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6、

　　“……”

　　季晓茹的泪水如潮涌，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晓茹……不是你，对不对？”

　　唐笑看着季晓茹这副模样，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但是，她还是要晓茹亲口说出来。

　　只有晓茹亲口说她才信，否则无论谁说她也不信。

　　“对不起……”

　　晓茹双眼通红，眼泪都仿佛快要流干了。

　　此言一出，无论是唐笑也好，裴远晟也好，慕子豪也好，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刺伤裴远晟的人居然真的是季晓茹。

　　慕子豪分神之际，季晓茹将慕子豪搀着自己的手臂推开，面朝朱力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是我的错，是我伤了他……随便您怎么处置，都是我罪有应得……”

　　“晓茹……”

　　唐笑喃喃着，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以为晓茹是被冤枉的，可是，晓茹却亲口告诉她，这都是真的，晓茹是真的伤害了裴远晟。

　　这到底为什么？

　　她不能够理解。

　　这整件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忽然发现，或许她已经不了解晓茹了。

　　又或许，人总是会变的。

　　一切的变化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到来之前，那些变化往往是那么的隐秘。

　　直到它猝不及防的，张牙舞爪地朝人们扑来。

　　谁也无法抗拒变化。

　　谁也无法拒绝无常。

　　唐笑的心，缓缓地、沉沉地，坠了下去。

　　“贱人！！”

　　朱力雅哼了一声，飞快地出手，一巴掌打在晓茹脸上。

　　晓茹脸上出现对称的两边巴掌印，可是她努力地跪直了，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谁也不敢去拦。

　　谁也没理由去拦。

　　“啪！”

　　朱力雅又一巴掌打过去。

　　这巴掌好像抽在唐笑的脸上一样，她替晓茹感到疼！

　　她心疼极了。

　　这是她在一起十几年的闺蜜，她怎么能不心疼？

　　“噗通……”

　　唐笑紧挨着季晓茹跪了下来。

　　成烽错愕道：“嫂子你干嘛？！”

　　慕子豪皱了皱眉，伸手要去扶，却被唐笑拒绝了。

　　“您打我吧。”

　　唐笑仰头望着朱力雅，决绝道：“如果打耳光能让您心里舒服点，您打吧，但是别打晓茹了，她受了伤，身子虚，您打我吧！”

　　成烽：“……！！”

　　慕子豪无声地叹气。

　　季晓茹侧头，哀婉地看着唐笑轻轻摇头。

　　唐笑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绵软却有力。

　　“别怕，晓茹，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和你在一起。”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

　　“不值得。”

　　她从她眼中看到了这三个字。

　　这是晓茹对她的回应。

　　可是，值得不值得，不是应该她唐笑自己决定吗？

　　这十几年来，晓茹对她的好，值得她无条件和她站在一起。

　　“唐笑，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朱力雅眉毛压得极低，声音凉凉的，带着一丝嘲弄。

　　“我以为您敢。您没有什么不敢的，再说，这是我心甘情愿。”

　　唐笑迎着她的目光，沉静地说。

　　“你这人倒是有趣。”

　　朱力雅盯着唐笑。

　　“我只是不想看我最好的朋友受苦。”

　　唐笑说。

　　“那是她罪有应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身为一个母亲，难道我想看着我最爱的儿子受苦？”

　　朱力雅质问道。

　　“……”

　　唐笑沉默了。

　　慕子豪这时却淡淡地说了一句：“夫人，恕我直言，您平日里，也不曾真正关心过少爷。甚至每次和您见面后，少爷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差。”

　　犹如一盆子冰水泼上了灼灼燃烧的烈焰，朱力雅身上那股盛怒竟倏忽间化成了一缕青烟，她眼神往左瞟了下，神情甚至有些悻悻然。

　　成烽张口结舌地瞪着朱力雅，心道，这女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赶紧伸手去拉唐笑，唐笑却只看着季晓茹。

　　晓茹冲她摇头，用眼神告诉她：“你别管我了。”

　　唐笑紧紧攥着季晓茹的手，用眼神回道：“我永远不可能不管你。”

　　季晓茹叹息一声，垂下双目，心道，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终究还是笑笑吗。

　　她今天结婚，父母都没来，原因是这两人又不知道第多少次离婚了。

　　并且火速找了新任伴侣，前些天母亲和新欢出国旅游，父亲得知消息，不甘落后地待着新任娇妻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出国之旅。

　　他们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却谁都不曾为季晓茹考虑过。

　　有时候她想，自己一生的悲剧，是否从父母亲第一次离婚就开始了呢？

　　倘若父亲母亲不是十年如一日的不断离婚复婚离婚复婚，她也不会那么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倘若不是有着这样的父母，当初，她就应该早早的和陆晨晞结婚，全心全意地爱那个深深爱着自己的人。

　　都怪她自己。

　　如今的一切，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到此刻，也记不清当时为什么要捅裴远晟那一下。

　　她只知道，一片混乱中，随着那“啪”的炸裂声，她脑袋里的一根弦仿佛断了。

　　后来，裴远晟扑过来护住她，担心她被碎片伤到，可是，她却发了疯一样，不受控制地想要推开他。

　　再后来，她手中是怎么出现了那一根长长的尖锐的利器，又是如何用力地刺进了裴远晟的胸膛……

　　她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的确是自己做的。

　　这一点，她必须得认。

　　朱力雅纵使要杀了她，她也认。

　　如果她是朱力雅，只怕会当场捅死这个叫季晓茹的贱女人。

　　难道不是吗？

　　陆晨晞或者是裴远晟，哪一个欠她什么呢？

　　他们对她已经足够好了。

　　是她自己不知足，是她自己不惜福。

　　是她不配！

　　她曾经暗暗地嫉妒笑笑，想着同样童年不幸，为什么笑笑就有一个成烈来拯救，她却什么都没有？

　　后来，她明白了。

　　命运早已经将陆晨晞赠予她，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是她自己想要得太多太多。

　　陆晨晞因她而死，紧接着，又有裴远晟代替陆晨晞来照顾她，陪伴她——

　　裴远晟又何须做这么多呢？

　　他心里明明爱着笑笑，却为了自己而牺牲掉幸福。

　　裴远晟才是最无辜的。

　　而自己，却仍觉得不够，仍被嫉妒折磨着，要去伤害裴远晟。

　　她真是一个可恨至极的女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她，那该有多好。

　　朱力雅怔愣片刻后，回过神来。

　　“慕子豪，你是说我不配做阿晟的母亲吗？”

　　慕子豪温声道：“我没这么说过。”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朱力雅急道。

　　成烽看得乐了，却也不好当场笑出声来，只好抿嘴忍笑。

　　慕子豪默了默，说：“夫人，要不您先回去吧。”

　　“什么？你……？！”

　　朱力雅瞪圆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慕子豪会对她说这种话。

　　然而慕子豪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平静而恭顺的。

　　这种平静和恭顺，甚至带了些漠然和无情的意味。

　　看着这样的慕子豪，唐笑暗自有些佩服。

　　“夫人，这么晚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等手术结束后，我会第一时间电话联系您的。”

　　言下之意，这里不需要你。

　　朱力雅听出来了，但却无法反驳。

　　平心而论，她对裴远晟的感情，的确不如陆晨晞。

　　知道裴远晟出事，她对季晓茹的愤怒远大于对裴远晟的担忧。

　　也许是心里不愿意为他的生死去担忧吧。

　　毕竟，这个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有着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她当年已经为了他的父亲伤了太多次心了，那种牵肠挂肚撕心裂肺的感觉，在丈夫去世后，她再也不愿意去经历。

　　朱力雅离开后，唐笑等人将季晓茹搀扶着送回了病房。

　　她不愿意回去，但整个人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随时可能会晕倒。

　　这件事上，唐笑不肯对她妥协，坚持要让她在病房输液。

　　季晓茹没有办法，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唐笑，唐笑为了看住季晓茹，决定在季晓茹的病房留下来。

　　成烽与慕子豪正有此意，在病房内呆着，唐笑还可以休息一下，继续在走廊上干坐着，他们担心唐笑的身体也会吃不消。

　　再三承诺一有裴远晟的消息后马上过来通知她们，唐笑才放下心来。

　　病房内，灯光惨淡，两人面色都很差，唐笑身上还穿着那一袭伴娘裙。

　　此刻看起来，不免有些讽刺。

　　伴娘裙上斑驳的血迹，更是明晃晃地提醒着两人，这场婚礼的结局是如何荒唐。

　　季晓茹没忍住又落下泪来。

　　她的一双空洞的双眼早已犹如两口枯竭井一样失去生机，但偏偏悲伤的泪水却总能突如其来地从中涌出。

　　“是我害了他，笑笑。”

　　她哭泣着说。

　　唐笑到现在也没办法相信，真的是季晓茹刺伤了裴远晟。

　　“为什么？”

　　她盯着她问。

　　“我不知道……”

　　季晓茹悲伤地捂住脸，抽噎道：“笑笑，我想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晓茹，不要这么说你自己。”

　　唐笑目光中也透出哀伤来。

　　她已经不知道这件事该要如何收场。

　　裴远晟会平安无事吗？

　　不……

　　就算他醒来了，以他受伤的程度，身体也一定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而这一切，又确确实实，从晓茹口中得到证实，是拜晓茹所赐。

　　那么，该怎么办呢？

　　裴远晟会原谅晓茹吗？

　　不……

　　她又凭什么要求裴远晟原谅晓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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