水堪舆,钱老爷子皆如数家珍,想来必然是术士一脉。”
耿星河对李成蹊的话不做怀疑,“我且试上一试。”
说完这话,耿星河快步跑到井边,如在溪水边上信手一抬,一缕细若游丝的井水脱水而起。
“井水阴性过重,不如溪水轻盈,恐难施展水幕。”耿星河运转真气,与桃花鱼心意相通,屡屡尝试都无果而终。
“若井水过重,不妨提水出井,备上几桶水以作一时之策?”李成蹊试探性地提议道。
耿星河嘿嘿一笑,“此计甚妙。”
说干就干,两人去厨房搬来水桶和水缸,不一会儿就打满一桶水和一缸水。
“借助太阳光辉,也不知多久能洗清阴性。”耿星河忧心忡忡道。
“能洗一点是一点。”李成蹊庆幸道,“你先试试能不能调动?”
耿星河点点头,抬手一升,桶水无动于衷;他又一抬手,缸水也不动声色。
“惨也,无根之水,桃花鱼借不得力。”耿星河苦笑道。
李成蹊倒是非常淡然,“你我联手,何必假于外物?”
耿星河乐天一笑,搂着他的肩头,“瞧着我的真容,是不是比邴易云帅?”
李成蹊打量了一会,难得颇为认可,“确实比他瞧着顺眼,尤其是眉眼见长,更添俊朗。”
耿星河沾沾自喜。
“【白刃里】秦却不特来讨教。”这时,门外一道嘹亮的吼声响起。
李成蹊与耿星河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齐齐对望一眼,“开还是不开?”
“不开,免得横生变故。”
那门外声音再度响起,“我秦却不年方十二,且是少年身,尚敢入白刃里为供奉,你们却不敢开门,是何鼠胆?”
耿星河强忍怒气,“且忍他片刻。”
“看来是我秦却不高看了洞溪里人,原来尽是群无知少年。”那声音惆怅惋惜之意无需赘述。
李成蹊拦住耿星河,面色沉重地摇头劝阻,“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声音忽而笑曰,“盛闻洞溪里旧时英豪千万,殊不料时至今日尽是些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院内两位少年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地吼道,“小王八羔子,住口。”
这一次,两人再没有耐心忍让。
无论是李成蹊,亦或是耿星河,祖上皆有先辈为守洞溪里而战死。
生者可辱,先灵不可侮!
耿星河推开大门前,扭头说道,“来势汹汹,想必是恃武而骄,我们俩不可小觑他,待会由我先去迎战,能拖一时是一时。”
耿星河哪怕不说完,李成蹊也能明白是他先动手,再由自己一槌定音。
“万事小心,时机不对,立马认输。”
耿星河慎重点头。
推开门后,秦却不昂首挺胸地站在大门一丈外,与耿星河几近同高,身后背着把依稀可见的宽刀。
“吾名秦却不,暂为【白刃里】效命,先前冒犯洞溪英灵,实属下策,望仙逝英豪宽宏大量。”秦却不见二者出门,礼敬天地道。
“惺惺作态。”耿星河冷哼道。
李成蹊观感不同,“星河,他真心实意如此。”
耿星河这才怒色微淡,厉声迎战,“洞溪里耿星河敢请战尔!”
“白刃里秦却不愿请战兮!”
互报姓名后,两人同时腾身出拳。
砰然声响,耿星河倒退三步,单臂微微发麻。
秦却不面无表情,气转体内,“凭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交出桃花鱼,我可饶你一回。”
不是一死,而是一回。
可见少年秦却不并无杀心。
“打架,哪来那么多话?”耿星河跨步近身,桃花鱼缠绕其拳。
秦却不脸色如常,一拳递出,只觉打空。
耿星河得手,嘿然一笑,顺手向后一拉,秦却不身受巨力,身不由己地随他俯冲,正好迎上那一拳直抵下颚。
“好你个耿星河,我让你三分,却处处算计我。”秦却不见拳心慌,怒意兴起,猛地一狠心折断一臂,侧身躲开那一拳,以另一手握拳,悍然出击。
这一刻,桃花鱼摇曳游至拳口,堪堪挡住。
“秦却不,这一拳回敬你。”耿星河毫无羞涩,一拳凌空撞出。
碰!
此时,李成蹊挺身而出,拦住这一拳,面带敬意地劝道,“星河,念他是个硬汉,且放一马。”
耿星河见此,大袖一挥,重回院内。
他首战告捷,心潮澎湃,脸上笑意轻狂如斯。
“秦却不,你很不错。”李成蹊认真地肯定道。
“你是拼死护在他身边的李成蹊?”秦却不谈笑自若地扮正手臂。
李成蹊平静地点点头。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秦却不突然说道。
“交朋友可以,生死托付免谈。”李成蹊笑回道。
“无妨,我信得过你。”秦却不说完,转身离去。
“真是个古怪少年。”李成蹊自嘲一笑,转身走回院内,望着心神激荡的耿星河,泼了一盆冷水,“胜之不武有何可喜。”
耿星河握拳于胸口,伸手揉了揉桃花鱼,傲然回道,“我一介学生,假借外物尚且能胜混江湖的秦却不,有何不喜?”
有无桃花鱼,是两个耿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