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查到了。”电话那一头的李肃朝成烈汇报,“今天早上七点十五分,严叔在瑞典哥德堡萨尔格伦斯卡大学医院因胃癌去世。”
“胃癌?”尽管严叔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令成烈极度不快,但当确认严叔已经去世,成烈还是不禁为这位老人感到一丝难过。
确切的说,他在少年时代,是常常在裴远晟家见到严叔的。
严叔手艺很好,虽然是管家,裴家也请的有出自,他却常常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
成烈很喜欢吃严叔做的菜,尤其是他做的鸡丝粥。
严叔人很温和,脾气很好,总是笑微微的,成烈和裴远晟年少时,严叔也不过是他们父辈的年纪。
但是严叔从不像个长辈一样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严叔也不太像个管家,成烈印象中,倒觉得严叔像裴远晟真正的父亲,所以,在他看来,严叔不只是裴家的管家,更是一位性格很好、心地很善良的叔叔。
成烈记得,有一次碰上下雨,他家的司机因为堵车没能在放学前及时赶过来,还是严叔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为他和裴远晟两人送来了伞,还体贴入微地拿干毛巾给他们两人擦脸。
那画面他至今记忆犹新,成烈的父亲成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因公事出差,如同现在一样,少年时代的成烈也是难得见到自己的父亲的,更不用说感受到父辈的关怀了。
成烈的母亲对成烈的关心也有限,毕竟后来陆续有了成烽和成萌,她的精力大多放在两个小一点的孩子身上,对于家中长子成烈,成母只觉得他已经长大,人又向来懂事,即便对他疏忽一些也没关系,反正他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成烈那时候的确已经变得十分成熟稳重,在外面有时候也会像个普通男孩一样带着一群孩子疯玩,但本质上,他比同龄人懂事太多,是绝不会愿意给家里人尤其是母亲添麻烦的。
可再怎么懂事,再怎么像个小大人,也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渴望得到父辈的关怀呢。
那个时候的成烈,其实是非常羡慕自己的好兄弟裴远晟的,因为裴远晟有个待他无微不至的严叔。
严叔真的就像是裴远晟的父亲一样,并且,他对裴远晟的好兄弟成烈,也同样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似乎能够看出这个外表坚强的孩子内心的敏感和脆弱,只要有机会碰到成烈,总是会尽其所能地对他好,每次成烈到裴远晟家吃饭时,严叔也会特意做成烈喜欢吃的,并且在饭桌上不停给成烈夹菜。
少年时的成烈,觉得去裴家吃饭是一件挺快乐的事情,在裴家,他能够感受到一种在他自己家没什么机会感受到的父爱。
他甚至偷偷地想过,要是他自己的父亲像严叔那样就好了。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大官,他宁愿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像严叔那样的管家。
好在,渐渐地,成烈和裴远晟都长大了,长大后,成烈成为了一名军人,他的使命是保家卫国,不断地战斗在最前线,不知道从哪一年或者从哪一天开始,他彻底地遗忘了少年时代的那些烦恼,也不再去渴求自己生命中曾经无比欠缺的父爱。
成年后,当年的好兄弟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并不是说疏远了,而是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频繁见面了,毕竟,成烈的工作性质是保密的,裴远晟虽说高调许多但要以一己之力挑起裴氏企业,不让那些对裴氏企业虎视眈眈的人趁虚而入,他的压力也并不比成烈少多少。毕竟,他父亲早逝,母亲对生意上的事情完全不管,除了严叔外,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长辈能够帮助他。
他们的友谊并没有变,只是见面的次数减少到一年四五次,有时碰上成烈需要出一个大任务,可能半年也难得见一次。成年后的裴远晟自然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去哪里都会有严叔陪同,偶尔成烈在见到裴远晟的同时见到严叔,心中还是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没有任何人知道,少年时代的他多么希望有一个严叔那样的父亲,没有人任何人知道,当年的他多么感激严叔对他与裴远晟一视同仁的照顾与关心。
当严叔在电话中故意说那些话给他听,并且让他无比将他的遗言一字不落地转达唐笑时,成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个老人的恶意。
他知道他的话会令他伤心、愤怒,他知道他在伤害他,但是,他仍然能够狠下心来伤害他。
当他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足以令一个正常男人崩溃的话语时,成烈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严叔曾经撑着一把伞站在校门口接他和裴远晟的画面。
如织的雨幕中,两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头顶着书包朝严叔跑来,严叔打着伞,站在那里,眼神慈爱地望着他们俩,堪称英俊的面容上自始至终地挂着温和耐心的微笑。
而后,他给了一把伞给成烈,十五岁的成烈打开那把伞,看到了伞面上印着的超人。
那一瞬间,那个少年鼻子一酸,望着严叔差点哭出来。
严叔当时看着他微微笑了,他问他,喜欢不?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个时候的他,一心想成为一个无所不惧的超人,有一次在饭桌上和裴远晟讨论起来,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向往。
他没有想过,会有人送一把印着超人的伞送给他。
那把伞可以说是他整个少年时代所收到过的最棒的礼物。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书房中,至今还存放着那把早已经坏掉的超人雨伞。
可是,送伞的那个人,却选择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最残忍的话语来伤害他曾经给予过温暖的那个少年。
成烈恨他吗?
并不。
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点点受伤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被人所伤害的感觉了。
只有情感上脆弱的人,才能够被人伤害。
只有在意的人,才能够伤害他。
他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容易受到伤害的人。除了唐笑,这个世界上绝少有人能够伤害到他。
是的,比起严叔来,这件事中唐笑对他的伤害更大。但是,身为一个男人,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受到了“伤害”。
在挂断电话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让李肃去查严叔的下落。因为他想确认,严叔是不是真的死了,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是他的遗言。
内心深处,他当然是希望他没死,那些话只是他的恶作剧。
虽然他很清楚,严叔绝不是一个无聊到能够专程打电话来进行恶作剧的人。
“是的,我查到严叔到瑞典时已经是胃癌晚期了。”电话那头,李肃继续一五一十地陈述着他所查到的关于严叔的一切。
“其实前段时间病情就已经恶化了,不过严叔一直在医院强撑着,挺过了好几次病危。这一次,可能是老人自己有预感吧,那通电话结束之后,他就停止了呼吸。之后医院进行了全力抢救,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陪在他身边的外国女人是谁?”成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起这个,或许,他是想知道严叔临终前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获得幸福吧。
“据说是他的妻子,但是这个消息还没有经过确认,老大,需要我进一步调查么?”李肃问。
“不用了。”成烈淡淡地说。
他知道严叔一辈子没有结婚生子,对待裴远晟视如己出,全副身心都献给了裴家。如此辛苦操劳,到了晚年还能够获得一段婚姻,临终前有妻子守在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成烈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那个老人一生与人为善,原本应该有更加幸福惬意的晚年。
不过……成烈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严叔在瑞典去世,却没有听说裴远晟去瑞典呢?
按理说,裴远晟对严叔的感情,应该是不亚于严叔对裴远晟的感情的,他们名义上是主仆,感情上却亲如父子,严叔的死,必定会对裴远晟造成不小的打击,他的后事,也理应是裴远晟一手操办。
“李肃,严叔临终前,身边只有那位外国女士吗?”成烈问。
“对。”李肃笃定地说,“我特意问过,监护人只有那位琳达女士,严叔没有任何的子嗣。”
这就奇怪了,裴远晟竟然没有在场,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虽说同样在那场地震中受伤,但是在唐笑苏醒后,裴远晟与金晓仪曾与唐笑通过电话,两人的伤势都比唐笑要轻很多,按理说,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就算是没有完全康复,自己至亲之人离世,他就一点都不关心么?
成烈英挺的俊眉紧紧皱成了一团。
“李肃,查查裴远晟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成烈沉声说道。
“查裴先生?”李肃愣了愣,老大今儿个可真够诡异了,裴先生不是他好兄弟么?好兄弟的行踪,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怎么,有问题?”成烈声音冷冷的。
“啊,不敢不敢,”李肃连忙说道,“老大你交代什么李肃就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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