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照落日,红云满山野。/
这日傍晚时分,一道黑影穿梭于河岸的丛林之间。
忽然,黑影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落在树冠,藏身其中,敛气屏息,眼神犀利地凝视着前方。
定睛细视,前方有一队黑衣武者,个个都是临闾关的巅峰气息,身后背着闻名遐迩的制式弓箭,腰间挎着最擅长开凿破阵的吴钩。
哪怕是秘密行事,又深处丛林之中,这些人的精神也一刻不曾懈怠。
为首的佰夫长每走百丈,必然会让一位窃夫前去探路,不求杀敌,但求风吹草动都悉数上报。
即使行进缓慢,佰夫长依旧不骄不躁,按部就班。
当黑影停下的那一刻,恰好是窃夫探路回返,单膝跪在佰夫长的身前,沉声回道,“报佰夫长,前方百丈并无武者踪迹。”
佰夫长闻声,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窃夫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静静等候传令。
这时,众人头顶的三丈外,一声鸟鸣突然响起。
只见这位佰夫长身似疾风,原地一晃,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刀斩落这只飞鸟,见它并无异样,这才神色淡然地说道,“既然前方没有埋伏,我们就继续赶路。你们记着,以后单独在外,小心行事,绝对不可坠了我的名头,否则任他在做何事,我都要亲自过去摘下他的首级。”
一众弓箭手颤颤兢兢地应是。
佰夫长将一分为二的飞鸟尸首抛给探路的窃夫,“拿着它,好好记着我的话。”
窃夫诚惶诚恐地接下它,“小的谨遵教诲。”
佰夫长又说道,“我绝对不会像统领那般以仁慈之心待人,所以你们一日在我门下,终生都要以我门下自居,知否?”
窃夫最先回道,“小的知道。”
佰夫长这才心满意足地动身前进,而藏身树冠的黑影并未急于动手,而是悄悄跟在他们的身后,静观其变。
又是百丈,佰夫长让另外的窃夫前去探路,自己则在原地向他们讲述跻身宁武关的条件,顺便提醒道,“就算是死,也不准在这半边晋升宁武关,否则不只你要死,我也得陪着你死。”
众人觉得横竖都是死,拉着你一起死也无妨。
哪里想到佰夫长又说道,“众所周知,我赴戎机设有英戎殿,但凡跻身中三关的武者皆会被记录在册,留待末法时代终结,重新唤醒我等的英灵。一旦有人破例违反规定,等到那时英灵归来,别怪我将他抽筋扒皮,叫他生不如死。”
众窃夫闻言,胆颤心惊,齐齐小声回话,“小的们不敢违背大人旨意,定然不会在此破境。”
“你们要记着,整座龙阳洲以封侠为尊,不是以强者为尊,而作为镇洲之宗的徵暘宗极重规矩二字,既然给了我们机会颠覆一县之势,就决不能公然忤逆他们的规矩,否则不只我们要赔上性命,连我们身后的圣门都得赔上性命。”
“小的们牢记于心,不敢忘记大人教诲。”
佰夫长点了点头,“我们忠于圣门,以性命守护圣门之荣誉,就好似封侠守护愚民,各为其主,说到底都是围绕一个忠字。只不过封侠不肯承认,他们忠于百姓,不结党营私,不擅政独裁罢了。”
“小的们明白,圣门欲以忠义立国,欲重兴封禅时代。”
佰夫长欣然一笑,“还不算无药可救,都给我记好了,圣门弟子可死,但决不能弃忠义二字,尤其是我等戎弓卫更不能无视忠义。”
“小的明白,我们戎弓卫是最强之兵,是我赴戎机最强之刀,是能左右一方战局的最强战力。”
佰夫长嚣张一笑,“墨子可教也,只要能好好活着,有的是机会让你们大显身手。”
就在这时,窃夫折返,单膝跪地,小心回道,“报佰夫长,前方暂未发现武者踪迹。”
佰夫长这才收了念头,起身赶路。
如此往复,足足走了十里之遥,直到夜色深沉,也不见他们稍作休整。
树冠的黑影蠢蠢欲动,正要动手,又听佰夫长挥手传令,“诸位兄弟连日赶路,也该累着了,先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接着赶路。”
一众窃夫面露欢喜,低声回道,“我等谢佰夫长体谅。”
佰夫长摆了摆手,抛开众人,独自登上树冠,沉声说道,“朋友,跟了本佰夫长这么久,难道不打算现身一见?”
话音一落,黑影心惊不已,还是第一次被人察觉出踪迹,正欲走出,只见又有一人抢先露面,高声笑道,“括苍山彭文蔚见过佰夫长。”
括苍山?!!
彭氏?!!
乍一听闻括苍山,佰夫长是下意识往后一退,又听闻彭氏之名,步伐是连退三步,心怀警惕之意。
“我赴戎机与你括苍山素无瓜葛,不知彭兄此来,有何贵干?”
彭文蔚轻笑一声,“佰夫长也算一方镇守,怎么见着我如此小心?”
佰夫长脸色一沉,往四周望去,见没有其他气息,仍然不曾放松警惕,沉声回道,“彭兄不妨直说。”
彭文蔚笑道,“难道佰夫长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佰夫长大惊失色,慌忙向下方退去。
但是彭文蔚不受规矩限制,从容地显露宁武关的气息,在半道截住他的去路,“佰夫长不必惊慌,彭某到此绝无恶意。”
佰夫长哪里敢信,瞬间拔刀,横在胸口。
“佰夫长,彭某此来,是想和你谈笔买卖。”
佰夫长谨慎防范,退回树冠,见无路可退,沉声问道,“什么买卖?”
“一笔对你我都有利无害的买卖。”
佰夫长神情微变,“难道你想加入我赴戎机?”
彭文蔚傲然笑道,“我括苍山何其尊贵,怎么会加入窃夫之流?!!”
佰夫长面露怒色。
彭文蔚不为所动,“佰夫长,彭某劝你最好收了不该有的念头,就算过河一战,以你的修为也不是我的对手。”
佰夫长怒意浮现,哼道,“彭文蔚,有本事过河试试?”
彭文蔚纵身一跃,来到河道的对岸,自信笑道,“佰夫长既然不信,尽管来试试。”
说话之间,这位括苍山武者一身气息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动用腰间兵器的意思。
佰夫长不愿托大,先是摘下吴钩,连踩两步,冲过河道,接着一脚踩在大地,轰然跳起,一刀斜挑。
刀气横亘,彭文蔚随手一挥,就将刀气消弭,接着胸有成竹地笑道,“佰夫长,别说是今天的你,就是十年后的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二人之间,相距三丈。
佰夫长怒气冲冲,愤然抽出羽箭,正要一箭射出,彭文蔚突然先发制人,一瞬间从天而降,将他连人带弓砸进地面,嗤笑一声,“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想和你做这笔买卖?”
佰夫长惊怒之余,也回过神来,“你是受人所托,代为传话?”
彭文蔚这才松开他,“我们括苍山要做新野唯一的山门。”
佰夫长回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做不了主。”
彭文蔚又是一声嗤笑,“这件事也没让你做主,只是让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应该知道的人。”
佰夫长脸色涨红,愤怒哼道,“为什么你们不亲自去说?”
“因为人多眼杂,谁敢保证没人会发现?”
佰夫长冷哼一声,“既想立牌坊,也不想做……”
彭文蔚再次动手,将他重重地按进土里,“有些话不该你说的就不要说,要不是念在你是他的心腹之一,我真想宰了你这种蠢货。”
这一次,佰夫长什么话也没说。
彭文蔚将话带到,再次放开了手,沉声提醒道,“括苍山别无所求,别画蛇添足。”
佰夫长乖乖回道,“我会将阁下的话带到。”
彭文蔚大笑一声,跳入夜色中。
这时,河岸的窃夫严阵以待,搭箭在弦。
佰夫长起身回返,哼道,“凭你们的功夫,别说近身,就是给他添点堵都做不到。”
这一次,这位佰夫长没有用恶劣的语气,而是用了少见的恨铁不成钢。
窃夫中有人说道,“佰夫长,那位彭文蔚我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佰夫长示意他尽管说,而这人也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这才小心退下。
佰夫长心有余悸,“看来这家伙不仅仅是来传话这么简单,否则括苍山也不会让这种人来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