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水四堤浸柳条,道边残碣记前朝。/长髯勒马横刀处,万古英风八里桥。”
清风道上,杨柳亭中,青袍皂罗,腰间佩刀,悬停酒壶,正有郎郎少年高咏。
忽然,天地间泛起一道涟漪。
青袍少年豁然起身,一个箭步跨出,身如离弓之弦,迸发阵阵惊响,转眼间来到涟漪之处。
只见褐布少年背黄罗伞,面色黝黑,此时气喘吁吁,额头之上大汗淋漓,双膝跪地,头也不抬。
青袍少年宽心近身,在九步之外果断停下,极为体贴地收敛气息,先是自报家门,“吾乃灞陵桥昭侠章台路。”
说罢,青袍少年亮出昭侠令,见黑面少年不为所动,又慢慢走近三步。
“我灞陵桥乃是上古遗迹,是洞天之境,凡是外界来者,一时不察都好似置身烈火中,心不平气不顺,难以自拔。”
黑脸少年依旧不说话。
青袍少年章台路这才又上前三步,一指点在手中的昭侠令,激发令牌中独一无二的武夫气。
“以吾之名,八方退散。”
不想从未出声的黑面少年突然回道,“不必为我驱散这股压胜之气。”
章台路脸色慎重,欲言又止,但手上已收回昭侠令,往后倒退六步,好整以暇。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片刻过后,黑面少年陡然抬头,慢慢地起身相迎。
他想要抱拳迎见,无奈双臂势如千钧,难以抬动。
好在章台路善解人意,“无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安如山学子吴方隅见过章昭侠。”
学子一出,章台路眼神一惊,颇为不礼貌地绕身而走,看了好半天,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我在此镇守三年,从未听过有哪座学宫书院学子来我灞陵桥。”
“学子致心学问,习武好强岂不是舍本逐末。”
章台路砸吧砸吧,不予置评。
“吴兄来我灞陵桥有何贵干?”
化名吴方隅,真名李成蹊的少年微振肩头,身骨阵阵作响,一抖左肩,如黄豆炸裂,嘎嘣脆响;一晃右肩,如豆笈燃火,嗤嗤作响。
再看他双肩立正,真气油然而生,好似要振翅高飞,却被他一气呵止,重归平静。
“方隅此来,只为更强。”
章台路见他模样,眼中大放异彩,忍不住动了比试的心思。
“天下武夫,皆在灞陵。”
“正是知晓此事且深信不疑,方隅才不远万里从安如山奔赴灞陵桥。”
“好好好,好一个深信不疑,是个求道心诚的武夫。”
章台路看了眼李成蹊,越发欣赏。
“我灞陵桥有摘除武道心性不坚之效,此效果是来自于天地压胜,是千万年来我灞陵桥武夫殚心竭虑所营造的武夫之道,非是一人一力可以挣脱。”
换句话说,李成蹊武道心性不坚,别说是挣脱压胜之力,就是喘口气都得仰人鼻息。
君不见,章台路先前掏出昭侠令,就是想要替他隔绝天地压胜之力。
世间人行世间事,先心诚,再谈不懈怠。
言尽于此,李成蹊岂能不懂,往前一步是气如骇浪,叠荡而出。
章台路眼神炙热,一身战意高昂,抖了抖身子,仿佛抖落一身的郁闷之气。
“吴兄,我再等你片刻。”
李成蹊也不自视甚大,又是一步跨出,气浪翻滚,荡起圈圈涟漪。
章台路眼神火热,跃跃欲试,单手按在刀柄,以手心几番揉搓。
李成蹊迈出第三步,是真气狂浪,冲天而起。
“章台路,敢请战尔!!!”
“吴方隅,固所愿也!!!”
此刻,仿佛惊雷碰上天火,轰然声响。
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这两道身影在短短的呼吸之间连出九拳,拳拳都是武夫之力,足可盘江拒河,开峰劈山。
然而,更可怕的是二者不动如山,九拳递出又是拳风不断,谁也不曾后退半步。
这一刻,天地有所感应,显化一方擂台,将二人从地面抬往云端。
整整三十六拳,是地煞之数,依旧不见双方有退让之意,更不见稍作休息之样。
但也是此时,章台路主动退出一步,拳架不松,战意不减。
“吴兄,请缓一口气先。”
李成蹊也不扭捏,深呼吸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腑如有雷鸣,哇地一声喷出血来。
章台路原地立定,笑而不语。
李成蹊如释重负,盘膝坐下,瞬开周天窍穴,引气入体。
“章昭侠,此人是谁?”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拔地而起,稳稳落在擂台百丈之外。
章台路并未转头,却也知晓此人身份,便不予回应。
原因无他,只因此人头戴一顶漆笼冠,是不受天地压胜仍可运转真气的武夫。
“章昭侠,你若是不说,我也是有法子可以知晓的。”此人神色张扬,毫无离开的意思。
章台路眉梢一挑,意欲离去,教训此人。
反观李成蹊浊气入腹,烈火烹油不过一呼一吸,已气定神闲。
“章昭侠,跳梁小丑,何须理睬,不如你我二人再来一战。”
章台路自然有恃无恐,但是少年不同,于是好心告诫,“吴兄有所不知,此人乃是赴戎机的武夫,一身修为谈不上精深,但最擅长弄虚作假,恶心人。”
李成蹊眼神一亮,“章昭侠可能确认他的身份?”
“如假包换。”
李成蹊嘴角上扬,低笑一声。
“小子,莫不是被你爷爷我吓得失心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
那个道字还未出口,武夫猛然惊觉,一口喷出满堂血,化作方圆三丈的血屋罩住自身。
可惜,那道云气快如闪电,嗖地一声穿透血屋。
“章昭侠,看来今个我是陪不了你。”
说罢,少年一抖褐布,真气雄浑涌出,只见他一步走出,拳风自来。
行走之间,天地间有大雷鸣,更有滚滚云气从天而降。
李成蹊一步之下,就是道雷鸣之拳,潇洒地九步踏出,就是九天神雷尽出,涤荡妖魔。
窃夫骇然,转身就想离开,然后先前那一道云气穿过云雾,更穿透他的肩骨,随之而来的更有九天雷拳。
一拳胜一拳,一拳断一骨。
正是风从虎,云从龙,少年自始至终只是漫步,却有天地雷鸣为之欢呼。
“游龙当归海,海不迎我,自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