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一座陨落峡谷河流出口处的古城,北据浈阳峡,东倚群山,西有平原一马平川,南方此去三百里,丛林密布。/
浈阳峡支流沿经江陵,是称通陵河,自北向南一分为二。
河道九曲十八弯,因历任封侠不懈努力,治水有方,才能在河流两岸建城立县。
是以,江陵多舟船,更多江流儿。
所谓江流儿,多指弄潮儿。
生于通陵河的儿郎都是三岁凫水如家常便饭,七岁遇水是踏浪行舟,信手拈来。
这日,一伙黑袍武者悄然潜入通陵河河道,悄无声息地登上河岸,寻了处偏僻小巷悄悄会合。
“报赛仟夫长,此行二十四位同袍悉数到位。”
腰挂大横刀的窃夫目光一扫,确认无误后才落在最后方的身影,“这个少年是谁的门下,为何我从未见过?”
“回赛仟夫长,此子是羽仟夫长麾下武者,据说是宁武关修为,可堪大用。”
赛仟夫长额外看了眼黑面少年,眉头一挑,深表怀疑,“小子,你可知宁武关是什么境界?”
“若是大人不信,大可出手试试属下的深浅。”
赛仟夫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他的从容不迫,最终还是没敢动手,转而提醒道,“此番进城,只为斩杀些平民百姓,栽赃嫁祸给某些武者,切记不可恋战,遇着巡城郎,立马遁入河道退去,知否?”
“属下明白。”
当众人低声回应后,赛仟夫长挥了挥手,独自离去。
少年拉住身边的人,轻声问道,“老哥,我第一次出任务,也不知道杀平民能获得多少战功?”
窃夫笑道,“十个平民才算一点战功,一般都不会有人动手猎杀他们,而是趁机寻找落单的巡城郎或者封名武者。”
“封名武者又是什么东西?小弟年幼,只听过封侠,还没听过封名。”
“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这封名武者类似封侠武者,都是一方赫赫有名的人物。只不过不像当今封侠,以百姓为重,这伙人行事自由,不受规矩约束,但在一方颇有声望,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不得封侠的自我陶醉。”
少年连连点头,“老哥真是博学多才,那不知老哥到目前为止杀了多少百姓?”
“我对无知百姓没兴趣,从来都是猎杀有修为傍身的武者,一个递炤关一点战功,居庸关两点,临闾关三点,至于中三关最低都是五点,不过我们遇见中三关一般都不会出手。”
“是因为打不过,不敢动手?”
“也有这个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原因还是忌惮徵暘宗立下的规矩,县城之中最高战力不准超过紫荆关,否则不论是谁,都要被列入禁武名单。”
“此外,宁武关武者在城中械斗,不论谁对谁错,都得被拘回徵暘宗,留待候审。”
说到这,窃夫露出几分畏惧的神色,“散修武者还好些,能有机会逃出来,但是我赴戎机武者一旦被正面落实,不论对错,一律镇杀。”
“此外,还得小心封侠卫那群不知何处的疯子。封侠卫见着我圣门武者,从来不管好坏,逮着就杀,算是咱们榜上头号劲敌。”
封侠卫!
少年第一时间想到董必德,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小子,你笑什么?”
“区区封侠卫,还不是在规矩内的蠢货,只要咱们肯花心思,一明一暗,还不是统统斩杀。”
“哈哈哈,想法不错,可惜行不通,封侠卫不是封侠,要处处身体力行,他们更像是无处不在的执法官,目光所及之处,可先斩后奏。”
少年立刻流露出惊恐的模样。
窃夫暗自窃喜,到底是个不成气候的少年,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思结交,“趁着天色尚早,先去捞几笔战功,切记不可暴露真实身份,更不要轻易动用宁武关的修为。”
李成蹊轻笑一声,窃夫纵身就要离去,忽然惊觉身后传来气机,连忙转身格挡,可惜刀风凌厉,直接割开他的喉咙,当场毙命。
“尘归尘,土归土,来生就别助纣为虐了。”
少年一脚将他踢入河道,抛掉身上的黑袍,径直找向城中的大户人家。
当他来到那件大宅门口,看门的护卫见他一身布衣,又不是熟悉的面孔,当即拦住了他,好心相劝,“小子,这可是私人府邸,不是寻常巷陌,容不得你乱闯。”
李成蹊从怀中抛出一枚木质令牌,正反两面皆无字迹,但材质一看就极其不俗,傲然哼道,“将此物转交给贵府家主即可。”
护卫接过木令牌,微微用力,竟然不见损坏,眼中生出警惕,“少侠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府中禀报。”
李成蹊没有回话,而是双手环胸,站在原地静候通知。
护卫与同伴说了几句话,快步赶回府中,找到管事,“管事的,外面来了个布衣少年,说是要让家主看看这面木质令牌。”
正在盘算府上杂事的管事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活,接来这块木质令牌,入手一掂,极有重量,“那少年有没有其他言语?”
“回管事的,少年并无其他话语,交给小的这块令牌,就双手抱胸,一副家主见了肯定会见他的表情。”
管事收起令牌,沉声吩咐道,“你将少年引去后院亭榭。”
护卫领命退下。
管事直奔府上密室,低声说道,“家主,那边来了人,说是想见见您。”
“见我?现在这种时刻,牵一发而动全身,我都不敢轻易出门,他们怎么还敢来找我?”
“家主,那这人见还是不见?”
密室推开,一袭简易长衫的中年男人大步走出,“当然要见,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前来,我怎么可能会视而不见。”
“家主,一旦真和他们挂上关系,我们就无路可退。”
“我非本洲子弟,背井离乡八十年尚且有余。若不是一身修为还算争气,早就客死他乡。如今好不容易等着圣门来找我,怎么能不出面一见?”
管事低下了头,“家主志向远大,我不及您远也。”
“管事无需自谦,想当年你也是一方有名的学子。不过是遭封侠排挤,这才不幸落榜,默默无闻以至今日,”
管事面露怨怼,却也没有出声。
“等我圣门收复江陵,我定然向统领大人举荐你执掌一方,叫你名传千古。”
管事面色涨红,难掩激动,颤声低呼,“家主高见。”
家主微微一笑,“你先去忙手中的事务,就让我单独会一会他。”
管事恭敬退下。
家主返回密室,在腰间缠绕一把软剑,披了件长袍,孤身去见后院亭中的少年。
双方一见面,都是大为惊讶。
家主的惊讶,是眼前之人,竟然是个稚嫩未退的黑脸少年。
少年的惊讶是眼前之人与他曾经见过的某个人面相极为相似,尤其是眉宇间的神似。
“高家家主高季兴见过尊驾。”
四下无人,这位高家家主恭敬弯腰,低首做小。
而少年坐在石凳,正小呡桌上的清茶,似乎未曾见到此人。
于是,一人饮茶,一人躬身,两两无言,直到夜幕降临。
茶凉,少年这才缓缓起身,屈指叩了叩桌角。
高季兴快步上前,端起茶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院外等候多时的管事见他出来,小声骂道,“家主,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子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羞辱您,实在是可恶。”
高季兴却出乎意料的毫无怒色,反而一脸笑意,“若他不这么桀骜不驯,怎么可能会是他来见我?真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过来,我还要担心会不会暴露我的身份。”
“您的意思,是此子确实圣门派来的人?”
高季兴与他并肩而行,一脸笑意,“木质令牌是至关重要的信物,连我都只是在许多年前见过一次,此子能带来已证明的他的身份。”
“那家主又为何如此高兴?”
“越是骄傲之人,越是一意孤行,也更比常人更看淡势利,所以他的到来何尝不是圣门对我的告诫?封侠落幕,四大世家退场,岂不就是我高家登台露面?”
“何况我高季兴无意在此,届时江陵高家可都是管事囊中之物。”
此时,茶已重新沏满。
“管事,您不负我,高某此生也必不负您。”
高季兴将管事按在椅子上,大步离开。
等他重回亭中,少年摘下背上的黑色裹布,露出那把象征圣门荣耀的大横刀。
“圣门使者吴方隅在此,膝下何人?”
高季兴慌忙冲去,噗通一声地恭敬跪下,双手好好托起茶壶,铿锵有力地回道,“赴戎机武者高季兴见过使者。”
李成蹊双手握紧大横刀,慢慢地走近他,不加掩饰地露出一身气息,更放出浓浓的杀意。
高季兴视而不见。
忽然,少年一刀斩落。
高季兴依旧不动。
刀风斩碎茶壶,眼看就要落在高季兴的头顶,他还是不动如山。
“高季兴,听我号令,现在连夜赶往显侠府,将圣门潜入江陵一事悉数告知。”
就在刀风削落发丝的那一刻,少年戛然而止,一把拖回大横刀。
高季兴抬头,目露不解。
“有些事,总得有人打头牺牲下。”
高季兴恍然大悟,“尊驾是想我引蛇出洞,好知晓江陵此时的武者兵力安排。”
李成蹊面不改色,“去吧,将自己放上台前,好好地为我赴戎机上演一出大戏。”
高季兴当即起身,星夜奔赴显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