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处世侠犹贵,心若存私生芜草。/
青天德泽怜今古,先圣遗风惠子孙。
面对近乎讥讽的口吻,少年破天荒动了些怒气。
一路走来,他遇到的敌人不是赴戎机,就是赴戎机。
哪怕是在缙云山脉,遇到的那些人都或多或少与赴戎机有染。
所以,李成蹊的心始终平静如水。
但是今天今时,眼前的这群人,从来不知龙阳洲先贤的付出,更不懂龙阳洲是如何从刑徒遗民戏称的流放之洲,走到今时今日。
因为无知,所以口出狂言???
李成蹊不愿意忍,也不想忍,哪怕这群人是为了灞陵桥而来,事后他自当一力承担。
因此,李成蹊收起黄罗伞,连气甲都没撑开,堂而皇之地一脚跺下,满天火焰霎时间无声无息,再看他俯身蹲下,双手拍在大地,云气滚滚,翻涌惊雷闪电,骤然间大雨倾盆。
“我龙阳洲先贤,为封侠,为万民,舍身取义,岂是尔等小人所能轻蔑?!!!”
一声怒吼,天惊地动。
“不过是头不成器的火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大放厥词?”
君莫忘,少年李成蹊身具五行之火,是炉中火,是火中武夫。
此时,林中火焰俱灭。
少年面无表情,一拳递出,十二支红尾箭应声崩断,跌落地上。
再看他纵身一跃,真气溢散,浑然天成,一道火焰巨人突兀燃烧,落在人间,火焰熊熊,仅一脚跺下,就崩碎了十二位弓手的蓄势待发。
不是他们不想躲,不想反抗,而是从少年动怒的那一刻,就有股无形之力从天而降,将他们狠狠地压趴,从外到里地阵阵冲击。
“火云弓是不是你赤羿宗之物?”
李成蹊散去火焰巨人,蹲在张智云的身前,慢慢地抬起他的头。
“是……是的。”
先前嚣张跋扈的武夫在少年面前,此刻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当场叩头求饶。
“以前我遇到过手持火云弓的武者。”
张智云心猛地一惊,止不住地颤抖。
“那时候,我就很想打死他。”
张智云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过去,因为他明白少年啰嗦的越久,越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尤其是少年抬起自己头的那一刻,一股明火随之钻入他的体内,肆无忌惮地吞噬他的真气,并且取而代之。
夫,以人身,顶天立地。
但是,武夫体内已然开始重塑,那跻身武夫境时,后天生来的一口气正在悄然吞噬血脉,以气换血,以气养脊,以气长生。
换句话说,武夫什么时候真的长生久视,就看他体内的武夫气何时换血重生。
可是,现在,张智云惊恐地发现那不速之客正在吞噬自己的生命气息,一点点餐食自己的血气,继而滋养那道火焰。
邪魔?!
眼前的少年,绝对不是寻常武夫。
极有可能是改装换容的邪魔所化。
“爷爷,爷爷,求您放过我……”
李成蹊捏着他的下巴,神色玩味。
“爷爷,爷爷,我替你杀了他们,我懂的多,知道的也多……”
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呼吸,可张智云还是一口气说了好多个字。
要知道,炉中火走在他的体内,每分每秒都好似千虫万蚁啃食他的心脉,叫他痛不欲生。
这一刻,张智云无比痛恨自己的武夫意志,为什么不能放弃抵抗,自我了断?
“你们这种人都该死,当然像我这种放过你们的人,也该死。”
李成蹊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握,边上的土地血色溅射。
“爷爷,爷爷,您是为了万民苍生,是为了天下安稳,是为了侠义千秋,和我这种人是不一样的。”
张智云已能感受到气血的衰竭,取而代之的是火焰唤醒的生机。
李成蹊慢慢地起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张智云,一言不发。
张智云的心却无比地颤抖,想要抬手自我了断,却发现体内的真火根本不受控制,反而在以某种合乎运转的规律循序渐进。
“告诉我,你们来我龙阳洲有何安排?”
张智云颤颤兢兢地回道,“我只知道赤羿宗正乘坐跨海鲸赶赴安陵海。”
“安陵海?”
李成蹊眉头一皱。
“没错,灞陵桥乃是安陵海近海之地。”
“赤羿宗比我徵暘宗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智云小心翼翼地回道。
“赤羿宗是要举洲征伐我龙阳洲?”
张智云连忙点头,小声回道,“爷爷,您有所不知,我赤羿宗坐拥跨海鲸,其疆域之广毫不逊色灞陵桥。”
“难道跨海鲸也能随武夫气运而长?”
“跨海鲸是上古遗种,庞大无比,若论未来之比较,肯定是灞陵桥,但今天来说,还是跨海鲸略胜一筹。”
“涉及此等大事,难道中天圣洲不过问?”
“哎,道家圣人坐镇圣洲,已是捉襟见肘。爷爷不曾出过远门,不曾听闻我七洲上三关大能威名,更不知千年以降,跻身上三关非凡何其多也。”
“末法时代将要到来,届时管它何等修为,不是都要堕入轮回?”
张智云提及此事,轻笑一声,“爷爷,末法时代不过是个传说,哪里可能有到来的迹象?别说是末法时代,就是那些能压制境界的阵法,哪个不是代价极大?”
“而且赴戎机的戎帝设立英戎殿,不管是何等修为,只要有大功德立于世道,皆可在末法时代终结,重迎真灵归来。”
李成蹊盘膝,坐在地上,撑开黄罗伞,默然无声。
张智云乖乖退下,低头不语,暗暗感受体内流淌的力量。
少年闭目养神,周身气息无风自动,似乎进入休眠状态。
张智云见状,陡然升起歹意,心念一动,顿时火焰灼心,一阵刺痛,口吐火液。
少年依旧不曾有所动静。
张智云如坐针毡,不敢妄动,连忙压下心头的杀意,片刻功夫,火焰顿消,平静如水。
“难道我堂堂赤羿宗武夫,这辈子只能屈居人下?”
张智云忍不住扪心自问,却再次引发体内的火焰,心如刀绞,捧心而痛。
“不,我要忍住。我是武夫,是顶天立地的武夫,绝对不能屈服。”
张智云狠下心来,强忍着火焰的灼伤痛楚,一分一秒地坚持。
直到体内的火焰熊熊燃烧,将他化为灰烬。
“唯我龙阳洲,独尊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